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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嫁纨绔》最快更新 [lw77]
客栈内,几个小太监正被郎中正骨,尖细的嗓子哭爹喊娘的嚎叫,惊的楼下客人食不知味,脸色拉胯。www.nianweige.com
张阔睁开眼已是夜深,塌边跪着干儿子黄锦,换上粗布袍子,正摸着泪花跪在塌边。
张阔暗哑的出声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干爹!”黄锦眼中惊喜,枯槁的手伸到陈宝面前,他激动的颤声扶起。
经了匪徒打劫,张阔已过五旬,他身上的骨头经了这一难,已是七零八散。
但群主的婚事已和谢家定下,他本是要发作,说顾谢两家抗旨不尊,可惜顾纪允根本不给他机会,那婚事的奏书,在亲事定下后,快马加鞭送回上京,理应是路上能遇着对方车马的。
可,他们为什么遇着对方的车马?
张阔陷入死寂。
他在嘉景帝身边做了大半辈子的差事,总不能说绕了弯,回家祭祖,误了路程,偏选了个捷径,还被劫匪洗劫一空。
张阔长叹息道。
“这是顾夫人派人送来的山参乌鸡汤,干爹先吃口烫压压惊。”
说着,黄锦给张阔垫下软枕撑起身子,勤快的端来一碗浓香汤白的乌鸡汤,调羹勾起汤汁,白烟翻滚,淡淡散开。
张阔张开干裂的嘴,一碗浓汤入肚,神色精神了些。
“干爹,李郡主和靖远侯婚事已定,”黄锦端着干净的瓷碗,终是将事放在台面上,“咱们这差事还没办成,江家和三皇子自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回京......如何复命?”
“复命?”张阔眉毛一挑,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圣旨,“左右都是咱们做奴才得罪不起的,更何况......三皇子......”
更何况,三皇子毫无主见,对好舅舅江晏言听计从,主持大局。
这与傀儡又有何异。
张阔沉声不回。
然而,就在干父子两人寒暄坐谈时,房外传来一阵喧闹。
黄锦起身,话还没问出口,就听门外年轻的小太监站敲门问,“王公公,李群主来了,不知老祖宗可否方便,隔屏相见?”
张阔听到动静,自个伤势稍重,稍动弹下,痛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黄锦,既然郡主来了,莫要再失了礼数。”
“好,”黄锦回身应下,同外头的小太监道:“拿屏风来。”
话说完,丈夫搀着张阔起身,草草披上外袍,鬓发理了个干净。
黄锦举起铜镜,见镜中人色衰迟暮,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片刻悲伤。
两个小太监抬着黄梨屏风,栩栩绽开,门稍微虚掩,再次开门,先是进来顾府的婢女,而后李无忧竹色青衣,模样,眉宇,举止,一颦一笑,皆入张阔眼中。
像,太像了。
她像极了,顾舟月。
张阔感叹着。
“张公公,自上京到儋州劳图奔波,一路辛苦。”
李无忧坐在屏风后,身后的小太监上了茶水,顾家婢女把带来的礼交给黄锦,上了几道软嫩易食的汤点,放到张阔面前小桌上,退出门去。www.jiangsb.me
少女的声音莞尔动听,却让张阔惊惧,因着黄锦在,他皮笑肉不笑的应承,“多谢群主挂怀,奴婢,感激涕零。”
“来的时候路过茶香坊,想着各位公公身上伤势,带了些养身子的吃食。”李无忧看了眼房内侯着瘦如柴骨的黄锦,“下面的腿脚有伤,我带的都是婢女,进不得房内。”
张阔示意道:“黄锦先帮着。”
黄锦眨了眨眼珠子,“是,干爹。”
