如此下来，两年后，很少有人再去质疑林莘。

坦图斯不分白天与夜晚，天空永远是一片黑暗，一轮类似于月亮的发光体挂在空中，闪耀着白森森的冷光。

祭司萨皮尔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观察着四周，忽然咳嗽了一下。

另一侧的矮房里顿时走出一个矮胖的男人，他们像是商量好一样，凑到一块低声交流。

“墨菲，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墨菲拢了拢身上的黑袍，言语间有些得意，“我能保证，这次一定能让他出丑！”

“如果你能做到，我愿意自费傀儡材料送给你。”萨皮尔发出喑哑的笑声。

就在两人八卦时，有人从远处走来。

这是个长得相当优雅得体的年轻人，他拥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五官柔丽而高雅，相较其他轮廓分明的人更平和一些，那双饱满的红唇像是沾了露珠的花瓣，与纯黑色的眼珠一样令人感到迷惑。

面对这样一名不具有攻击性的青年，萨皮尔和墨菲却是如临大敌般警戒起来。

“萨皮尔祭司，墨菲祭司，早上好。”林莘做出一个相当标准的礼仪。

“哦，你有什么事情吗？”萨皮尔摆出架子，表现的无比傲慢。

尽管他对面是个比他等级还要高的高级祭司，他也照样无所畏惧。

论起年龄，他可是比着臭小子要大上整整一轮呢！

萨皮尔看着林莘光滑的下巴，心里有点轻视。

瞧，他甚至不长胡子，还是个男人吗？

想到什么做什么，情商极低，没有任何团队性，集体荣誉更是无，等级观念时而淡薄，时而强烈。

无论遇上多么可靠的人，他们都只相信自己。

没错，这就是死灵法师奇特的脑回路。

“我是来通知两位阁下的，仪式之日子即将来临，所有人都要前往死灵祭坛。”林莘昂起下巴，仪态像是一名贵族。

傲什么傲…

萨皮尔内心吐槽着，面上还是装了一下。

“好的，现在我和墨菲被通知，你可以离开了。”

“祝愿两位渡过美好的一天。”林莘点了点头，朝来时的路走回去。

“他看起来跟我们格格不入。”墨菲打量着林莘的背影，情不自禁的说，“不像是个死灵法师，他更适合待在大陆其他地方。”

“是啊，但就是偏要来坦图斯！”

萨皮尔一想到窥伺已久的高级祭司一位被空降，对林莘的怨恨便直达高峰。

他好不容易渡过了五年观察期，正要说服高级祭司选他，林莘就出现了！

“他可是邪神大人钦定的高级祭司…”墨菲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想当吗？”萨皮尔没好气的说。

“当然想了！”墨菲的声调拔高，在空旷的街道上十分响亮。

“嘘，小点声！”萨皮尔连忙捂住他的嘴，“我们到其他地方细说。”

墨菲点了点头，两人随即走向另一座破败的矮房，那一高一低的影子映在地上，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另一侧，林莘已经使用传送术离开，他走入一片白色沙漠，开始寻找其他法师的居所。

毫无疑问，这是个被遗忘的国度。

当坦图斯被那场沙漠吞噬后，无数人被埋在沙子里，他们因窒息而死，经受了常人不能想象的痛苦和绝望。

就像是吸收了这些亡魂的能量，坦图斯沙漠变得雪白，成了一片阴森的白沙。

林莘行走在沙漠上，每一步都留下脚印，不久，一串长长的足印出现，为这片辽阔孤寂的沙漠增添几分人气。

死灵法师的居所便在白沙中，因地上建筑过于显眼，他们在地底开拓空间，以此作为安身之地。

林莘要找的死灵法师技术精湛，相当精通隐藏，比一般的巫师更加难找。

他不得不花费一些力气来寻找定点。

林莘走了约有半个小时，终于感觉到沙漠风向，在他眼前，沙尘暴正在酝酿。

死灵法师的家就在风暴之中。

林莘戴上兜帽和面具，缓步走入沙尘暴里，不久，眼前的景象可见度越来越小，空气中含沙量逐步增大，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面前的场景简直是个世纪灾难，传闻在坦图斯被吞没前，便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沙尘暴。

