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时间，东区再次下起雨，但相比前几天雨势减小了不少。www.chunyigx.me

言薇花了一晚上时间，把地下室里最重要的几株实验苗小心放进箱子里。雨停后便开始骑着电瓶车把箱子往废弃剧团里运，虽然她的所有行动在监控里能看的一清二楚，但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

“言薇？你在这儿干什么？”

见是邻居大哥，言薇支吾道：“我家里东西太多又缺钱，这些想卖掉，就先运过来放着。”

大哥爽快地说：“正好我有空，来帮帮你！对了你这箱里装的什么啊？”

言薇感激不尽。但在他的询问中只能胡乱回答：“就是我爸的一些瓶瓶罐罐，你别打开，怕熏到你，我还没洗干净。”

四个箱子被一齐运到旧剧院的化妆间里，言薇还很不放心地上了把锁。虽然这锁在机械人眼里可能一捏就碎。

从化妆间前门退出来时，言薇发现了一旁挂着乐器室的屋子，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轻轻转动门把手，门吧嗒一声打开了，满屋子飞扬的灰尘里，她看见了一台蒙着绒布的黑色台式钢琴。

言薇颇感惊喜，小心地走上前掀开了绒布，打开琴盖，键盘完整，只是已经有些发黄。按下几个和弦琶音，琴声也并无走调，虽然音色不大正常，但并不影响弹奏。

四下无人，言薇按耐不住，抬手奏响了琴键。古典乐曲的旋律流淌而出，无奈琴的音色不正常，若是专业人士听上去定会觉得不和谐。

一曲尚未结束，她微抬眼，忽然才注意到一片阴影不知何时投落，乐器室的门框边站着一个人。

她略有些惊诧，双手立即停了下来。

“怎么不弹了？”

她抬起头，见是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生斜靠在门边。面容清秀，眉眼俊俏，音色明朗而天真。

言薇骤然呆愣住，更多的是尴尬，在刚打算出声前，那男生咧开嘴冲她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别紧张呀，要是不自在，我现在就走。”

“没有，就是有点突然……”言薇有被他的笑容安抚到，“你出现的有点突然。”

“啊，这样，我下次一定注意，”男生笑着说，“可以继续吗？你弹的很好听。”

言薇打量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问：“你要来试试吗？”

男生摇头说：“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来吧。”她也算是个专业的钢琴老师了。

他先静静盯着言薇看了两秒，随后抬步走了过来。

待他走近后言薇才发现，这男生只比自己高半个头，肤色白皙，面容稚嫩，似乎是二十岁都不到的男孩。

“等等，我去找两个凳子。”言薇转身就走。

男生十分迅速地拉住了她的手腕，触感冰凉，指节有力，甚至有些僵硬。

言薇回头看向他。

他笑着说：“我去吧，怎么能让老师去拿凳子。www.chuoyue.me”

说完他便抬步走出乐器室，一分钟后提着两个凳子又进来。

一场莫名其妙的授课开始了，言薇教的心不在焉，她觉得这男生估计也学的不太专心，手指硬得掰不过来，看两眼琴键，又转头瞅瞅她。似乎比起钢琴，他对她更感兴趣似的。

言薇拿出专业素养，温声问：“你是不是只喜欢听，不喜欢弹？”

男生笑道：“谈不上喜欢，以前没听过，这是第一次看见你弹，有点好奇而已。”

这个回答确实没在言薇的意料之外，如果是生长在东区的孩子，没听过钢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还是我弹给你听吧。如果以后也觉得感兴趣的话，我很乐意教你。”她笑了笑对他说。

他把位置让出来，笑容依然亲切明朗：“好的，谢谢你。”

言薇弹了些自认为年轻人会喜欢听的流行曲，却发现这男生表情不变，好像一首也没听过。

“你平时……听些什么？”

“我平时不听歌。”他道。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再度开口：“让你为难了，不好意思啊。”语气里没听出多少抱歉，但表情倒是很到位。

言薇：“没关系的，不用不好意思。”

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少年很像邻居家那个在长辈面前学乖的弟弟。但若有若无的怪异感却挥之不去。

言薇弹了多久，这男生就在旁边坐了多久，她练累了停下来时，男生便开口同她聊天。他十分健谈，知道的东西还挺多，能和她从东区的管理扯到南区的八卦，原来只是对音乐一窍不通啊……

“到饭点了哦，你不用回家吗？”她看了看时间，转头问。

男生止住嘴，眨了眨眼，用十分平常的语气说：“不用啊，我没有家。”

