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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我做小，可又让我做续弦？”娴枝咬牙切齿，桌子底下，膝盖撞了撞柳娘，“你看他那皱纹，他那白发，他还能活得几年？你真是疯了！又想让我嫁给这种人，这就是你给我千挑万选的好亲事！”
“瞎说！你懂什么？”柳娘吃痛，毫不客气地用脚踩回去，“就是因为他还活不了几年了，这才好。他能熬得过你吗？到时候你不就是康家的主子？那么大一个家，过得难道不快活？别跟我装！你在满家过过那种日子，如何还能忍受在田间地头教书的清贫？”
娴枝愣住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说她一丝一毫都不贪图富贵享受，那的确是假的。她在满府过过主子日子，奴仆婆子伺候着，每日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再要她在漏风的茅草屋和粗茶淡饭中消磨一辈子，的确难以接受。
即便这三年，她已经尝到了平淡的乐趣，但日子终究过得艰难。
吃苦，是很难吃得习惯的。
“这位康老爷为人善良，你跟了他，他绝对不会亏待你。更何况这里是山野乡村，你也回不去鹊城了，还有更好的出路吗？难不成你还想像从前那样，我们孤儿寡母，日日被人欺负？”
是啊……她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娴枝怔怔地抬头，望向对面的康元武。
青春早就从他身上逝去，他脸上挂着温和亲善的笑，却让她觉得，这是一个熟练老成的猎人，在等待自己的猎物被甜美的食物诱惑，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进牢笼。
“娴枝姑娘啊，考虑的怎么样了？”
“……”
康元武依旧耐心地微笑，等待着她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的大鱼大肉太多，磕掉了牙齿，用两颗金的补上，一裂开嘴那闪闪的金光便刺人眼睛。
“……我再想想。”
娴枝霍地起身，转身离开了茶馆。
柳娘忙提起裙摆追了上来，去扯她的衣袖，“你疯了？这么好的姻缘你不考虑，你也不看看，这地界能有几个像康老板这般知书达理又亲善的人？他的口碑在十里八乡都是好的！”
娴枝望着她，实在无奈：“……他年纪太大了。”“年纪大才会疼人呢！你怎么连这一层都想不通。”柳娘气得不轻，“你不会还惦记着从前满家的那个三公子吧？他的确是个仁厚的，虽然比不上他们家老二人一表人才又有出息，那晚之后还给了银钱助我们逃命，可说到底，这灾祸也是在他们家才惹来的呀，你不能因为记挂这个，一辈子都惦记着呀。”
“他？”娴枝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从没惦记过他。”
那一晚，说到底还是酒意壮胆，她才肯献身，如果说拿这个换了他们一家活命，那也算值。可又谈何情意？
她做梦都想忘记那一晚。
再说，她凭什么要认这就是自己的命？就因为生母从前惹的是非，要下一辈承担？
实在可笑。
想到这一处，娴枝只觉得心中堵得更加难受了。她甩开柳娘拽着自己的手，“你去向康老爷说吧，我回去考虑几日，先走了。”
“还让人家等着？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上赶着要进他们家的女子多的是，你已经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人家肯给你机会，这次不抓住，日后有你哭的！”
柳娘话音刚落，茶馆里一个小厮满头大汗地追出来，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贺家姑娘，我们老爷说了，让你回去慢慢想，这是他备给你的一份薄礼，请你收下。”
娴枝只觉得头疼。还未来得及拒绝，柳娘就接了过去，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排整整齐齐摞着的金条，她惊呼一声，脸上笑开了花，“哎呀！这康家老爷可真是阔气，才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么大的礼。”
“我们老爷说，只要和贺家姑娘这门亲事能成，日后的礼还多着呢。”
“好好好，你回去复命吧。我一定好好劝劝我女儿，让她不要错过这份好姻缘。”