在庞大的自然力量前，人类是渺小的，尽管林莘精通法术，也很难在沙尘暴中摸清方向。

这里的磁场被干扰，所有通讯设备都会失灵，包括辅助的魔法道具。

说是法师坟场也不为过。

林莘顶着迎面而来的沙子走了二十分钟，当他感到剧烈的强风后，突然取出死灵法杖。

不久，从沙子之中伸出几双化成白骨的手，它们用力一拽，便将林莘轻易拉入沙面。

当林莘睁开眼时，眼前已然是温暖的内室。

这里的光线并不算明亮，所有桌子椅子摆满了书本与文件卷轴，一切都乱糟糟的，有种不加修饰的随意。

一个少女伏在堆了几座小山的桌前，埋首奋笔疾书。

林莘见她没有反应，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等，顺便取过书架上感兴趣的书，翻到上次标记的书签后继续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直起身体。

“林莘，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她扶了扶宽大的眼镜，将椅子挪过来。

这个房子的主人同样不修边幅，没怎么打扮，她发丝凌乱，一头褐色头发被剪的参差不齐，像是狗啃了一样。

“莉莉，祭坛日要开始了，我来提醒你。”林莘将书签一放，合上了书本。

“是吗，我会去的。”莉莉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到时候来找我吧，我怕我忘了祭坛日。”

“当然。”林莘望着莉莉眼皮下发青的颜色，露出一个微笑，“又熬夜了吗。”

“是的，我在探索新的死灵法术。”莉莉有些懊恼的扯了扯头发，“但是失败了，我用了许多头发。”

“真是遗憾。”林莘一只手撑在脑袋上，放松的说，“我觉得你需要喝一些水，你看起来像是没有吃饭。”

“你怎么每次都猜的这么准…”莉莉皱了皱眉，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站起身寻找食物，“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忘记了。”

“我这儿有现成的。”林莘直接取出松饼和果汁，还有两块小蛋糕。

莉莉双眼一亮，顿时扑过来。

“是好吃的！”

“慢点，别着急，我可以现做，给你多留一些。”林莘看着莉莉狼吞虎咽的样子说。

“好啊好啊。”莉莉塞的满口都是，开始催促林莘，“你快去弄吧！”

林莘笑了一下，他打了个响指，地毯上出现的黑洞立即钻出两架小骷髅。

在这两年里，林莘闲着没事干，便开始研究如何让骷髅学习做饭。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小黄取得了极大进步，它像是被食神附身，做饭水准呈直线上升。

大白擅长给它打下手，两具骷髅配合默契，比活生生的人还要和谐。

“小黄，做蛋糕，限时一小时。”林莘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能做多少做多少。”

小黄立即遵从命令，和大白迈着松散的骨架奔向厨房，不久，厨房便传来动静。

“林莘，你是怎么做到的？”莉莉看着小黄和大白，满脸羡慕，“我也想要会做饭的骷髅。”

“我还没研究出笼统的方法，等我知道后，第一个告诉你。”

“太棒了！”

莉莉欢呼着，开始大口灌下果汁，喝着喝着，她突然停下来。

“你要不要喝？”

“不用，这些都是你的。”林莘干脆道。

莉莉闻言后没有再问，用心品尝起眼前的美味。

林莘跟她相处了很久，直到最近，莉莉才学会照顾林莘的需求，已经会问他要不要东西了。

对于死灵法师而言，这是个巨大的进步。

“每当我来找你时，总能拥有新的体验。”林莘忍不住说。

上次直接被风暴吹上天，上上次是被高级傀儡架进来的…这次又成了被骷髅拉进沙子。www.fuxiaoss.me

哪一种听起来都很恐怖！

“我不能过多使用同一种方法，这样容易被侦破。”莉莉咀嚼着嘴里的事物，含糊不清的说。

“辛苦你了。”

林莘在莉莉这儿留了将近两小时，他本来想提前走，一听到莉莉发明了新玩意儿，便留下来讨论了一段时间。

出来时，他顶着风暴走出活跃区，终于看到了清晰的景色。

林莘将身上的沙子清理干净，开始寻找下一位死灵法师。

这两人平时交流从不使用传信卷轴，有什么重大事项必须找上门提醒。

比起莉莉，埃德加住的要普通一些，当林莘找到他居所附近时，便取出死灵法杖插在沙面上。

这是一种传信方式，就像是按门铃一样，住在地底的法师能够感应到上方传来的魔力，以此辨认对方的身份。

不久，沙面上出现漩涡，林莘顺着楼梯走下去，来到了一处简约风的住所。

埃德加是个爱干净的巫师，总会将住所打扫的一尘不染。

林莘一直觉得这是个好习惯，直到他撞上埃德加清理尸体。

那双好看的手在为尸体洗头发，甚至是剪指甲，就像是对待活人一样，这使得林莘觉得毛骨悚然。

“有什么事吗。”埃德加正坐在桌前品尝咖啡。

“祭坛日在三天后开始。”林莘没有坐下来。

“好的。”埃德加动了动咖啡勺，像是想起什么，没表情的脸上有点其他情绪，“要试试我的新咖啡吗。”

