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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汤药已经快四个月，沈林夕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平时只要不做太剧烈的运动，很少会再感到不适。www.leyouwx.com

但陈瑜与她都喜欢上了中北镇的生活，不打算回中心城居住了。

因为距离遥远，实在不方便随时关注，言薇便把北区生态舱的开启任务托付给了吴善文校长和陈瑜。北区的开发对中心城来说是一件大事，不过两个月信号就能实现全面覆盖，因此通讯联系也不会再有问题。

临走前，吴校长问了言薇：“事情结束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件事她自己也想了很久，事到如今，她的生命或许已经不可能与生态学分开。

“继续进行研究吧。”她说。

“不打算进高校教学吗？”

闻言，她不禁失笑，惶恐道：“怕误人子弟，暂时没有想过。”

吴校长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迷茫，又或许是某种忧虑，开口说：“我想邀请你来北区，建立一个生态研究室，北区的生态园太过庞大，往后可能会变成中心城的命脉，北区的人们都不放心交给别人。”

言薇抬眸，对上了女校长温柔沉静的目光，认真思考片刻，点了点头，说：“我会好好考虑的。真的，非常谢谢你们的信任。”

踏上返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连接北区和中心城的这条路人迹罕至，沿路没有村镇，唯有他们的一辆车孤零零地行驶着。

两束车灯在很努力地驱赶黑暗，照亮了前路。

言薇毫无困意，靠在车里，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车灯未及之处的沉沉夜色，无边无际的黑暗。

“李湛明，你……想什么时候走？”她的话在寂静中落地，掷出不小的声响。

“越早越好。”他说了违背情绪模拟系统的反话。

“为什么？”

“早点出发，不就可以早点回来了？”李湛明带着笑意，反问她。

她无话反驳，心脏像被紧紧揪住，有些喘不过气。

“预报上说，后天是晴天。”李湛明再次开口。

“好，那就后天。”话说出来，她的心空了一块，顿时惘然若失。

“明天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她答完，抬头看向他，忽然说：“可以有。www.chunqiuwx.me”

李湛明又笑出来。

“把走过的路，全部再走一遍吧。”言薇说。

“薇薇，你很怀旧。”他评价道。

一种毫无现实意义的行为，甚至会徒增伤悲，施加情绪压力。

但言薇轻声说：“大多数人类都是念旧的。能力太小，改变不了未来，只能在过去里寻找温存。”

“明白了，多制造一点回忆，也不错。”

次日清晨，两人偷偷摸摸钻进了大剧院。

这里不再是废弃的剧院了，随着东区各方面的经济复苏，这个剧院被人们重新建立，不久后就会再次开业。

言薇没有在乐器室里找到那架台式钢琴，原来的摆放位置只剩一片白色空地。

李湛明提议：“到别处找找。”

两人不信邪地开始在剧院里分头行动，寻找消失的旧钢琴。

然而半小时下来，整个剧院都被翻遍，连角落也没有放过，却依然不见钢琴的踪影。

言薇不得已在一大早联系了剧院的负责人。

灰溜溜地蹲在剧院门口，言薇挂断了通话，看向李湛明，非常失落，“那台琴太旧了，音色不好，他们卖到二手市场了。”

李湛明问她：“你还有钱吗？”

言薇：“还有一点。”

“够把它买下来吗？”

她一愣，呆望着他，“够。”

“那就走。”他神采飞扬，笑着说。

两人再次拔腿狂奔，冲向一公里外的二手交易市场。言薇被李湛明拉着手横冲直撞，她笑得眯起眼睛，看不清前路，只知道跟着他的脚步。

赶到市场时那里才刚开始营业，他们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台鹤立鸡群的旧钢琴。

言薇竭尽全力，跟昏昏欲睡的老板讨价还价，最终成功砍了四成价钱把钢琴买到手。

一个小时后，琴搬到了家里，把空出来的位置正好填满。

言薇呆呆看着家里的二手钢琴，发了一会儿愣。

“我们真的把它买回家了。”

李湛明认真跟她讲：“这可是定情信物。”

她笑出来，“好吧，定情信物。www.fangzexs.com”

下一站是东区城郊的仓库，这里并没有像剧院一样起死回生，它已经彻底被废弃了。

去年被李湛明徒手掰开的铁窗仍是原样，但已经爬上了一层红锈，结了蛛网。从被炸开的大门走进去，仓库内尘土飞扬，一片黑暗。

灯的开关也坏了，言薇只好打开电筒，一步步朝里走。

“我记得里面有个实验室。”她说。

“嗯，还在那里被宇宙军的人袭击。”

言薇感慨地笑了笑，“我当时特别害怕，既怕你，也怕他们。”

李湛明垂眸看向她，“为什么怕我？”

她措辞一番，说：“你那个时候看起来……不会把人命当回事。”