娴枝扫了一眼那包金条，没由来地又想起了康元武咧嘴笑时，露出来的那两颗金牙。
她突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爱财。
柳娘正笑呵呵地想把金条揣回怀里，被她怒瞪一眼，抢了过去，“你别想了。好好收着，日后还给人家。”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柳娘怎么好说歹说，娴枝都将她拒之门外，坚决不肯陪他去见那个康元武。即柳娘放了狠话，说要下麻药将她推上花轿，也置之不理。
“你真是我祖宗！再怎么清高，送到嘴边来的肥肉不能张嘴吃一口？又不是黄花大姑娘了……”
轰的一声，门板打开了，差点把柳娘脑袋撞开瓢。
柳娘险险躲开，张嘴就要骂，却见娴枝瞪着自己的眼神像根毒钩子，“要觊觎他的钱财，你自己去嫁。再提这件事，别怪我将你一把老骨头赶出去。”
在这里胭脂生意做的不景气，这几年娴枝教书得的银钱已经成了收入支柱，这话才说得有底气。
“哼，我倒是想嫁！这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后悔。”
这话已说得没了转圜的余地。见她心意已决，柳娘悻悻地拍拍衣角上的灰，无可奈何，准备回去复命。
娴枝也收拾了手中的书卷，今日要去庄子里的私塾教书。
正在此时，一声巨响，外面的院门被人粗暴地踹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变了色。
向外看去，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们个个身形都威猛粗壮，手上还拿着手臂粗的木棍，虽蒙着面，可露出来的眼神个个凶恶锐利。
这些人身上，都散发着可怕的戾气。
为首那人个头最大，他死死盯着娴枝走了过来，这间简陋小屋的门框还没他高。他就这样站在门边，隔着一步之遥，冷冷瞧着屋内脸色发白的两人。
“你就是贺娴枝？”
娴枝整颗心被揪了起来，只能强作镇定，攥紧书卷的手已经泛白。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这派架势让她想到三年前被景阳郡主盯上时，她在马车里逃命的日子。那几个护送他们的车夫身上都是有功夫的，可是不断有人追杀过来人，车夫死了好几批，她在动荡里睡也不敢睡，日里夜里都不安稳，不是被车颠簸得头晕眼花，就是要提防长刀□□的侵袭。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确实应了车夫那句话，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这三年里，日子逐渐过得安稳，娴枝以为已经逃出了景阳郡主追杀的范围，没想到今日……
“你们是景阳郡主派来的？！”
娴枝拔下头上的簪子，指着他们，“别过来！我不知道寒烟在哪里，你们要是想查到她的下落，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没成想，那个大汉的神色却稍微有些愣怔，“这娘们儿在说什么？”
——难道是她误会了？
娴枝狐疑地打量着他们，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放松，“什么事？要财还是要人？”
那个大汉手中的粗木棍转了转，望着她冷笑一声，“知道你贺家姑娘架子大，我家老爷特意请我们几个哥们儿来，邀请你去他庄子里坐坐。”
康元武？！
娴枝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柳娘，咬牙切齿，“你不是说他为人最亲和……”
果然，这世道上有钱有势的人都是一水的恃强凌弱，为达目的，逞凶伤人不在话下。
柳娘的脸色刷地白了，赶忙上去向那个大汉说好话，“是不是弄错了呀？康老爷要我问问我们家姑娘的意见，可没说要动粗呀！你们几个这样气势汹汹闯进来，康老爷知情吗？他是不会……”
大汉不耐烦地推开她，“就是老爷下的令！你们都得去。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娴枝很快镇静下来，扶起柳娘，“康老爷有没有说这一去做客要多久？我们得收拾几件贴身衣物，老爷们还请屋外等一下。”
那大汉“啧”了声，将娴枝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身段模样，就知道之后肯定是侍候在老爷身边的人，不敢多得罪。只得听她的话，转过身去守在门外。