“埃德加，咖啡能维持几天？”林莘不失礼貌的询问。

“三天。”埃德加昂起下巴，“我已经有四天没睡觉了。”

“哦…或许你应该试着做一场梦。”林莘咳嗽一声，“我该走了，三天后我会来找你。”

“慢走不送。”埃德加翘着二郎腿，目送林莘离开。

在搞定这两人后，林莘终于踏上回去的路。

定居在坦图斯的日子相当安宁，除了过分安静外，这里一切都很好。

仔细想想，邪神当初蛊惑他来坦图斯是为了什么？

林莘回忆起身为高级祭司要做的事，那些单调的工作甚至比他探望莉莉和埃德加还要少。

当他刚刚踏入神殿时，其他高级祭司一言不发，没人表示欢迎。

而在林莘待的时间长了之后，他才发现，这些高级祭司本来就很少交流，他们似乎只专注于自己做的事，绝不多问一句。

除了邪神时不时会找他说话，林莘很少感受到高级祭司的职责…

想到这儿，林莘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今天走的太多，他需要回去睡一会儿。

第135章 祭品

祭坛日越来越近，林莘前往死灵祭坛的次数愈加频繁。

与所有祭司一样，他需要在祭坛上表示对邪神的敬意。

所有祭司都会站在祭坛前，默念教条一小时，林莘站在高级祭司那一列，做的不比任何人差。

他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同年迈的高级祭司表情一致，看起来苦大仇深。

在今日祷告结束后，林莘自觉地站在高级祭司身后，聆听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祭坛日需要准备献祭仪式，这是坦图斯盛行多年的活动，并且，所有人都自愿参加，没人不会来。

起初，林莘了解到这是一种巩固信徒与灵魂之间联系的仪式后，便肯定这是一种迷信行为。

虽然大陆上拥有神灵，但以凡人之躯看到灵魂，这也太扯了点。

而这个观点在他看到高级祭司召唤出白色灵魂后彻底消失。

祭坛日竟然真的会加强与灵魂间的联系…

自此之后，林莘对这个活动十分上心，他好奇灵魂源自何处，又为何能被召唤出来。

林莘甚至猜测，死灵法师使用的死灵术和亡灵术是否于此相关。

“明天所有人都会来，就像三个月前一样进行吧。”

“让他们把东西放到天秤上。”

祭坛日以一个季度为展开，一年进行四次仪式，所有参与的死灵法师都会献上祭品，并将它们放在祭坛前巨大的天秤上，邪神会根据每人的珍视程度来评测祭品价值，从而加强魔力。

那些出现的白色亡灵则会将祭品一一吞下，直到消失。

看起来，这像是一场诡异而普通的献祭仪式，只不过没有占卜前景的预示罢了。

但林莘认为，那些亡灵像是带有怨气的，因为它们吞噬祭品的动作疯狂而充满愤怒，在平息怒火后才一个个离开。

就像是为安抚亡灵的情绪。

林莘搜索过祭坛日的起源，但获得资料只有一条，那便是从邪神诞生起，祭坛日活动就开始了。

“我建议明天的仪式加长祷告时间。”发声者语调轻缓，听了让人很舒服。

林莘不禁顺着声源看过去。

发言者叫做法兰克林，是一名中年男人，他长得面目慈祥，像是个会经商的商人，根本不像个巫师。

“我赞成。”有祭司连忙出声附和。

法兰克林在年轻祭司中的威望很高，他常常提点后辈，难得在一众死灵法师间拥有高人气。

“法兰克林祭司说的对。”萨皮尔立即凑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林莘，阴阳怪气的说，“毕竟年纪大的人经验总是丰富，不像某位年轻人…”

“法兰克林阁下，我们明天要怎么做？”林莘直接无视萨皮尔，望向法兰克林。

“向所有人通知到位，提前来二十分钟足够了。”法兰克林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疑问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回答出奇的一致。

“没有…”

“那就这么定了。”法兰克林宛如一个领导者一般发言，“现在可以回去休息。”