其实他现在也不会，从始至终，他只在乎她的命。当然了，这是不能说出来的。

实验室出现在眼前，同往日没什么变化，该陈旧的地方不可避免地落了灰。

言薇低头，地上已经没有当初被李湛明撂倒的人印，想来也是醒过来就离开了。也不知道那几个人现在是不是还活着，还在宇宙军做事。

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但这里或许还在等待别的故事发生。

物是人非之感将她包围。

天色未晚，他们还是提前回家了。

言薇一夜未眠，凌晨五点钟爬起床，打开卧室的门，看见李湛明背影，他穿着机械士兵的灰色制服，一动不动的坐在琴凳上。

似乎是感应到生物，他回头看向她，瞳孔还泛着蓝光。

“在想什么？”言薇没有动，倚在门边望着他。

“把这钢琴记下来，无聊的时候可以试试复制做一台。”

“方舟上可没有木材。”

“那就用铁做。”

言薇笑了笑，“那你把我记下来了吗？”

李湛明点头，凝视着她，“你占的内存最多。”

她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渐渐地，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越来越近，她却更加看不清。

“李湛明……”

下一秒，言薇被拥入怀中，泪水决堤。

“我有点舍不得了，我舍不得你了……”她在温暖的拥抱中大哭出声。

他走了，她就真的没有家人了。

“等我回来，言薇。”他吻她的额头，眉间，眼睛，泪水，唇角……无比温柔，无比耐心。

南北两区交界处，建成两周的发射中心经过多次测试，在一月份的末尾正式启用。

方舟计划点火，全城公共频道开始了直播，现场警戒线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让中心城人心惶惶的机械军队终于要全部离开星球，去为人类寻找新希望。这是令每个人都欣喜万分的结果。

机械士兵开始进入巨大的星舰方舟，A005及另外四名A级机械人在驾驶室中待命，并控制机械军队有序列队。

步伐整齐划一，就连表情也全部都是统一的不苟言笑。外围喧闹的人群终于逐渐安静下来，目送着这群真正用钢铁铸成的无情士兵。

近四十分钟后，A005的声音从驾驶室中播出，“方舟检测完毕，各项指标显示正常，士兵入舱完毕，等待指挥官指示。”

与人们的预想一样，A005的音色像是青年，但仍然带着机械式的电子音，在那之中没有情绪波动，即使走向的是死亡，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那声音结束过后，人们与A005一起静静等待了十分钟，却没有听到任何一句回应。

观察台上的陆卓信左右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言薇。

她没有来送行。

秦玉蓉轻声说：“告别是一件难事。不用等她了，主席，下令吧。”

“……”陆卓信叹出一口气。

他打开了话筒，舔了舔唇，目光看向方舟，开口说：“A005，这里是总指挥室，替你的指挥官传令，启动方舟计划！”

“收到。”

没有一秒的迟疑，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所有发动机一齐启动，巨人般的方舟星舰动了起来，喷出的浓烟也带着滚滚热气。

在这一刻，似乎整座城市都在震动，轰鸣声响彻云霄，犹如千百年前的巨鸟扇动翅膀，离开大地飞向天空。

有幸在现场亲眼观看过这一瞬的人们会在往后的数十年中以此为傲，向后辈乐此不疲地描述着此刻的震撼，描述着这一场盛大的告别。

方舟驶离地面，一点点向上走去，地上的人们仰头看着这巨物，不过几分钟，似乎整个中心城都被它的阴影笼罩。紧接着，它逐渐开始加速，船体由近变远，由巨大无比变得渺小不见。

最终，它穿过云层，奋力冲向了肉眼望不见尽头的太空。

有那么一瞬，中心城上空终年的厚重云层似乎真的被它撞出了一个洞，人们从那洞口望进去，看见了里面湛蓝明朗的天空。

“中心城的人类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陆卓信对着话筒，沉沉地说：“我们尊重万物生灵，尊重所有生命，这样的敬畏能够让我们走过难关，重建家园，等到鲜花照常盛开，等到英雄凯旋，把真正的希望带回来。”

频道里，人们纷纷刷起了“中心城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有人相拥，有人欢笑，有人流下或激动或幸福的泪水，也有人不在乎，继续为自己日复一日的生活忙碌。

唯独一个人，停止了旋转。

言薇坐在琴凳上已经一整天，重复弹着一首旋律简单的儿歌，直到手指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麻。好像她只能想起来这一首歌了。

可一旦她停下来，就会立即被无边无际的寂静淹没，这样的寂静仿佛能把她溺死，没有琴声，没有节拍器的哒哒声，死寂就会开始拉扯她的大脑，要将她拆吃入腹。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言薇打开门，被外面的强光刺到眼睛，再睁开时，看清了赵成玉的泪眼。

她终于逃脱寂静。言薇悄悄松了口气，在心中感谢阿玉。

“去和我住吧，”坐在沙发上，赵成玉定定地看着她，“你肯定是要去南区的研究中心工作的吧，一个人找房子住我不放心你。”

言薇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去南区。”

南区的研究中心原身是联盟研究部，现在正在募集所有相关研究的工作者，待遇给的很好，可谓人才济济，生机勃勃。

赵成玉极为惊诧，“不去？那你要去哪，总不能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

“中北镇学校的校长邀请我去北区建立研究团队，那边的生态园更大，也更难管理，而且……也算是我爸他们几代人的心血。”

赵成玉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说：“那也挺好的。总之，只要看见你振作起来，投入到工作里，我就放心了。”

言薇笑道：“不用担心，阿玉，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能走过去的。”

赵成玉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叹息一声，紧紧抱了抱这位最好的朋友。

“他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