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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敞不安,称病居家,一日稻田使者燕仓至府,言上官桀欲谋废帝,杨敞闻之,既惊且惧,燕仓乃长主舍人之父,既知我前为大将军长史,何以与我言?其欲何为?思之再三,未敢应,只送燕仓出府,便归内庭,屏退侍女,低声与夫人道:“方才稻田使者燕仓至,言上官桀谋令长主置酒请大将军,伏兵格杀之,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此事可信未?”
“霍光屡抑长主、上官桀,二人以主上幼弱,霍光独揽大权,身不与利,怨望颇深,故传言霍光将不利孺子,长主以此退霍光而行周公之事,又有上官桀为辅,二人以为算之无遗,未想谋泄。www.sxtiantang.com”司马英笑,又道:“以此推之,燕仓所言不假。”
“以周公之亲,尚有管、蔡流言之变,况大将军乃外家,以古则今,今则古矣。”杨敞叹。
“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上官之事不密,族矣。”司马英思之片刻,又叹:“桑弘羊好专利而不知大难,欲废立天子,专朝堂,可笑之甚。”
“大雅曰:‘陈锡载周。’文王不布利,且惧难至!匹夫专利,谓之盗;天子行之,其归鲜矣!盐铁专利,众心不附,桑弘羊以此得祸,不亦宜乎!”杨敞叹。
“欲多而不备难,上官安是也。闻其欲待燕王至而诛之,废帝,立上官桀。”司马英笑道。
“夫人从何得知?”杨敞惊。
“閭里人言,当不得真。”司马英淡淡道。
杨敞疑,道:“皇后乃上官安亲女,如此置后于何地!”
“闻上官安言:‘逐麋之狗,当顾菟邪?’狂愚至此,难成大事。”司马英道。
“亲女尚不顾,他人何足道哉!既如此,无人敢信上官氏矣。”杨敞道。
司马英沉思,道:“以皇后为尊,一日人主意有所移,虽欲为家人亦不可得。且臣人与臣之于人,制人与制之于人,岂可同日而语!霍与上官势如水火,燕王上书未逞,霍又侵逼,上官欲起,理之然也,然实无良策。”
“以夫人度之,大将军危乎?”杨敞问。
“霍虽不才,上官却非霍之匹。”司马英道。
“燕王、长主,势大,且为主上兄姊,纵使谋泄亦不获罪。我若言之,虑有后危。且燕仓知我前为大将军长史,为何独与我言?莫非有诈。”杨敞沉思,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若一不慎,便化为无有,天子尚制于强臣,以己微弱,一朝势穷力蹙,欲退居闾里亦不可得。
司马英知夫君素谨畏事,笑道:“昔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尚曰:‘再思可矣。’今事虽急,亦可再思。”
“若真燕王得势,该如何?”杨敞问。
“夫君不闻汝阴侯夏侯婴乎?高祖彭城战不利,败而驰去,见孝惠、鲁元载之,马疲,虏追之急,高祖屡弃两儿,夏侯婴常收之,载以行,高祖欲斩婴者十余次,终得脱。后孝惠、高后时,赐夏侯婴县北第第一,曰“近我”,以尊异之。高后崩,代王来,夏侯婴与东牟侯入清宫,废少帝,与大臣共立孝文。如夏侯婴者世世长为帝亲近臣矣!”司马英笑道。
“高帝时臣皆才俊矣!”杨敞窃笑,又道:“前日廷争,迫促,无良策,然上官桀亦绌,主上日后必不信其言。www.guozhiwenxue.me”
司马英亦笑:“昔魏其、武安争于帝前,韩安国言武安侯:‘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贾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臣体。’你猜武安侯何言?”
杨敞笑不语。
“争时急,不知何出。”司马英大笑。
“若此狼狈,不如让之,以显为人臣之有节。”杨敞素藏愚守拙,此番托病不朝,欲待风波之平,然犹不安,朝中大乱,社稷将倾,为人臣者,坐观成败,固当若是邪!故终日郁郁,遣家人外出探问,闻燕仓言与杜延年,延年禀之霍光,大将军府秘之,京师严兵,丞相奔走,愈不安。
燕王令群臣皆装,燕相平劝道:“大王前与刘泽结谋,以刘泽素夸,事未成而发觉。闻左将军素轻易,车骑将军少而骄,臣恐其如刘泽时不能成,又恐其成而反大王。”
燕王不以为意,道:“前日一男子诣阙,自称卫太子,长安吏民皆围观,大将军至以出兵自备,吾,先帝长子,天下共知,何忧见反?”
