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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久的路途，楚行舟终于抵达了衡州，只不过衡州的情况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尽如人意。www.fuxiu.me

距离衡州还有十几公里的时候，她掀开车帘，却看见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寸草不生的田野，饿殍满地，哀鸿遍野，乌鸦不断，满目疮痍。

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一看见楚行舟的马车，不管三七二十一，竞相上前哭着跪拜道：“老爷！贵人！求求您，施舍些粮食给我们吧！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东西吃了！”

马车被村民围着，停在原地不能动弹。车夫攥着马鞭指着他们怒道：“这里面坐着的可是衡州知州楚大人！冲撞了他，可有你们好果子吃的！还不识相点，赶紧给我滚开！”

“大人啊，赏点饭给我们吃吧！”

谁料村民变本加厉，哀嚎着不肯离开。

车夫扬起马鞭，试图抽打他们让他们逃走。

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这些当官的有几个好的？咱们也别指望他能救咱们了！”

楚行舟坐在马车内，觉得这声音中气十足，只听他又道：“朝廷天天派人下来，无非就是来压榨我们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好听，说是什么恢复生产，为民着想，压根就是狗屁！还不是用着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行苟且之事？”

“要我说，大家伙都走吧！这位新来的大人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车夫一眼望去，但找不到说话的人。他愤愤地举起马鞭，刚想发火，身后的车帏一动，马车里的人登时走了出来。

村民们见到楚行舟，都顿时呆呆地睁大着双眼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这次来的知州大人竟如此年轻，还长得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他穿着绯红色的官袍，腰间别了块木头做的鱼符。www.wenxuezl.com整个人身姿挺拔，如清风朗月。

楚行舟走下马车，站在松软的泥土上。她一瞥地上跪着的众人，沉声道：“朝廷早已拨款赈灾，你们之前的知州大人对此事没有动静吗？”

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看看这乡野，哪有几分恢复种植的样子？田里种不出庄稼，我们吃不起饭，还要缴纳巨额的税款，每天都有数不过来的人饿死。官府倒是清闲，什么事都没有，任凭我们自生自灭！再这么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你们这群当官的吃死！”

原来是官府不作为，就连前任知州都有可能私自吞没朝廷银两。竟不是衡州扶不起来，而是天高皇帝远，许多官吏仗着几分权力在这里作威作福！

楚行舟道：“你们不用害怕，我既然来了，日后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人群中又有人冷笑一声：“这种话哪个做官的不会说？说的冠冕堂皇天花乱坠的，最后还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以我的家族起誓。”楚行舟语气铿锵，“若我现在说一点谎话，我的家族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没有人敢轻易地拿家族起誓，村民们见楚行舟一板一眼，十分认真的模样，这才将信将疑地起身。

“粮食问题，我到了知州府会想办法，只要我在衡州一日，我定会护你们一日。”

众人得到她的承诺，于是又跪了下来哭天抢地地拜谢。

“大人……”车夫在后面喏喏道，“您还是快回马车吧，外面不安全。”

“我无事。”楚行舟回头对车夫说道，“你先把马车驱到知州府，我在这里走走，不用马车了。”

车夫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但又不得不遵守楚行舟的命令。www.wxbaoku.com他心里头憋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挥起马鞭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楚行舟就这么行走在山野间。

溅起的泥泞早已弄脏了她的裤脚，但她毫不在乎，心中只愈来愈觉得眼前的凄凉之景触目惊心。她想，她要花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能让这里的百姓脱离苦海。

但先前碰上的这群村民，她的心中还对他们留有疑虑。若真的饿了许多天，他们说话时的声音未免也太饱满了，根本不像饿了许多天的人应该发出的声音。

如果他们不是正儿八经的村民，难道又是谁派过来试探她的么？

但不管怎么样，衡州的情况不容乐观，她需得快点了解这里想出应对之策才行。

衡州通判崔岫已在知州府门前守候多时，他先前听车夫说知州大人正在乡野观察民情，现在又见到楚行舟一身绯红的官袍，皂靴上早已沾满了泥土，知道她便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于是行礼道：“下官衡州通判崔岫，恭迎大人。”

“免礼。”楚行舟将他虚扶起来，“让你久等了。”