他说着,目光落在桌上的圣旨,和张阔对了眼神后,他拿圣旨,恭敬的交给外头的群主,躬身退下,房内只剩张阔和李无忧。
李无忧轻轻摇着茶盖,拨开缭绕的茶雾。
回府后,她已从春桃知道来人,谭婉在府里置办着陪嫁的单子,对上京来的太监,也是安置妥当,请了大夫诊治,他们的身上多是拳打脚踢的轻伤,并无生命大碍。
她本不想来见这帮太监,可是啊,她得见张阔,她得好好见这位故人。
“说起来,我和张公公也有十年没见了,我记着第一回见公公,是秋雨罚跪,皇上仁慈,让公公教我规矩。”
李无忧说的无波无澜,眼神饶有意味的看着屏风后张阔的影子。
“群主,奴婢也是在宫中听主子办事的,”张阔颤着手,不敢拿面前的筷子,苍老的头沉低,“容贵妃是江尚书的妹妹,又是三皇子的生母,群主莫要恨奴婢啊。”
张阔试着把那笔烂账从李无忧跟前甩得干干净净。
容贵妃也在李无忧离宫那年,突发恶疾病故香消玉殒,再恨的仇怨,也该烟消云散。
毕竟她十年前,她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算离了上京,有了顾家的庇护,可她骨子里的软弱也是难改。
思及此处,张阔生了底气,望着屏风后少女朦胧的影子。
“倒是,群主和谢家私自结亲,并未告知皇上,此为欺君啊!”张阔反客为主,“群主虽无父无母,可您的婚事也是得皇上点头,才能定下,如此这般,于理不合,就算这文书到了上京,免不了被圣上驳去。”
“呵,”李无忧勾了勾唇角,放下茶盏,不疾不徐的将茶盖放在桌上,“辽北的兵权还在谢老侯爷手上,我这是替皇上解忧啊,公公这般责备我,还是另有他意?”
房内一刹寂静。
张阔身子僵着。
谢泽鹤两朝武将,自嘉靖帝继位后,他与儿子东征西讨,如今的谢老侯爷官至一品,而辽北的兵权,他谢泽鹤从先帝在时一直在攥在手中,待嘉靖帝羽翼渐丰,这谢家的兵权,他早已不敢轻举妄动。
嘉靖帝的兄弟在归封地后,他们手上都握有州府的兵权,要是握成个拳头,定是打个头破血流,上京的禁军和内侍本就是世家王侯子弟捏出的一团散沙,成不了气候,他能一搏的,只有谢家。
可是谢家的立场,从来是万事不挨边,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他们按部就班,嘉景帝纠不出错,挑不出刺。
而今也到了他身虚体乏,容三皇子代管朝政。
这谢家变成两人心中微妙的存在。子孙不成气候,兵权又收不回来,真是寝食难安。
“公公是替皇上办事,万事也别急着生了讨好的心思,要是落个和我父母一样的下场。www.bujiwz.me”李无忧停了停,勾起散落的青丝,合上茶盏,“可无人替你收尸。”
“奴婢命贱,一卷草席,足,足矣。”
李无忧提到她父母那刻,张阔瞳孔紧缩,背后渗出冷汗。
武安王夫妇的死,早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李无忧为什么今夜提起?
难不成她查到了什么。
张阔冷静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奴婢只是做皇上吩咐的事。”
“所以,张公公是拿了好处,替容贵妃往武安王府送了一篮子脆杏,”李无忧每一个字咬的格外重,眉色冷然。
扑通!
张阔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着桌上的两根筷子噼啪落地。
他紧闭双眼,咬碎一口黄牙,“奴婢不知,那,那果子是容贵妃,对,江尚书从渝州得来的,他寻人送进宫内给容贵妃,容贵妃知王妃有孕,喜吃酸食,塞了些银子,让奴婢......送给武安王妃!”
李无忧闻言,手上的青筋暴起,她恨不能拿起茶盏,砸破眼前腌臜太监的脑袋!
