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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解元说得兴起,不少举人也围过来旁听。
这可是解元的想法!
多听听没坏处!
不知谁多了一句:“纪元,如果是你做这题,你要怎么写。”
众人沉默,岳昌却跟那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自家安排的。
张洵立刻反对:“这是乡试题目,纪元方考上秀才,还是我们讨论吧。”
孙夫子道:“这么多举人在,偏偏让小纪元作答,做得不好你又要笑话,何必呢?”
两人直接拆穿对方的心思。
场上一时间有些骚乱。
徐大人微微皱眉,看向说话的几人。
但得了岳家吩咐的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大家都是读书人,探讨探讨怎么了。不论他说得好坏,大家也能给他指点啊。”
“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住?”
纪元抬眼,盯着那人看了下,这才开口:“若我来写,确实学问浅薄,估计只会从后两句入手了。”
众人看向他,纪元继续道:“后面两句,其实在说抚养跟役使的相互作用。”
“执政者对百姓好,百姓也愿意被驱使,此为正道。”
“不知从此破题,是否合适。”
纪元看向章解元跟柳亚元。
两人俱是一愣。
他们两个基本都在分析四项标准。
却忘了题目就是后面两句,但从这两句的关系来入手,似乎也是可行的。
不仅可行,更容易切题。
当然了,无论怎么破题,都无对错,只是会更合适。
万事开头难,文章也是。
开得大了,后面便收不回来。
开得小了,又不知道分析什么。
如果以纪元这样说,那完全可以先破题,再解题,从养护有惠讲到使役得当。
一篇完整清晰的策论,也就出来了。
“好,你说的太好了。”章解元道,“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是小三元了,可惜你的文章我还没看过,若今年童试录出来,我必然买一本。”
都考上举人了,却还要买秀才的童试录,可见章解元确实喜欢纪元的独到见解。
让章解元自己说,他要是能重新考一次,文章肯定会更好。
众人说着,捏着童试录出来的徐大人环视一圈。
徐大人今年五十三,看着依旧精神奕奕,头发竟然多是黑发,可见其身体康健。
在场人行礼时,纪元还在偷偷想。
看来其他人说,皇上是嫌徐大人啰唆,所以把五十多的大臣来做监临官,可能也言过其实?
这场宴会,跟童试宴最大不同之处,可能就是知府,学政等人会全程在场,对下面的举人也很客气。
考上举人,便有了做官的资格,以后说不定就是同僚。
对学生,跟对同事,自然两个态度。
宴会开始,一切并无问题,就连徐大人也没多看纪元跟岳昌。
乡试宴,重点还是在新晋举人上的。
监临官徐大人,以及几个跟随而来的京官,都对新晋举人们褒奖夸赞,之后又说了些其他乡试的趣事,再者随口问问大家的打算。
乡试宴热闹庄重,在场不少人也喝了些酒。
今日时间不同,大家行为放荡些也无妨。
就连纪元心神也松快些,就听徐大人道:“你就是纪元?”
纪元已经听过很多遍这种问题了,回答得也快:“回监临官,学生是纪元。”
“你可知让你来是何事?”徐大人竟然不来虚的,直接进入主题。
原本在喝酒闲聊的举人们,下意识压低声音,徐大人又看向他们:“你们尽管庆祝,不用多管。”
这是管吗!
这是听八卦!
除了乡试成绩出了这件事外,纪元岳昌的神童一事,同样引人注目。
气氛好像又恢复平常,可大家都看得出来,明显都在等纪元的回答。
纪元恭敬道:“学生知道。”
“十岁考上秀才,确实不俗。”徐大人放下手里的童试录,“文章做得也尚可。”
这,这都是夸啊?
没见徐大人刁难。
其他人听了,此刻肯定欣喜若狂。
纪元脸上却未有半丝欣喜,反而道:“大人谬赞,学生只是拜了好夫子,这才侥幸有此成绩,求学之路漫漫,不过才刚刚开始。”
众人惊愕。
这是一个十岁孩子说出的话?
啊?
不会是有人教的吧?
