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

一个衙差打扮的人举着火把，在永安观的山门下大喝一声。www.shuhaizl.com他身边有十来个衙差，听到他的号令，从山门下鱼贯而入，永安观不算小，但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加上火把密集，永安观一时间人影幢幢。

大殿似乎要挤不下人了。

“什么人？”

通往后院的小门开了一条门缝，出现一张脸，是妲木。

几个衙差听到声音，就想往门缝挤。走在最前面的衙差似乎根本没看见妲木，他顺手一推：“闪开！别挡道！”

说话间，竟是要直直往妲木身上撞去。

妲木暗暗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侧身到一旁。那威风惯了的衙差更是得意：“你们谁是玄一？！叫她出来！我们捕头有话啊哟！”

那衙差“啊哟”一声，径直摔了个狗啃屎，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一时觉得面上无光，厉声道：“谁绊的我？”

“没人绊你，是你自己没看路，摔了。”

一道声音幽幽在黑暗中响起。

衙差循声看过去，后院的屋檐下有个人，长发飘飘，衣袂翩翩，火光离她远，叫人只能看清她的脸。

凄厉，苍白。

衙差当即出了冷汗：“谁在那装神弄鬼？！”

玄一笑道：“我们永安观不过两个弱女子，两个孩子，各位官爷深夜来访，还带刀拿火，恐怕不太妥吧？”

那衙差被绊倒在地，本就不舒服，听到这道姑的话，更是气恼，声音抬高不少：“有人告你们是妖道，仗着法术胡作非为，你，还有你，你们这道观的所有人都要跟我们走！”

但没有人动手，妲木和玄一则静静地看着这衙差发怒。

“你们谁是玄一？”

衙差们分成两边，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中间，一旁还有人替他举着火把。

玄一道：“我是。”

男人看到玄一的模样，不由得愣了愣。但他成为捕快已有多年，不是什么见识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当下立即回过神：“有人敲响堂鼓，说你们用法术把人变成鸟儿，是不是真的？”

“这倒是不假。”玄一忍不住笑出声。

男人皱眉道：“你笑什么？”

原先那个衙差抢先道：“袁捕头，何必同这两个妖女废话？反正，她们承认了会妖法，我们只要抓住她们就能交差！”

玄一笑道：“你是能交差了，恐怕这位袁捕头不行，袁捕头，你忘了是谁叫你来的？”

袁捕头脸色一沉：“藐视官府，我照样可以抓你们！”

玄一道：“我们可是弱女子，要是在牢里待一晚上，恐怕命都要丢了，怎么敢藐视官府？”

袁捕头盯着玄一，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真假，很快，他便觉着坊间传言没有错，永安观的女道轻佻不羁，狡诈无比，实在难以让人有尊重之意。

可他今晚已经得令，不能对这些女道动手：“你们这次运气好，不代表运气会一直好。www.baihe.me”说罢，示意手下离去。

方才的衙差慌忙贴过来，道：“袁捕头，上面要我们严查永安观用妖法之事——”

袁捕头瞥他一眼，那衙差忙歇了声。

“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哎哟，老大，累死我了，你怎么走那么快，也不等等我！”一个白胖的捕快挤过众人，他边擦汗，边道，“你们前脚刚走，瑶山县主来了，说我们要是敢乱抓人，就要上报圣上，治我们黑白不分之罪！”

那衙差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永安观背后竟然有瑶山县主撑腰，悄不作声地躲到众人背后去了，生怕玄一和妲木记住他的脸。

衙差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玄一和妲木看着他们退出永安观，直到没了声音，才重新关上院门。

“他们还会来吗？”

玄一低头一看，脚下是一团黑，笑道：“哟，没发现你还使坏呢。”

黎牙道：“那人看着就讨厌。”

玄一伸了个懒腰：“他们不会来了，我们可以安心睡觉去吧。”

妲木道：“你知道什么？”

玄一道：“涂青青的母亲下山告我们去了呗，虽然是涂青青的愿望，不过的确是我做的，那平南将军还对这些人施加了压力。好在方听山还算仗义，没忘记捞我们。接下来，就看方听山和平南将军谁的势力更大，如果是平南将军占了上风，我们就要倒霉了哟。”

玄一的语调微微上扬，明明是紧急的事，但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妲木也是如此，她回屋去了，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闹剧。

黎牙打了个哈欠，她是猫，想操心也操心不了。

“这回更没人敢来，香火凋零啊。”