“怎么会这样？那康老爷的口碑我打听过了，明明是很好的呀！十里八乡都说他是最亲厚的，雇佣长工和仆役，从不克扣工钱。”
“他是个商人，若不装出个和善脸面来，怎么吃的开？你打听口碑……呵，你才来这里几年，也被他那嘴脸骗了……这一带的豪强强夺民女不在少数，何苦非招惹了他。”
柳娘脊背上已全是冷汗，抓住娴枝的胳膊，目露绝望，“是我害了你啊。我还以为这会是好姻缘，谁知他也是这……”
娴枝咬咬牙，转身掀开被褥，将枕头翻出来，用簪子划破外面粗缝的针脚，抖落出前几日康元武给的金条。
她望了一眼旁边的窗子，将金条塞进柳娘怀里，“你从窗子走，拿着金条去衙门找人。我知道他是个豪强，你拿钱打点一下，哪怕没人为我们做主，也尽量把事闹大，请人来救我。”
柳娘慌慌张张地打开窗户，爬了一半，又回过头来拉她，“不行，那你，你怎么办？”
娴枝道：“你先跑吧。人命关天，他不敢轻易对我怎么样。”
推了她一把，将人送出去，关好窗子。没多久，外面守着的大汉也许察觉到不对劲，轰地一下将屋门踹开了。
那人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他娘的，跑了一个！快去给我追！”
他身后几个大汉应了声，拔腿往向窗子朝着的方向追去了。
那大汉狠狠瞪着娴枝，手中棒子转了又转，跃跃欲试。娴枝斜睨他一眼，含着笑，“康老爷请我做客，我娘觉得她不好在旁打扰，便提前离开了。你想要对我动手？倒是试试，日后我进你们康家做了主人，有你好受的！”
半个时辰后，娴枝完好无损地被带去了清河庄康家。
一进门，康元武就在桌上坐着静候，面前摆满好酒好菜，微笑着请她坐。
“娴枝，我心中有你。这几日你不肯来，我实在是日思夜想，白天饭吃不下，晚上觉也睡不着。不得已，才用了些粗鲁的手段，这些人笨手笨脚的，不知道说话是不是不中听，你不会怪我吧？”
“怪？我怎么会怪康老爷？”
娴枝笑着在他对面坐下，她今日换了贴身的云锦袍，勾勒出曼妙的腰身曲线，但凡是个汉子，多看几眼都要面红心躁。
康元武当然也不例外。哪怕他已过知天命之年，依旧对这样青春饱满、娇美婉约的女子充满无限向往。
娴枝在心中盘算着，按现在的时辰，柳娘如果路上没出意外，应该已经到了衙门。快马赶来，也不过一炷香时间。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敢不敢来坏康元武这个地头蛇的好事。
“老爷别心急。前几日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不肯，其实是知道自己福薄，怕待在老爷身边，反而坏了老爷的气运。”
娴枝为康元武斟了杯酒，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下头发。沁人的芳香萦绕鼻尖，勾得他眼睛都发直了。
“什么气运不气运的？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又不是那需要搏功名的浑小子。”康老爷说着，伸手要去搂娴枝。
“哦？我从前克死过两位夫婿，康老爷也不在乎？”
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康元武的神色明显有些愣，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但毕竟是几十年大风大浪经过来的人，什么没见过？一狠心，他一把抓住娴枝的手，让她躲不得，“你我的好事只要成了，不管给不给那个名头，都无所谓呀。你放心，钱不会少你一分的。”
说着，另一只手就去搂她的腰，被肥肉撑得鼓圆的皱脸挤出一个笑来，“来来来，小美人让我好好亲近亲近。”
娴枝万分恶心，就要往后缩。
康元武偏又厚着脸皮过来，想对她上下其手。
被躲得烦了，举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凶态毕露：“装什么贞洁烈妇？都有过两个男人了，装什么装！我告诉你，别想在我康家耍花招，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今天就把你收拾老实！”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章完成！（骄傲叉腰）喜欢的宝宝们记得点点收藏留留爪！我会努力多更的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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