徐大人也看了眼更年长的张洵跟孙夫子,估计也有疑虑,又问:“你倒是谦虚,可成绩做不得假,听说你们县学一年之中十二个考生,中了十人,这也是夫子的功劳?”
“不止。”纪元对答如流,“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是县里林县令,聂县令,以及程教谕的辛苦。他们一面照顾学生,给学生们最好的环境,是对学生们有惠。学生感激夫子们的辛苦,故而发奋读书。两者相辅相成而已。”
等纪元回答结束,才有人意识到徐大人的问题里有陷阱!
十二个人中了十人。
看似是夸赞,其实并未半点褒奖的意思,估计是觉得正荣县县学填鸭式教育,这才让学生们有功名。
这并不符合徐大人选拔人才的标准。
之前纪元猜测,徐大人想要的是人格相对健全的学生。
不是只会背书的神童。
而这位徐大人也并未追究他的过失,反而去问培养他的正荣县。
估计是把正荣县县学看错填鸭死板教育的机器了。
故而有此一问。
如果纪元回答,说确实是县学教的,再对县学夸夸其谈,那就完蛋了。
印证徐大人的想法,那徐大人收拾的可不是纪元,而是正荣县县学。
张洵跟孙夫子吓得一身冷汗。
好在纪元答得妙。
用一句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回过去了。
不是夫子们逼着他们学。
是当地父母官,以及他们的教谕对他们好,所以他们发奋读书。
两者的关系不能搞错了。
徐大人有些惊愕,眼前的孩童,似乎跟他见过的其他神童不同。
其他神童,多如岳昌之流,只会背书,甚至只会背时文。
四书五经侃侃而谈,但做人做事的道理,却是一丝一毫都不明白的,更不要说给朝廷献策。
朝廷养士, 养的可不是只会背书的,而是真正要对朝廷有用的人才。
若说刚刚的答案,还能有人教导。
这句回答,着实不像。
甚至用了今年的策问题目来答,确实聪明。
此刻,在旁列席的周家老爷也开口了,这位也是举人出身,又开始建孟府第一的书坊,他也能坐在这吃酒。
周老爷身边坐着的,自然是他一双儿女。
周老爷道:“徐大人,纪元可不止文章写的好,您可见过他的字,那一手馆阁体,实在漂亮。所以我家还特聘用他做润笔先生呢。”
右训导适时道:“你们是没看过他的画,他那画才是一绝。”
啊?
他还会画画?
周老爷惊愕了。
别说周老爷,其他官员同样惊讶,举人们更不用说了。
又会写字,又会画画?
还做了周家书坊的润笔先生?
他们都没资格啊!
纪元的字有多好啊?
纪元听此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学生只是刚入门,若想有所成就,一定要再练的。”
监临官徐大人皱眉,又问:“学生好好读书便是,怎么还去做润笔先生了。”
纪元沉默,小声道:“挣钱。”
这话俗气,却很真实。
徐大人都没噎了下。
他自然知道纪元的情况,所以没怀疑是他家故意培养他做神童,只怀疑了正荣县县学。
现在知道纪元与其他神童不一样,却也忘了他要靠自己挣钱才能读书。
想到这,徐大人心里软了些,是个好孩子。
或许就是这样艰苦的经历,让他与众不同吧。
这世上确实有真正的天才,纪元或许就是那一个。
“好好一个学生,挣什么钱!不觉得俗气吗?”被岳家指使的新晋举人再次说话。
这岳家人不能来宴席,只能拜托别人帮腔,出了一大笔银子给他。
若办不成,银子要少一半呢!
铜臭俗气,君子不能爱财,这是读书人的风范。
这么说的话,纪元确实不对。
“如今文坛浮躁至极,就是爱财导致的!”那举人再次道,“专营富贵,丝毫无读书人的士气,实在是士大夫的廉耻。”
这话似乎无法反驳。
谁料张洵直接站出来,对监临官道:“大人,纪元做润笔先生并非是爱财。”
“他把身上所有积蓄,甚至把润笔的竞业费都拿出来,买了一副叆叇。”
叆叇?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视力模糊?
他就说!
不能让孩童死读书!
