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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垂下头去，默默听着教训，百夫长一走，众人又议论起来了。www.fengyetushu.me

郭放齐突然觉得有一句话特别适合现在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郦国上百年的基业，现在全部化作一句句沾满唾沫的闲言碎语从一张张厚嘴皮里喷了出去。

战事当前，好像是玩笑一般，要么消极怠工要么全当儿戏，郭放齐不仅担忧起来，这样一直散漫的队伍真的能够胜利吗？

郭放齐佝偻着身子继续被唾沫淹着，他当然想不出答案。

行军速度比想象中的要慢，本来是想着十二号午时能到关城，但是半天时间才刚刚到了道州，道州地广又是关城后备，是个战略城所以人烟稀少。

太阳落了山，队伍里不断有人发出埋怨，齐瑞同见状，问肖景道：“如此可怎么能行？连道州都未到，现下怎么个办法好。”

肖景回道：“今天必须到道州才能安营，继续行军，不至道州，不会开饭。”

命令刚一放出去，埋怨声更多了。长官自然是不能够和普通士兵相提并论，步行和马力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但是流言都没传到肖景的耳朵里，肖景是被骑马的人围着，听不见步行者的脚步声。

队伍悠悠晃晃的行到了道州，道州州长早就做好准备，众将士好不容易才能休息。郭放齐这边忙活起来，跟着厨子生火切菜的，四处打下手。

“那个小孩，过来。”郭放齐知道是叫自己呢，忙跑过去，接过了一大桶白菜猪肉。

“去，送到前面都尉校尉那边的营帐处。送完了再回来。”

郭放齐听令送了饭食去，回去又接了一桶菜，全是白菜。

“去，送到队伍后面去。”郭放齐把菜送到队伍后面，瞥了一眼，几个大桶里不见多少荤腥。往队伍看去黑压压的一条，

郭放齐回到生火的地方问道：“怎么后边的饭食做的如此寒碜？”

“寒碜？有的吃就不错了。www.haomiao.me都随身带着干粮呢，有些东西顺顺就不错了。”

郭放齐疑惑道：“可是前边的人吃的都挺好的。”

那厨子被问得不耐烦，应道：“前面都是官老爷，可不得好好伺候着。少说这些闲话，有的是活叫你做。”

郭放齐看周围忙碌的气氛，不敢多问，继续做吩咐给自己的事。

那厨子放下锅铲招呼郭放齐：“过来，去给前面的官老爷分饭去吧，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了，少说话多做事，去吧。”

郭放齐听了命令，正要前去，被一个人拦住：“等等，干什么让那个毛孩子去，说错了话可怎么是好，我跟你去吧。”

郭放齐心怀感激跟在那人身后

“孩子，你是哪里来的？”

“从怀宁来的，听说要打仗了，报了姓名上来，想去战场上立功呢。”

“如此真是可惜啊！”

“此话怎讲？杀敌报国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哈哈哈哈哈我也说不出来，就觉得可惜，你有大志向啊，孩子。”

郭放齐憨憨地笑起来：“那没什么好可惜的。”

那人也笑笑摇了摇头，和郭放齐一起到了前面的军队。郭放齐在这里见到了齐瑞同，略略的有些兴奋。

不过旁边的人好像是更兴奋，微微的捏住郭放齐的手腕，带着些骄傲：“看，孩子，那个女人就是齐校尉。我之前就是在齐校尉的营里做火夫的。”

郭放齐按照吩咐，一个个的把饭盛好了，送到都尉校尉手里。不同于后面士兵的寂静，这里的气氛热闹的不像话。营帐里很暖和，而士兵们正在风里。郭放齐本来是应该把饭食送给齐瑞同，结果被同行的那个人抢先了。

齐瑞同当然认出来这位火夫，并叫出来他的名字：“胡远，还做火夫呢，这些年过的好吗？”

胡远不免的激动起来，两只眼睛盯着齐瑞同放出光亮来，齐瑞同笑了笑接过饭来。

齐瑞同一眼就能看出饭里的端倪，问肖景道：“将与士不同食是你的规矩吗？”

肖景没有抬头，吃着自己的饭食道：“这是一概惯例。www.renshengyd.com”

齐瑞同把碗端起来，走到饭桶前，众目睽睽下把碗里的食物倒回桶里。随即拔出腰间的刀来，砍向营帐。

众人一见这个场景，纷纷放下饭食开始与齐瑞同对峙，逐渐变成咒骂。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逐渐往外逃窜。最终随着营帐被刀声撕裂，众人也没了声音。

齐瑞同把刀收起来，站到一个桌子上：“诸位，你们其中不乏有跟着我的父亲我的兄长建功立业的名士，如今也心甘情愿被富贵名声吞没了自己的雄心。战争就在眼前，你们却在这温和的营帐里享乐。”

齐瑞同下了桌子，在军士们之间巡视，道：“现在，请你们收起自己虚晃的俗愿。走出这温暖的营帐，跟你们的士兵在一起。”

齐瑞同是将门之女，又有切实的军功在身，治军毒辣，威名外扬。身上自然是蒙着一层威严。

齐瑞同走到肖景面前低下身来：“您说呢，肖将军。”