涂母下山后，直奔衙门，还去了清风观和普陀寺，闹得沸沸扬扬。

道士和和尚没来，衙差来了。即使很快离开，一时间永安观不知做什么龌龊勾当的流言四起，不过，丽阳百姓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个新闻吸引。

当今圣上的亲妹瑶王在早朝时，弹劾安阳城的太守之子，即平南将军陆词安陆词安杀人未遂。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消息还传到了丽阳城。

不过，永安观还不清楚这些。

玄一奇道：“你一只猫，操心这个做什么？”

黎牙在玄一身边走来走去，就是不开口。

玄一道：“有事请说，你走得我心烦意乱。”

黎牙笑道：“你是道士，应该心如止水。不过，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你是怎么把青青变成了鸟儿？”

玄一嘻嘻笑道：“当然，我无所不能。”

黎牙道：“那么，看在咱俩这么好的份上，能不能请你把我变成人？”

玄一道：“当然不行咯。”

黎牙急道：“为什么？”

玄一道：“你要等。www.chendu.me”

黎牙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玄一道：“快了，月亮越来越接近地面了。”

黎牙气不过，挠了玄一一爪子：“故弄玄虚！”

“嘎——”

黎牙吓得跳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黑色乌鸦停在树上，嘴里还衔着一封信。

“太吓人了吧！”黎牙道。

“你是猫，不是人。”玄一道。

“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觉得那只乌鸦在翻白眼？”黎牙磨着爪子，不知为什么，她就想这么做，尤其是在看到乌鸦的时候。

“一定是因为你太无礼。”

玄一接过信封，从怀中掏出一把金豆洒向天空。

乌鸦吃掉金豆，扑腾着翅膀走了。

黎牙看得目瞪口呆。

这败家玩意就这么把金子送出去了？！

“是给如海的信。”

“谁给我写信了！”

如山和如海放学回来了。

如海一直是精力充沛的模样，与垂头丧气的如山形成鲜明对比。

黎牙有时候都觉得奇怪，这对小孩到底为什么明明有着同一张脸，性格却是完全相反。

如海打开信，里面有一束向日葵干花。

如海：

我还没有回到家。我在路上看到成片的向日葵开花了，如果你看到了一定会很喜欢。代我向大家问好。

落款是一朵梅花印。

如海笑道：“是阿紫的信，我要回信。”

玄一笑道：“如海要写什么呢？”

如海趴在石桌上，边斟酌词句边写道：“学堂里新来了个学生，是从良渚城来的，她穿得可漂亮了，还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糕点，我从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糕点，真希望阿紫也能吃到。”

黎牙幽幽叹了口气。

如山道：“你有事？”

如山问的是黎牙。

黎牙惆怅地道：“我在怀念做人的日子。”

如山道：“如果你同意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黎牙道：“如果是让我试药，那就不必了，我是想变回人，不是与世长眠。”

如山道：“我在书中看到，紫狐戴着骷髅参拜落日，骷髅如果不落地，紫狐就会变化成人，我还没有看见过狐狸化人，不过，黑猫化人想必也很有意思。”

黎牙琢磨了一下，转头问道：“这样行么？”

玄一道：“可以试试，万一成了呢。”

黎牙道：“到底行还是不行，你不是说自己无所不知么。”

玄一笑而不语。

黎牙嘟嘟囔囔，决定跟如山下山去找骷髅。如海听见了，也要跟着去。她打算把这一经历写进信中。

院子忽然清净了。

妲木从前院走回来，看着兴高采烈的双胞胎：“她们要去做什么？”

玄一道：“黎牙为了变成人，要去找块骷髅带头上。”

妲木疑惑道：“那有用吗？”

玄一笑道：“当然没有。”

妲木道：“你怎么不跟她们说？”

玄一笑道：“她不得不顶着一副骷髅在脑袋上，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妲木摇摇头，对这种行为表示无法理解。

山下。

什么样的骷髅才有效？

既然是要变成人，想必是人的骨头才会有作用。

紫竹村的后面有一堆坟包，但她们不能去挖坟，一来费事，二来不道德，三来会被抓，说不定还会被打。

鉴于以上，如山提议去小云山。

如海没有意见。

陈明珠有点害怕，道：“可是天快黑了。”

太阳明明高挂在天上。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着陈明珠。如山和如海从道观后院通往紫竹村的小路出发，经过陈明珠的家。