张洵见大家惊愕,这才继续道:“纪元这么着急买叆叇,是想托学生回乡时,把这贵重的物件带回家乡,送给他的蒙师赵夫子。”
啊?
一副叆叇至少几十两银子。
送给蒙师?
蒙师,便是启蒙的老师,如今许多人并不在意。
毕竟是收了银钱给自己启蒙的,若要巴结,也要巴结座师啊。
此事也要从士林风气讲起。
如今师道不如从前,人人都争拜座师,争拜房师,并不看重经师,更别说蒙师了。
其中座师,就是主考官,也就是监临官徐大人。
眼看新晋学生们急切奉承,就知道关系。
房师,便是同考官,也就是阅卷官,同样要拜。
经师,平时教导四书五经的老师。
蒙师,不用再说了。
为何会这样?
因为能做主考官,与同考官的,必然非富则贵,必然是贵人。
若拜他们为师,以后官场上多份联系。
之前讲什么同年同乡互相联系,跟这是一样的。
像徐大人这位监临官,从京城而来,还在皇上跟前。
虽然传言说,皇上觉得他啰唆,但能被皇上觉得啰唆,还不贬官,却给他一个体面的监临官做,这是真的嫌弃吗?
打个比方说,你领导觉得你烦人,罚你去分公司视察监督,吃住全包,回来之后还能收获一帮小弟,以后都是你职场上的关系。
请问,这是嫌弃吗?
肯定不完全是啊。
说徐大人是贵人,这一点都没错。
以后这些举人都喊徐大人一句座师,都算有了联系。
至于经师,平时你上课的老师。
多说贫不读书,富不教书,可见当夫子的,多半是家里有困难的。
需要边读书边科举。
被如今的学生嫌弃,好像也不意外。
最后的蒙师?
给孩童启蒙而已。
多半穷困落魄,没有家资,更没有人脉。
谁还会管?
纪元却管。
他要给自己的蒙师买一副几十两才能得到的叆叇。
在场不少举人,甚至不少官员都是做过夫子的。
谁家学生这么对自己啊。
从未见过啊。
这样的人,还能说他是为了富贵,还能说他毁了士林风气?
明明是纪元这样的人,在维护如今的士林风气才是!
徐大人也不敢置信,上下打量纪元,再次问道:“当真?你要给蒙师送礼物,所以才去做润笔先生?”
纪元挠挠头:“不单是,平日读书学习,同样需要银钱。蒙师赵夫子眼睛也确实需要一副叆叇。”
纪元并不否认着急去做润笔先生所为何事,也不否认自己需要银钱读书。
穷不读书。
也是这个道理。
徐大人叹口气,摇头道:“好了,是我看走眼了。”
众人更是不敢置信。
京城来的监临官徐大人,竟然说是自己看走眼了?
徐大人作为三品大员,是许多人从未见过的高官,对于这位,众人既敬又怕。
从未想过他会直接说自己错了。
徐大人并不觉得自己说做错又有什么。
他对纪元确实有偏见,也知道有人故意让他知道建孟府还有个更小的“神童。”
在刚来建孟府看到岳昌时,徐大人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被家族培养起来的神童,竟然还卡着时间,正好能参加乡试。
一举成名,确实能让人侧目。
徐大人问了几句,就知道这个神童名不副实,只等着他科举落地。
果然,不用任何人参与,这个人造神童就没中举人。
这事也就过了。
再等三年,十二岁的神童也十五岁了,估计家族不会再白费功夫。
徐大人根本没打算追究。
当然了,要是岳昌考上,反而他会多问几句。
谁料放榜当天,有人把建孟府今年的童试录无意给他看。
每年各地的童试录不知有多少,便是送到京城,多半也没人整理。
徐大人并不在意,只是随手翻了下。
原本也没什么,谁让除了目录之外,就是小三元纪元的名字,还有他的生辰年月。
这一出现,让徐大人气得够呛,立刻召来学政询问情况。
不管学政再三保证,他们没有刻意造神童,甚至纪元还是从下面县城来的,徐大人还是想让纪元直接回乡,等到了年纪再来。
学政踌躇再三,说了这孩子的身世,这才有了网开一面的机会。
至少让他乡试宴的时候试试。
而徐大人那么生气的原因。
还跟上次乡试有关。
那次的监临官并非他,算是政坛上的对手,刑部一侍郎。
那个人回去之后,说什么自己得了首好诗,还是神童做的。
皇上对神童已经没有兴趣,却也问了诗句是什么。
《竹石》
是那首名扬到京城的竹石。