看上去是带有威胁的询问，实际上是给这群人一个名正言顺的台阶，用皇帝给的军衔颁布这项命令。

但在肖景眼里，这是明晃晃的夺权，而他应该在齐瑞同拔出剑的时候就上前阻止，他错失了良机。在齐瑞同面前他会忘记自己是个将军，回到父亲的地位，一个渴望机会的都尉。

二人对峙，于公理，站在士兵那面的人总是能得到拥护；于情理，在座的军官过半都是沾过齐家抑或是陈家的赏识。肖景没占到任何好处。即使是不甘心，肖景还是站了起来，将自己的饭食倒回桶里。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一个接一个的把饭倒回了饭桶里。

齐瑞同一个人抱起盛满食物的桶来，向着队伍后方走去，肖景和马画扇跟了上去，齐瑞同饭食放到后方队伍的放饭处，又一次站上了桌子。

“即将在战场上共同作战的士兵们，我们将会是战场上异父异母的亲人。我们本就应该共患难，同甘苦。从现在起，所有将士同吃同住，饮食营帐全部统一。”

如蛇一般盘旋着的长长的队伍，传播消息的速度并不是一般的快。齐瑞同亲自站在分饭处，挨个打饭。

肖景在灯火摇曳之中看向齐瑞同的脸，他知道自己做不成英雄了，因为英雄应该站出来阻断不平等的秩序，英雄此刻应该在给普通的士兵分饭食，而不是在远处埋怨自己。

纵使有都尉或者校尉不满，但是也没有人敢当面和齐瑞同对峙。

胡远发自内心的赞叹道：“看吧，在这样的领袖手下，才会不可惜。”

郭放齐倒是没有那么激动，之前在南方，齐瑞同一直都是以平等为先。在进入军队之前，郭放齐压根没有想到这一重问题，这里的军队远比他想象中的复杂。

齐瑞同分完饭食，安排道：“明日都尉以下所有马匹全部拉车，将行囊全部安排到马车上，加快行军速度。”

“是。”

齐瑞同走到郭放齐身边低声说：“夜深的时候来找我。”

等到众人都睡下了，郭放齐偷偷的溜了出去，天有些阴见不到月亮，郭放齐眯起眼来四处瞧着，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风声在耳边吹，突然有人摸上了郭放齐的肩膀。郭放齐被吓了一跳，霍曦月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笨蛋。”

“曦月，你怎么在这？”

“等等说，跟我来。”

霍曦月把郭放齐领到齐瑞同的地方，在一处离军队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小帐篷。里面明晃晃的一根蜡烛描摹出齐瑞同的思虑。

郭放齐率先作揖：“老师。”

齐瑞同抬起头看了霍曦月一眼，霍曦月退了出去。

“放齐，京城的事处理的好吗？”

“我为刘得非留下了一笔钱，让他带着徐涛去开家说书馆，也谢过了葛玲夫人。”

“那就好，坐吧。”

齐瑞同面前摊着一张地图，郭放齐在齐瑞同面前坐下，齐瑞同看的认真，郭放齐心里有许多疑问，但是都无法宣之于口。

齐瑞同道：“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郭放齐突然声音哽咽起来：“老师，我觉得我当不了皇帝。”

齐瑞同透过微弱的光，看向齐瑞同的泪影，道：“放齐，你记不记得我当初问你想不想做皇帝？你说如果那是有意义的就愿意去做。”

“我不知道，我自己并不能独立完成一件事。就像是在京城里，没有霍曦月和葛玲夫人的帮助，我绝不会成功的。”

“放齐，你觉得李盛丰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学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李盛丰，但见家国现况，娼盗肆行，边境窘迫，怕李盛丰并不是一个好皇帝。”

“那你觉得李盛丰有没有才学？”

郭放齐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

“恰恰相反，李盛丰师从皇家大儒，书画棋艺，武功射记，样样精通，佛法道义，灵慧参悟。在没有后宫的帮助之下从夺嫡之战脱颖而出，同时也心狠手辣，杀伐果决，具有勇气和力量。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没有做好一个帝王？”

齐瑞同继续说道：“因为他太聪明了，他不允许有比他聪明的臣子，他想掌握所有权利，但同时也会模糊掉他的视线。我说这些话就是想要告诉你，得到权力需要别人的帮助，看清楚权力更是需要别人的帮助。重要的是结果，你成功的让陈琦玉回了陈府，让康全能够在陈府住下，你做得很好了。”

郭放齐抬起头来：“老师，我不愿意欠别人的东西。”

齐瑞同明白郭放齐的不安，但她再明白也无法取代这一成长的过程：“无论你心里怎么想，放齐，我能明白那种愧疚的心情，但是现在学习和成长才是最要紧的。总有一天你会建立自己的消息网，不需要在依赖我，但是这是一个过程。好了，放齐。你总会明白的，现在，我们需要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郭放齐兴致恹恹，他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痛苦的境地，只有自己无言的悲伤与失望，回到帐篷里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郭放齐蜷起身子来流了眼泪，至于为什么会哭，郭放齐必须承认他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不能够成长为自己渴望成长的样子，经常在梦里描述自己独挡一面，但现实生活中他是如此的弱小，连哭泣的声音能不能够吵醒一只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