平见燕王虑事轻易,叹道:“大将军独秉威权,丞相拱默,左将军不自安,欲依大王之势罢了。”
燕王大言:“盖主报,独患大将军与右将军王莽,今右将军物故,丞相病,幸事必成,徵不久矣。”
平见燕王不悟,故问:“事幸成,与左将军何益?独负弑主之名?”
燕王得意道:“我已许立上官桀为王。”
平惊,燕王不知汉法乎?何出此灭族之言!良久方道:“高帝白马盟,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且弑主,罪臣也,何能为王?上官桀独不惧大王以弑主之名族之?上官必有他谋,欺大王耳。”
燕王愕然。
平顿首道:“若谋泄,大王之兵不如汉,坐受缚耳。”
燕王以相多虑,道:“我已外连郡国豪杰以千数,丞相毋忧。”
是时天雨,井水竭;殿上户自闭,不可开;大风坏宫城楼,拔树折木;流星下堕,不详之兆数至,后姬皆恐。王惊病,使人祠葭水、台水。燕王客吕广知星,为王言:“当有兵围城,期在九月、十月,汉有大臣戮死者。”
燕王忧恐,谓吕广:“谋事不成,妖祥数见,兵气且至,将奈何?”
吕广施法术,谓能移祸,燕相平叹王之不悟,恐祸及己,欲亡。
旬月,大将军发,有司收上官桀、桑弘羊、丁外人等送廷尉,廷尉承大将军意,上奏:“上官桀等迫胁至尊,欲诛冢宰,大逆无道,请论如法。”天子可其奏,下诏:“左将军承外戚椒房之尊,居显位,受殊宠,而包藏祸心,抅图凶逆,谋诛良辅,擅相援立,将以倾覆京师,颠危社稷,报廷尉依汉法施行。”上官桀、桑弘羊、丁外人并宗族悉诛之,盖主自杀。
闻汉丞相部中二千石逐捕余党,燕王复问平:“悔不听丞相言,事败,遂发兵乎?”
平长叹道:“左将军已死,百姓皆知,不可发也。”
燕王忧闷,置酒万载宫,与群臣、妃妾饮,王歌曰:“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横术何广广兮,固知国中之无人!”
华容夫人起舞,歌曰:“发纷纷兮寘渠,骨籍籍兮亡居。www.duguwx.com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
坐者皆泣,有赦令到,燕王读,泣叹:“嗟乎!独赦吏民,不赦我乎!”燕相平闻盖主自杀,便知大将军必不赦佑,岂料燕王愚不自量。
燕王携后姬夫人至明光殿,拔剑,悲呼:“老虏曹为事当族矣!”欲自杀,左右夺剑道:“倘得削国,幸不死。”后姬夫人共啼泣,燕王止。
天子使者至,赐燕王玺书:“高皇帝王天下,立子弟以藩屏社稷。昔日诸吕阴谋大逆,刘氏不绝若发,赖绛侯等诛讨贼乱,尊立孝文,以安宗庙,非以中外有人,表里相应故邪?樊、郦、曹、灌,携剑推锋,从高皇帝垦灾除害,耘锄海内,当此之时,头如蓬葆,勤苦至矣,然其赏不过封侯。今宗室子孙曾无暴衣露冠之劳,裂地而王之,分财而赐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今王骨肉至亲,敌吾一体,乃与他姓异族谋害社稷,亲其所疏,疏其所亲,有逆悖之心,无忠爱之义。如使古人有知,当何面目复奉齐酎见高祖之庙乎!”