其他人说散就散，就像是临时凑到一块的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冷漠的很。

林莘正准备离开，却被法兰克林叫住。

“林莘，你过来一下。”

林莘闻言，跟着法兰克林走到一旁。

“你通知西区的人了吗？”法兰克林笑眯眯的开口。

“通知过了。”林莘点点头。

“真是难为你了。”法兰克林拍了拍林莘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西区聚集了坦图斯最难说法的死灵法师，你能将他们关系拉好，不容易啊。”

西区是坦图斯的一部分，南区和东区会热闹些，北区几乎没人。

当时一些祭司不满林莘空降，便给他出了难题，要让他一人管理西区。

林莘接下任务，在深入了解西区巫师的习性后找到了方法，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法兰克林阁下，我们之间没什么联系，只是通知而已。”林莘深知邀功利弊，选择了最低调的办法，“据我所知，他们都对您尊敬有加呢，至于我，只是个叫得上名字的人而已。”

“是吗。”法兰克林立即喜笑颜开。

“当然是这样，您是我们之间威望最高的人，我们都很乐意听从您的指令。”林莘不遗余力的夸赞着法兰克林。

“你太客气了。”

两人相互谦让一段时间，不久便散开。

在林莘看起来，法兰克林是坦图斯唯二拥有正常人特征的巫师。

从另一面看，也是心机最深的人。

他可不想得罪一名资历深的高级祭司。

而在林莘离开后，法兰克林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

他阴冷的看着林莘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

“尊敬，人气？我看是你吧。”

林莘的居所在坦图斯以往修建的建筑中，他刚一开门，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尤金。

正如尤金渴望的那样，他住在了林莘隔壁，两人成为邻居。

虽然他时不时会跑过来霸占他的地方。

“你回来了？”尤金睡眠很浅，几乎在林莘开门的瞬间，他便伸手揉了揉眼睛。

“继续睡吧。”林莘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毫无形象的靠上去。

“我正在等你呢…”尤金从床上慢慢坐起来。

林莘叫出小黄，开始为他做按摩，再睁眼时，尤金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你去了祭坛吗？”尤金观察着林莘脸色，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是的，明天是祭坛日。”林莘叹了口气，“法兰克林提出要增加十分钟祷告时间，我们需要早起。”

“法兰克林。”尤金沉吟这个名字，拿起桌上的苹果啃起来，“他是个假惺惺的老家伙。”

“我也有这个感觉。”林莘深有同感的点头。

“不说他了，扫兴。”尤金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围着林莘转了一圈后走向窗户，探头去看后院的果蔬，“我看你的树都长出来了，怎么做到的？”

“闲出来的，没事做。”林莘重新闭上双眼。

他早前发现坦图斯的沙子可以保存水分，底部是软的，便着手准备耕种。

尝试过后，活下来的种类开始生长，并在林莘催熟下结果。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在沙漠中孕育出了生命。

“你在苏都也经常耕种吗？”尤金看着那片略显茂盛的绿色，忍不住问。

“是的，我常常让骷髅去做…”林莘的声音飘忽不定，透出几分睡意。

尤金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想回去吗。”

“想啊，没机会。”林莘砸吧几下嘴，“我睡了。”

尤金等了一会儿，在确定林莘入睡之后，取出毯子为他披上。

望着林莘安静的睡颜，尤金眼底闪过挣扎，他盯着那两片红唇，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但事实上，他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尤金压抑下胡思乱想的香艳画面，在林莘额头亲亲吻了一下。

“做个好梦，我的朋友。”

第二天，林莘被迫早起，他先是赶到莉莉所在的地方，在吃了满嘴沙子后，莉莉终于现身，两人往回走，继续前往埃德加的住所。

埃德加早已准备妥当，林莘刚一抵达，他便走上沙面。

眼见林莘睡眠不足，他好心的说。

“要来杯咖啡吗？”

林莘有点心动，但一想到埃德加的咖啡能让人三天不睡，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刚走了一段距离，其他的西区巫师现身，他们见了林莘后只是点点头，一个个保持着距离走向死灵祭坛。

林莘来的时间尚早，不久见到了祭司马歇尔。

“你来的有点早啊。”马歇尔一见林莘，立即小跑过来，“其他西区巫师都会定点来吗？”

“会的，我在昨天通知了新的时间。”林莘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维持着体态。

“你可真是厉害。”

马歇尔的眼神充满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