“不会不会，下官知晓大人是在为衡州百姓着想。”崔岫连忙摇头，将楚行舟领入正堂。

“我方才在街上，看见两边都躺着许多故去的百姓，人数竟比外面的田野乡间还要多，心中实在是很难受。”

崔岫道：“衡州多灾多难，前年发生了洪涝，粮田都被淹了，百姓们种不出粮食，只能活活饿着。去年又发生了时疫，许多百姓染了疫病都去世了，衡州更是雪上加霜。但穷乡僻壤，许多官员贵族都觉得晦气，纷纷撒手不管，压根没有人管百姓的死活。上任知州也是来了没多久，就离奇去世了。”

“上任知州，是怎么死的？”楚行舟拢袖，坐于高堂之上。抬眸间，窗外幽篁深深，圈住一方天地，与外面的衡州根本截然不同。

“我们也不知道。就是在一日清晨的时候，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他的尸首，但是是何人所杀，我们至今未曾找到。”崔岫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都推测是谢长安杀的他。”

谢长安，这个久违的名字再一次被她听见。

“谢长安在衡州待多久了？”

“大人也听说过谢长安？”崔岫叹了口气，“衡州是谢长安发迹的地方，衡州百姓深受谢长安的折磨。但谢长安的行踪一直飘忽不定，我们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在上任知州的尸身中发现了谢长安的玉牌。”

“我知晓了，此人暂时放一放。目前最重要的，是衡州老百姓的温饱问题。洪涝过后，许多粮食都会毁于一旦，房屋更不用说。重新修建房屋是一件极其耗费时间与精力的事情，况且现在老百姓吃穿都是问题，没有力气来修建。”

“那依大人之见，当下之急应该怎么办？”

“目前钱财短缺，我们应先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请求拨款赈灾。而朝廷拨款赈灾肯定是需要时间的，这期间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楚行舟的左手食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她抬眸向崔岫瞧了一眼，“崔通判，你对衡州了解多少？”

“回大人的话，下官其实刚来衡州，接手上任通判的职务。衡州的财政和刑法现在由下官掌管，治安则一直归李州同管，至于其他的一些事项府衙中也有各个官吏在管，介时下官会详细向大人禀报。不过李州同近日去安平县了，那里是洪涝灾害最严重的地方，所以这次他特地去调查一下那里的水利情况，估计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好。”楚行舟点点头，“等会儿你把衡州近五年的账本都找出来给我，我要亲自看看。”

“是。”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清澈的叫喊声，并逐步向厅堂这边逼近。未见其人但闻其声，待那一抹清亮的白色映入眼帘，楚行舟转头，望见了一张生气勃勃的少年脸庞。

“大人大人，汤舷来晚了，还请大人恕罪！”

崔岫在一旁解释道：“大人，这位便是州判汤舷。”

“嘿嘿，大人好。”汤舷挠挠头，但他所带来的风中，夹杂着胭脂俗粉的味道，不禁令人想入非非方才他在哪里停留过。

楚行舟微微皱起眉头，不喜欢他身上庸脂俗粉的气味：“汤州判，初次见面。”

“诶，大人别客气，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用钱解决的问题，尽管来找我！”

楚行舟闻言，挑眉道：“为何？”

汤舷刚欲回答，崔岫咳了一声，抢先一步道：“汤州判的父亲，正是衡州当地有名的豪绅汤继仁。”

“嘿嘿。”汤舷不明所以，朝楚行舟傻笑着。

并不是所有的官吏都是正儿八经得来的，尤其是像衡州这样偏远的地区。估计这里卖官鬻爵的风气还很严重，汤舷的这个官职，十有八九是他的老爹花钱买来给他玩玩的。

“汤州判，我初来乍到，有许多关于衡州的事情还要多多向你请教。方才崔通判已经跟我讲过衡州的一些情况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啊？我没有啊。”汤舷十分懵懂天真地摇摇头，“我都不懂，大人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楚行舟与崔岫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了一瞬。

原来不光是百姓问题，官吏问题也很严重。

“既然如此……”楚行舟朝汤舷意味深长地笑道，“今日有时间，我想去拜访一下汤家，汤州判不妨带我去？”

汤舷压根不懂为官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这位新来的知州大人要去他家里做客，他立即热情地回应道：“好啊好啊，大人我们这就出发！”

凝望着汤舷颇具活力的背影，楚行舟心底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