待理智强压下脑海中翻涌的愤怒,她逐渐平复心绪。
她望着屏风后的张阔,他是谁的人,该听谁的令,不是一包银子决定的。
她眯了眯眼,定下心神。
手足都能相残,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自始至终,他都在默许了助纣为虐。
可惜,顾舟月因着腹痛,没有吃送来的脆杏。
婢女担心脆杏不耐放,便分给府里的下人,而那些吃了脆杏的,安然入睡,葬身火海。
李无忧的那颗果子又涩又酸,咬下半口后,用帕子包着吐掉,她怕母亲说她挑嘴,将果子藏在了香囊里。
至于香囊里的果子,她私下塞了银子,给郎中查看。
只是脆嫩的杏子,拔去果蒂,再浸了十足十的蒙汗药,即便清水冲洗,药量也能撂倒个大汉。
她握着那枚脆杏,她已是经过一场生离死别,既然一无所有,她就蛰伏隐忍,心思都藏好,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女子。
房内灯火如豆,李无忧的目光落在沉浮的茶叶上。
“奴婢,也是在武安王去世后,几个贪嘴的奴才偷吃了两颗脆杏,才知那篮果子有异。”
张阔将此事撇得干干净净,不与自己沾上一点儿泥垢。
张阔在天子跟前,听惯了高堂喧闹,人心算计,原是像后宫女子勾心斗角,他自是能轻而易举的拿捏,可他拿捏不了,反而步步受李无忧的陷阻。
从前种种,是他这个做奴才的当狗使唤,他这条老狗自有狐假虎威的本事。
只是如今遭了算计,待他回上京,一切恶气都会撒在李无忧身上!
李无忧敲了敲桌子,像是戳破他心思般,慢悠悠道:“最近儋州不太平,来了群杀人放火的流寇,公公也是来时见识过了,不过,这些场面,公公在上京,定是司空见惯了。”
“那官兵何在?!”张阔惊呼出声。
“官兵?”李无忧勾了勾唇,“自是在府衙,听候知府调遣,这处客栈,”她轻笑出声来,“这处客栈选的极巧,官兵要半个时辰赶到,就在这客栈后头的巷子,死了五十多人。”
春日回暖,房内只有两人,两人的声音听得清楚,也静得可怕。
张阔清楚的知道,这是儋州,不是上京,他脖子是架在别人手上,心中惊惧。
他的背弯的更低,额上的汗,豆大豆大的落在地上。
“至于我的婚事,皇上自有定夺,公公还是早日回京的好。”
张阔听到这话,背上陡然一松,他刚要缓过气来,立刻品出李无忧话声不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无忧拿走圣旨,走出房门,烛火燃尽。
张阔如一滩稀烂的烂泥,歪歪软软栽在地上。
客栈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顾府的侍卫在楼下候着,那些吃饱喝足的太监,卧在房内呼呼大睡,就在李无忧刚出门,背后忽然传出一道低声来。
“群主。”
李无忧回过头,见暗处的黄锦提着一盏灯笼,精明的双眼里,压着阔别已久的欣喜。
她停下步子,“黄锦?”
“群主,也可以叫我石头。”
黄锦挠了挠头,他的眼睛圆圆的,双腮微红,生来便是鼓鼓的,笑起时,像过年的福娃,极讨人喜欢。
“石头?”李无忧想起个坤宁宫外,做错事瑟瑟发抖罚跪的小太监。
她凑近了些,黄锦怕她不信,撩开袖子,花白的皮肉上有块梅花印的烫伤。
“是你。”李无忧喃喃道,眉梢微挑,低声道:“刚才你都听到了?”
黄锦弯腰道:“奴婢听了群主的吩咐,下去吃了碗饭菜。”
春桃提着灯笼侯在走廊上,双眼困乏的耷拉成一条线,两人的话声窸窸窣窣,听得不太真切。
“照顾好张公公,”李无忧拍了拍春桃,接过灯笼后,牵着昏昏欲睡的春桃,小心下楼,“早日启程回京,别惹皇上动怒。”
“恭送群主。”
黄锦往下提了提袖子,待人下楼后,他抿出一抹笑来,回房照顾张阔。
李无忧上了马车,春桃困得睁不开眼,靠着李无忧肩上睡死了过去,顾家护卫拿着家伙,跟在马车前后。
夜风微凉,帘子时不时飘起,露出街外夜景。
她稍有倦色,在路过那夜的小巷,目光留在那里看了许久。
那夜过后,她再没见到出手相助的乞丐,舅舅清点的尸首里,没有乞丐的,那他因是无事,逃过一劫。
李无忧探出手,雨水落在手心里,湿湿的,有点土腥味儿。
她闭了闭眼。
这辈子,她李无忧非要逆势而行。
.