这首诗徐大人十分喜欢,可一想到是个八岁孩童写的,他就忍不住皱眉。
皇上思索再三,没有继续问下去,就是怕出现八年前的惨案。
但徐大人却记住这个名字。
没想到,不过三年而已。
他中了小三元,在府城读书了。
若不是年纪不够,真的要参加乡试。
这些隐情,除了徐大人跟他身边的近侍之外,没人知晓。
纪元更不会想到,上届的监临官,还把那首诗说给京城人知道。
徐大人在看到纪元名字的时候,一瞬间想起来三年前的事。
总之各种方面下,让徐大人对纪元并不喜欢。
但如今交谈过后,方知是自己偏见了。
纪元确实不错。
能作诗,能写文章,甚至很有见地。
他小小年纪经受磨难,怪不得能在十岁时候考上秀才。
这份磨难,着实让人心疼。
再加上,他能那么对自己的蒙师,又被之前同窗张洵,孙夫子等人维护。
看来,平日为人处世也很好。
这样的神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危机解除,纪元也坐了回去。
之前想要找碴的举人再也不敢讲话。
给自己蒙师买贵重的叆叇,疯了吧。
不管岳家人给他使多少眼色,他都不再说话。
岳昌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再不敢抬头。
张洵他们也因为仗义执言,得到不少夸赞。
一来一回中。
乡试宴上也恢复之前的热闹,不少人来给解元敬酒的时候,还要跟纪元同饮。
纪元哪会喝酒,连连推辞。
酒过三巡,宴会到了高潮。
“咱们不如作诗一首吧,今日良辰美景,若没有好诗,那多可惜啊。”
虽说如今科举不重诗赋,但文人雅客,谁不爱这个。
众人说着。
徐大人竟然道:“不然就让纪元先做,他作诗极好,我也很喜欢的。”
徐大人很喜欢?
哪一首啊。
纪元回想一下,他今年就做了两首,一首打油诗,一首勉勉强强及格。
“竹石。”徐大人摸着胡子道,“那首诗着实是好,现在想想,能作出那首诗的学生,确实是神童了。”
“纪元,你再做一首吧。”
“今日宾主尽欢,也算多个乐趣。”
徐大人现在说这话,完全是好心。
他误会了机会,平白让他担惊受怕,肯定要搭个台子,让他找回场面。
眼看大家只知道他聪明,书法绘画都很好。
这作诗,似乎还未扬名。
自己就弥补这一点吧。
今日的诗句,都会记录在案,补充到乡试录内。
《乡试录》可比《童试录》重要多了,皇上也会看的。
徐大人眼神中带着鼓励,纪元人都傻了。
童试宴他作诗,还能理解。
现在乡试宴,怎么还让他做,甚至是开场做!
章解元同样鼓励,他并不介意纪元抢风头,解元是他,这点谁也改不了。
再说了,之前在家乡做过蒙师的他,太喜欢纪元这样的性格了。
竟然攒钱给蒙师买叆叇,如此好的学生,他也愿意推一把。
纪元看着众人,头皮发麻。
这就跟打游戏一样,眼看着要逆风翻盘了,对方一定要他去打大龙。
不打这个大龙,他可能满盘皆输。
不仅是他,正荣县县学也要被牵连。
毕竟他不是家族培养,是县学培养,只能牵连到县学,方才徐大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诗句不仅要做。
还要做得漂亮,做得好。
否则前面的,多半会前功尽弃。
纪元背上都是汗,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装镇定。
上次童试宴,他还临时抱佛脚一日。
今天却不成了。
之前写出竹石时,是他背的文章少,并不知道这个时空跟他那个时空不同。
这个时空没有竹石这首诗。
如今他背的东西多了,也知道他那个时空许多大诗人,这里是没有的。
今日只好挑一首背出。
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做诗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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