燕王视书,以符玺属医工长,谢相平道:“奉事不谨,死矣。”即以绶自绞,王后、夫人随王自杀者二十余人。相平伏哭,然已无可奈何,为书谢汉朝,言王已死。
汉闻燕王自绞死,天子赐谥曰刺王,国除。封杜延年为建平侯,燕仓为宜城侯。大将军以光禄勋张安世自先帝时为尚书令,志行纯笃,乃用安世为右将军。杜延年有忠节,擢为太僕、右曹、给事中。
杨敞见杜延年、燕仓皆得封侯,知大将军怨己不言,闭门深自韬晦,大司农府门可罗雀,司马英倒是淡然。
杨敞叹道:“人君之德,莫大于至明,明以照奸,百邪不能蔽,今主上是也。”
司马英笑道:“主上年才十四,能明辩是非,胜过多少君王,若得伊、吕之佐,成、康不足侔矣。”
“周成王有惭德,高祖、文景皆不如,今主上仁智通达,日后必为明君。”杨敞叹。
“成王闻管、蔡流言,周公狼跋而东;高皇帝闻陈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汉文疑贾生擅权纷乱,疏远贤士;景帝信诛晁错兵解,遂戮三公。如此言之,少主远出其上。”司马英和道。
“武帝诸子不佳,失宗室之任,无大臣之体,不堪辅弼之责,如此疆臣主政,刘氏衰矣!”杨敞道。
“《诗》言:‘之屏之翰,百辟为宪。不戢不难,受福不那。’汉室封王诏策亦戒之曰:‘厥有衍不臧,乃凶于乃国,而害于尔躬。’诸王受土受民,然未行王者之事,可不愧乎?”司马英道。
“典属国之子苏元亦以谋反诛,今典属国下之廷尉,不知大将军以何论处。”杨敞忧道。
“典属国与上官桀、桑弘羊有旧,数为燕王讼,子又在谋中,可知政事不谨,然典属国与国有功,且未与此事,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可也。”司马英道。
“闻人有言:‘余烬不尽,小有际会,辄复燃之,前害未弭,后患复出。’大将军深以为然,然上官氏旧臣岂可尽诛,如今朝廷空虚,丞相拱默,大将军谁与为政。”杨敞叹。
“燕王、长主之狱,杜延年寻端治之,竟其党羽,坐死者已数万人,夫君切莫有言,恐惹祸上身。”司马英诫道。
杨敞默不语。
“大将军以张安世为右将军、光禄勋以自副,如是御史大夫张汤、杜周之子皆为大将军辅佐,谁言无人为政,夫君不需虑此。”司马英冷笑。
“张汤、杜周俱以酷烈为声,然此二人皆有良子,德器过其父,安世忠信谨厚,勤劳政事,延年行宽厚,备于诸事。如今二人皆得任用,功必过其父。吾不敢望三公之位,只望忠儿、恽儿皆胜于我。”说罢,杨敞叹之不已。
司马英怅然,夫君所言不假,张、杜皆得任用,日后避无可避,好在夫君素谨,隐忍以求安,然朝廷倾轧,求安不易,不由心内酸楚,道:“日后霍光独大,丞相避之且不及,夫君静观便是。”
杨敞望窗外,独思。
元凤三年癸卯
大将军与田丞相争,举朝不敢言,朝罢,大将军归府,张安世、杜延年、杨敞随至将军府,霍光气盛,欲至丞相以罪,三人皆恐,惧朝廷扰乱,众心不附,劝霍光置之,霍光不理,三人见言之不用,只得归家。
“夫人可知桑迁之事?”杨敞见英儿,急问道。
“御史大夫桑弘羊之子,亡逃于外,捕得伏法,路人皆知,夫君何有此问。”司马英道。
“桑迁亡时,桑弘羊故吏侯史吴藏匿之,桑迁伏法,遇大赦,侯史吴自出系狱,廷尉王平、少府徐仁以为桑迁坐父谋反,侯史吴藏之,非匿反者,乃匿为随者,以赦令除侯史吴之罪,然大将军以为桑迁通经术,知父谋反而不谏诤,与反者无异,侯史吴乃故三百石吏,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故侯史吴不得赦。廷尉、少府皆以此得罪。”杨敞道。
“少府乃丞相之婿,大将军欲何为?”司马英怔道。
“故丞相召中二千石、博士会公车门以议此事,大将军以丞相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内异言,下廷尉、少府狱。”杨敞道。