两人站在墙上大声吆喝，陈明珠就跑出来了。

陈明珠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打算去捡骷髅头。她裹紧外衣，勉强道：“好吧，我们快去快回。”

几人走到村口，黎牙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哭声？”

声音尖尖细细，很微弱，时有时无。

其他人摇摇头。

黎牙疑惑地道：“可能是我听错了。”

小云山下的人家不多，零星几户。还在寻找强盗的小云威力尚在，即使大白天，大多数人也不敢靠近小云山。

因此黎牙一行直奔目的地，一路畅通无阻。

小云山下有乱葬岗。

意外身亡的青年，难产而死的母亲，才出生的女婴，大都被裹着竹席抛弃在这里。

乱葬岗有大大小小的土堆，有的新，有的旧，有的破了，露出森森白骨。

陈明珠左顾右盼，生怕旁边会窜出来个东西：“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如海道：“山里每天都有这样声音。”

陈明珠打了个寒颤：“我觉得是女人的声音。”

如海道：“是风声，明珠，作为女人，你不能那么胆小。”

陈明珠道：“我不确定。”

如山对骷髅很感兴趣，捡了根棍子东挑西捡，看到不合适的就摇摇头。

如海则是与野狗对峙。乱葬岗有一群野狗，看到黎牙一行很兴奋，以为她们也是来投食。

黎牙有点迟疑：“也许，明天一早我们再来？”

“找到了。”如山忽然道。

是块头骨。

如山端详一番，道：“是人骨，应该是十七八岁的女人，太大了。”

陈明珠小声嘀咕：“真可怕。”

说的也不知是乱葬岗，还是如山。

黎牙奇道：“你怎么知道那么详细？”

如山道：“有位老师教我的。”

黎牙疑道：“你们学堂还教这些？”

陈明珠疯狂摇头：“不知道是如山从哪里学来，这和我们学堂没有半点关系。”

“有了，”如山在不远处捡起一块头骨，兴奋地道，“这个怎样？大小正合适。”

“噫，好脏。”黎牙有点嫌弃，不过想到能变回人，决定还是忍了。

如山道：“擦擦就行。”

黎牙好不容易把头骨顶在脑袋上，朝落日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无事发生。

黎牙低下头，看见黑色爪子，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点用也没有。”

如山道：“别丧气，我会再想想办法。”

如海道：“做一只猫也不是太坏。”

如山和如海的安慰起不了作用，黎牙还是很失望。

但黎牙不想让她们担心。

“我还没有适应当一只猫，也许应该去学习一下，你们先回家，告诉妲木我晚点再回去。”

如山和如海对视一眼，道：“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黎牙在官道上与三个小孩道别。

黎牙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心情一旦不好，看谁都不太顺眼。

原来热闹的集市变得吵嚷，短秤少两的商家，一毛不拔的买家，还有闲汉、小偷。

“喂，你是哪边的？”

一道尖细的声音闯进黎牙的耳朵里。黎牙回过神，发现自己在河边。

还有一群猫也在河边。

黄的、白的、黑的、花的，各种各样的猫，黎牙本能的炸毛了。

左边一群，右边一群。

左边为首的狸花啐了一口：“不认识，哪里来的？”

右边为首的玳瑁恶狠狠道：“别装傻，别以为摇猫了我们就不敢动手！”

两群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黎牙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之间，尘土飞扬。

黎牙赶紧抱头趴下，生怕引起别的猫注意。一群猫在她脑袋上打得不分你我，鬼哭神嚎。

不知是谁踩中黎牙的尾巴，黎牙尖叫起来。一只三花注意到了黎牙，凶巴巴地道：“我没见过你，你吃薄荷，还是不吃薄荷？”

黎牙抓住尾巴：“谁吃啊！”

三花大怒：“你这个异类，滚出丽阳城！”

眼看三花冲过来，一庞然重物突然出现，撞飞了三花。

“跟我来！”庞然重物用屁股一路撞飞各色野猫，硬是开出一条路来。

黎牙连忙跟在身后，可她回头一看，发现正在打架的猫也不打了，浩浩荡荡跟在庞然重物的屁股后！

庞然重物见状，忽然站起身，居然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它捞起黎牙夹在腋下，猛地一跃而起，跳上集市的旗杆，接着完全不顾黎牙的死活，跳入集市旁边的树丛中。

众猫看得瞠目结舌。还有猫想去追，被同伴拦住。

“你傻了！”

“为什么不追？”

“新来的吧？别惹它，它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