言薇倏然顿住，抬头看向他，愧疚感瞬间溢满心脏。

“对不起……但是，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言薇语无伦次，心中却狐疑不已，他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流浪汉啊……

“没事，哈哈哈，”男生忽然笑出声，“跟你开玩笑的，我今天出来玩，晚上才回去。”

言薇依然呆着，愧疚在两秒内被无语取代。她站起来，放下琴盖，拉下防尘绒布，尽量耐心地道：“那你自己玩吧，我得回家了。”

“别急呀小姐，呃，小老师，”他也站起来，十分真诚地望着她，“我人生地不熟，能不能请你当导游？”

“不好意思，我对玩的地方都不太熟悉，你可以自己去逛逛。”言薇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男生似乎在很努力地憋笑，又拉住了她的手腕，“拜托，小老师，在东区我真的没地方去。”

言薇瞥了眼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抿了抿唇，拒绝的话忽然堵在了喉咙里。www.sxtiantang.com

她停下正打算迈出去的脚步，抬头道：“一天导游的话，应该算工资吧？”

男生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双肩颤抖，断断续续地说：“抱歉啊，我笑点比较低……你想要多少？”

言薇早已经习惯了他一早上的哈哈哈，伸手比了个数。

对方十分爽快：“成交，我先付一半定金，晚上把另一半付你，怎么样？”

“可以。”言薇也很爽快，两人迅速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叫言薇，你怎么称呼？”

“林五。”

他张口就说了个很随便的名字，似乎生怕她听不出来这是假名。

言薇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关上了乐器室的门，漫不经心地问：“你是A005吗？”

不，她问了句废话，现在连人工智能都会撒谎了，何况特殊机械部的高等机械人。于是她叹了口气，又说：“算了，你有没有别的目的，直接说就行。”

他又笑了，垂眸看着她，笑眯眯地说：“真诚回答，没有，不要命不要钱，小老师放心。”

她点头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开始往前走，低头看眼光屏，发现他还真的打了钱过来，也不知是怎么弄到了她的电子货币账户。

言薇选了一家以前常和母亲去的餐馆，全民食用人工食品的今天，能做的干净美味确实是一门学问。

点菜时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礼貌性地问了句：“吃吗？”

“不吃。”

“好的。”但自始至终她也只点了一碗面。没有人一起吃的话，本来就难吃的东西只会更难吃。

“李先生，看着我吃，你会有食欲吗？”她问出来。

李湛明：“不知道，还没试过，不过我没有消化系统。”

“别难过，”言薇宽慰他，“本来也没多好吃。”

他再次笑出声，杵着下巴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直觉吧。特殊时期嘛，本来你的行为举止就很奇怪，叫林五这种名字就更奇怪了。”不知为何，真正见到李湛明后言薇反倒松了口气。

可能因为他和她想象中的形象确实大相径庭，原以为是位铁面杀神，没想到是个低笑点少年。

“原来是我自己暴露了。”李湛明作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言薇：“你绝对是故意露出马脚的吧。”

几分钟后，热气腾腾的面被服务生端上来，言薇道了句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后忽然停下了。

李湛明正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怎么了？”

“配菜有问题。”言薇皱起眉，敏锐地说。

她把菜挑了出来，又吃了一口尝了尝味道，随后把菜放在一张纸上，抬眼看向李湛明，“这菜颜色不对，味道更不对。”

李湛明一挑眉，与她对视，“怎么说？”

“太绿了，太甜了。我在这家店吃过不下十次，以前的菜不是这样的。”好是好，但不敢吃。

人工棚里“制造”出的食物本就已经将有害物质添加到最合适的范围，若是超过，那就会对人体产生无法忽视的危害了。

言薇转头看见店里人满为患，单看表情，似乎所有人都吃得无比幸福，加餐的人比以往增加了两倍。

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看向李湛明，轻声问：“这家店的菜，有没有可能是自然土壤里生长出来的？”

健康的土壤条件，充足的阳光水分和无机盐，适宜的各种环境因素，就能生长出百年前的正常植物。

李湛明的目光终于挪向桌上被言薇挑出来的菜。

“有可能啊，”他说，“毕竟他们也歇了太久了，出点事很正常。”

“什么意思？”她皱起眉问。

李湛明抬眸望她，双瞳无比漆黑，甚至映出了她的模样。

他脸上笑着，忽略掉她的问题，开口说：“小老师，我们换个玩法吧，要不要当一天侦探？工资照付，晚饭我请。”