谢府的廊檐下淅淅沥沥滴下小雨,各房灯火通明。
苏韵正清点盘缠细软,今日谢泽鹤从顾府回来后,便定了后日回上京。
沈明嘴里叼着根鸡腿,端着份饭菜,“碰”的一声,踹开小公子的房门,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翻动声。
床上的谢思空被麻绳五花大绑花,嘴堵得严严实实,他在床上扑腾过来,扑腾过去,饶是再有精力,也该歇歇了。
可......
沈明看了眼三根燃尽的香,不耐烦的按住谢思空的脸,拔开堵嘴的抹布,抽出嘴里的鸡骨头,着实佩服道“谢小公子,你都折腾两天了,还真有精力啊!”
“你丫的!”谢思空拱起腿,便是往沈明腰上踹去,沈明左闪躲过,鸡骨头咔哒落在桌上。
“新郎官,别折腾了,谢老侯爷都给顾家婚书了,下月上京成婚,你可不能再往外乱跑,不然你的腿,真会被卸个几日。”
沈明用脚勾来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晃悠。
“放屁!”
谢思空干吐出一口气,脸色气的青红。
他与高力在季氏米粮铺门口,眼看就能逮住那个刺客了,忽然谢家的壮丁打了个闷棍,堵住嘴绑回府上。
连着两日谢思空脑子是晕乎乎的,在听到送饭的下人说起些肉麻的话,什么非你不娶,缘分天定,千里姻缘一线牵,他听得深感不妙,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外冒,而且他的右眼皮跳的厉害,高力这几日也不知去哪了,没见着人影。
直到苏韵戴着翠色玉镯,告知他和李无忧的婚事成了,苏韵欢喜的说婚事定在下月,婚书交给女方妥善保管,等回了上京,就安心做个新郎官。
苏韵说的眉开眼笑,谢思空的心,一沉再沉。
谢思空发声抗拒,嘴里堵着的抹布,自己的亲娘欢喜的在房内,编排着礼单,谢家回府前,里外都得修缮,完全将他这个亲儿子,抛之脑后,置之不理。
不过,他真的不想娶那个钱多,又矫情的群主,李无忧!
“我只是觉着,顾家养大的姑娘,不比上京名门差,况且人家是郡主,来日辽北兵权,你还能拿起,要是娶个公主,事事压你一头不说,你还没兵权。”
沈明劝他这位堂弟脑子清醒些,别被一时眼光,断了自己后路。
谢思空转了转眼珠子,他抿了抿干裂嘴,点头称是。
“沈明,好沈大哥,我背上痒,你帮我挠挠?”
谢思空乞求道。
沈明也是见谢思空被捆的筋脉暴起,见也不是假的,沈明起身,让谢思空转个身过来,下手帮他在背部抓下痒痒。
“不对,往左,往左。”
“这边?”
谢思空指挥道,“偏了偏,往右,对对对。”
沈明常年习武,下手的力道自是重些,谢思空好歹也是皮嫩肤滑的公子,没想到也经得住他的手力。
“行了不?”
“行了,行了。沈明你都手酸不?”
谢思空勾出软剑剑锋,磨开麻绳。
“你不废话!”
沈明正恼着收回手,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掐住手腕,反手被谢思空按在床上。
谢思空抄起臭袜子堵住沈明的嘴,双脚落地,绳子松松垮垮落在地上,手上软剑收回腰封内,沈明刚要翻身下床,谢思空反脚踹在床上,提起地上的绳子,一通乱绑,丢在床上。
谢思空拍了拍沈明的胸口,惊的沈明像案板上的鲤鱼,活蹦乱跳,谢思空意重心常道:“沈大哥,谢谢你,深明大义,李代桃僵,我这就去找到婚书,毁了这门婚约,等到上京,我请你去天香楼吃个半年,不成问题。”
他说完,打了个响指,从衣柜里翻找出物件,吹灭蜡烛,翻窗走檐,消失在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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