“少府虽丞相之婿,然事有可辩,丞相方召大臣议,且廷尉、少府所断不差,于法顺也。”司马英道。
“侯史吴因旧主之情而匿其子,有侠士之风,朝议亦以为当释之。”杨敞道。
“霍光既诛桑弘羊宗族,何必穷尽,示之不广!霍光罪少府,怕实欲危丞相,借此为由。”司马英道。
“朝臣皆恐丞相坐之,杜延年乃大将军素日所信,随之归府,亦为丞相言。”杨敞道。
“太僕何言?”司马英问。
“延年道:‘吏纵罪人,有常法,今更诋侯史吴为不道,恐于法甚矣。丞相素好为下言,今非独为少府,亦以为于法当赦。且丞相自先帝时用事,非有大故,不可弃。今民间颇言狱深,丞相所议,亦狱事,如延及丞相,恐不合众心,失天下望。’”杨敞道。
“杜延年所言中理,霍光从之未。”司马英问。
“大将军以廷尉、少府弄法轻重,论弃市。”杨敞低眉,半晌方道:“鲧、禹罪且不相及,汉之法网甚密,动辄夷人三族,如今廷尉、少府皆为所累,丞相亦被辱,此前丞相、大将军虽内不沾洽,而外相包容,今庶人私议,流言四布,皆道大将军欲诛丞相,此如何是好。”
“廷尉、少府之死,众庶冤之,必讥朝廷。霍光虽闇,犹知人之无罪不可妄杀,丞相,国之三公,若以非罪遇祸,霍光死不久矣!”司马英忿忿道。
杨敞仰天叹:“丞相,七十老翁,复有何求?大将军何至穷竟如此!”
“国之否泰,人世通塞,皆有运数,夫君所叹何益于事。闻正月里泰山大石自立,上林僵柳复起,有虫食其叶,文曰:‘公孙病已立。’难道真如符节令所言,当有匹庶为天子者?”司马英疑。
“夫人怎如此想,符节令且言汉承尧后,有传国之运,当求贤人禅帝位,退自封百里,以顺天命。”杨敞道。
“符节令所言求贤人禅帝位,何人为贤人?”司马英道。
杨敞疑。
“丞相以符节令妖言惑众论罪,丞相之祸恐始于此。”司马英幽幽道。
杨敞惊,难道大将军竟有代立之意!如此阻者必罹祸。杜延年,大将军素所信也,尚言不见听,自己更需弥缝燕王之事不言之过,故日日先去大将军府禀事,后至大农,以免人有间之。
夏,四月,少府徐仁自杀,廷尉王平、左冯翊贾胜胡皆腰斩,霍光坐府上,见杨敞日日来拜,恭谨无以加,故问:“丞相该何处。”
杨敞惊,支吾道:“丞相若不幸,恐伤时望。”
霍光迟回。
杨敞又道:“四海之人皆谓大将军功大不居,归心于大将军,丞相不足道矣。”
少府之事虽未牵及丞相,然霍光令霍氏一族皆居要位,朝廷上下皆畏大将军,杨敞回府与夫人计。
“今立朝堂者皆为霍氏,无人再有异言,大将军可高枕矣!”杨敞叹。
“夫君所虑为何?”司马英觉杨敞忧思。
“大将军内有诸婿掌兵,外有张安世、杜延年为辅,吾已见弃,恐累及妻子。”杨敞不安。
“夫君日见大将军,何言见弃。不及张安世、杜延年之亲为真,然亦不为所累,如此立朝、立身皆有余地。”司马英道。
“夫人与吾意同,然终是不安。”杨敞仰天叹。
“今日之情,夫君度之,可长久乎!天道难测,各自好为,物之以极,必遭反噬。”司马英道。
“大将军昨日召太常博士卜,人人言殊,不知何从,可见霍光亦有不安之处。”杨敞道。
“大将军之卜,所为何事?”司马英笑。
“大将军不言,吾何敢问,将军犹疑,问我以《易》,且叹圣人化天下,何殊异邪!”杨敞道。
“夏有《连山》,殷有《归藏》,周曰《周易》,三代随时,各由其事,故《易》者,变易也,世人未易通其学。”司马英道。
“诸博士各以其说进,何以定之?”杨敞问。
“《洪范》称:‘三人占,从二人之言。’”司马英笑。
“《易》道弘深,难喻大义,吾观大将军必折中以从之。”杨敞叹,素日隐忍,礼敬大将军,勤于政务,不逾分毫,以此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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