言薇内心很崩溃，面上却能依旧保持淡定：“成交。”

餐馆前台，披着黑色长发的女孩走上前，她有一双眼尾稍往上挑的漂亮狐眼，标准的鹅蛋脸，唇也圆润，看上去单纯乖巧，魅不自知。

“您好，可以问您个事情吗？”

老板看了她一眼，见是经常来的那个小姑娘，于是温声道：“你问吧。”

“我实在很喜欢您家的面，想买一些配菜回去做给妈妈吃。您能告诉我您家的菜是在哪买的吗？”

老板神色微变，立刻拉下了脸，“不好意思啊小姐，独家秘方，无可奉告，你还是自己到市场挑吧。”

“这样啊……打扰了。”

言薇走出餐馆，对李湛明摇了摇头，“果然问不出来。”

李湛明点头，认真道：“人类的自私真是名不虚传啊。”

言薇自然地道：“很正常呀，难道机械人就很大方吗？”

“我不大方吗？”

言薇回想起他打过来的钱，默默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问是问不出来的，好在他们二人也都没指望能不靠科技就摸到真相。

言薇心平气和地说：“我们现在应该去调监控吗？第一次当侦探，没有经验。”

李湛明笑了笑，开口却问了别的事：“你家有宽一点的白墙吗？”

她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当然有。”

“那就走吧，去你家调监控。”他的语气又是那种熟悉的理所当然。

一边往回走，言薇一边感到惊讶：“该不会……你自己就能调监控吧？”

李湛明：“小老师真聪明。”

“为什么……？城邦联盟把整个中心城都交给你监控了吗？”那他的脑子得是一台多大的计算机。

不知道又是哪个字戳到了他的笑点，李湛明笑了半天才说：“言薇，你真逗。”

言薇：“你也很逗。”

笑够了，他终于认真解释道：“我不是监控，只是有权限连接调看。”

她若有所思：“你的脑子肯定很值钱吧。”

李湛明十分自豪地说：“是的，听说我的脑子在西区黑市里的价钱比联盟执政官的人头还贵。”

言薇：“还真是值得骄傲呀。”

一直到回到居民楼前，言薇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出门到底是要干什么。于是，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这位犹如邻家弟弟般的特殊机械部队长。

抬步迈入家门的时刻，她犹豫了一下。

李湛明手插着兜说：“不是都移走了吗，怕什么，我又不会瞬间分身。”

言薇回头瞪他，发现还是不能把机械人当人看，他们说话是真的一点也不讲委婉。

“你今天真的就是来玩的吗？”她只好引他进屋，刚习惯性地打算倒杯水，动作在下一秒及时停了下来。

李湛明笑着回答：“差不多吧，来找你玩的。”

认识了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A005，言薇突然很想把昨天惊惶不安的自己埋进地下室。

把遮挡墙面的物品都清理到一旁后，言薇示意李湛明可以开始展现科技的力量了。

对方嫌沙发太高，直接坐到了地上，再睁开眼时左目冒出蓝光，光束像投影仪一样把画面直接投到了洁白墙壁上。

言薇跑过去把窗帘拉上，屋内瞬间营造出了看电影的最佳氛围。

墙上光屏的内容正在飞速跳动，言薇看不清任何画面，又不敢出声打扰，只能静静猜测他正在寻找目标位置的监控。

屏息凝神了五分钟后，有声音打破了寂静。

“言薇，其实你可以说话的，太安静了。”李湛明换了个坐姿，很放松地靠在桌脚上。

言薇：“原来你可以一脑多用啊。”

李湛明轻声笑了：“不然我为什么被创造出来。”

“只有你可以吗？还是别的机械人都可以？”

“只有我，我最厉害。”他特别骄傲地说。

言薇：“……”

“嗯，你真的很厉害。”她用一种听起来就很真诚的语气夸赞道。

在李湛明找到视频的前一秒，言薇收到了赵成玉的消息，还转发来了一则新闻。

赵成玉：薇薇，你之前带我去吃过的那家餐馆居然被举报了，说是很多人在那吃过之后食物中毒，抢救无效，好可怕……

言薇猛地抬起头，竟恰好与转过头的李湛明视线交汇。

他盘腿坐在地上，左眼还泛着蓝色光芒，俊秀无害的青年长相，目光却锐利难当。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有种不和谐的诡异美感。

他笑着开口说：“小老师，这事好像不是个小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