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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山长双手叉腰，看着眼前一片花里胡哨的树苗地，气不打一处来。www.fanghuaxs.com

“我要考验的是你的耐心！耐心！！”秦山长顾不上遮遮掩掩，对着穆思澜吼道：“你看你把这块地弄成什么样子了？”

“剩下的树苗怎么办？全部扔到花田里做肥料吗？！！”

秦山长这么一吼，他身边的学生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是谁啊？敢破坏秦山长的农田，胆子不小啊。”

“胆子不小，脑子不大。看那些歪歪扭扭的树苗，秦山长要气疯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看他的破衣服吗？”

“还有我、还有我，那里头内衬居然是粉色的？”

虽是窃窃私语，却一声声传入穆思澜耳中。他扁了扁嘴，急忙用手拢了拢胸口衣料，把缺口盖住，才小声哔哔道：“我还是挺有耐心的......”

他长了快18年，还是头一次做了这么久的体力活。

人生耐心之最了！

秦山长又开始咆哮：“耐心地跟小树苗跳了个舞，种得乱七八糟，再把剩余来不及跳的，全部扔了？！”

他这激动起来，身上的儒衫下摆一摇一摇的，随着他动作飞舞，为人师表的儒雅气质去了大半，赫赫然一个粗莽汉子。

“走吧，走吧！”秦山长对着穆思澜挥手：“惹得老子一肚子火，莫夫人的面子也不给了！”

一阵秋风吹过田埂间，吹透了穆思澜身上的汗，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拔了很多杂草的手用力过度，正在微微颤抖。掌心破皮处染了污尘，浸了带着盐渍的汗水，一阵阵疼痛。

穆思澜十分懊恼。早知道如此，就不花什么心思去摆爱心了。老老实实横平竖直，种整齐些，大概就能得到青睐。

可到这步田地，什么解释都晚了。www.yousiwenxue.com

他看了看秦山长恼怒的神情，点了点头：“我、我去把剪子收拾好。”

一个侧身，他踢到地上什么东西，脚趾顿时一阵刺痛。

穆思澜低头看，是个缺了口子的旧花盆。不知被谁扔来了这里。他弯腰捡起：“秦山长，这花盆.......”

秦山长的背影已离了好几步远。

他叹口气，转身往搁着大剪子的地方走去。

花田中，菊花、紫罗兰、牵牛花争相开放，也有些铁线莲开败了，枝桠落在地上，种子被白色絮状丝绵包裹住。

穆思澜顺手捡起几支，插进花盆。乍一看，倒比原本光秃秃的多了几分生机。

再走两步，他又看到地上掉落一些山荆子的果实，火红火红的，仿佛生命在尽情燃烧。

他又弯腰，捡起几支枝桠，连带着上头的山荆子果实，一起插入花盆。当大片的白絮中扔进几朵火红，颜色顿时鲜亮起来。

走回大剪子处，他把带来的工具收拾了下，抱着花盆，一起往来时的小屋子走。

他也说不清，到底希望这段路长一点，还是短一点。长一点，似乎就能多走几步，晚一点面对拜师梦破灭的现实；短一点，就不用再在这样的心绪中煎熬。

小屋不远，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跨进屋门，穆思澜将工具放回原来的角落，把花盆放在一旁。

花盆中的枝桠有些杂乱，穆思澜下意识调整了下枝桠斜插的角度，彼此的交错，火红山荆子果实的点缀之处......

这一个花盆，就是他在麓见书院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至于那些可怜的树苗，大概就要让秦山长帮他擦屁股了。

秦山长不知去了哪儿，刚刚走在他前头，这会儿却不见身影。

大概不想再看见他了。

穆思澜叹口气，抬腿往外头走。刚迈出屋门，秦山长从旁边拐角处出现，迎面朝他走来。www.meihaowx.com

他双手背在身后，仍是一股气鼓鼓的样子。

穆思澜停住脚步，做了个揖：“今日给山长添麻烦了。”

秦山长鼻子里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他脚步没停，一直往屋里走：“下了山，去跟莫夫人道个谢，也道个歉。”

穆思澜：“是。”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心脏被人一下子摘掉，不会再跳动了。

他抬起身，使劲挺直了腰板，转过身子，就要往前走。

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等等！”

“这个花盆，是你弄的？”

穆思澜转回身子，就见秦山长蹲在花盆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铁线莲枝桠交错细密却不见凌乱，山荆子果实点缀错落有致，火红落在雪白，的确是一副胜景。”

“这构图、色彩......还算不错。”

穆思澜心脏猛地被摁回胸腔，剧烈跳动起来。

秦山长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别这么来来回回玩他啊！

他一个字也不敢问，呆呆站在原地，等着秦山长的审判。

就见眼前山长抬起头，眼中一点惊艳立即变成嫌弃。他皱皱眉，思考了半响，才道：“等我写封信，拜见冷夫子的时候带去。”

*

此时的穆思漩，终于忍无可忍，第八回从花园内凉亭的长椅上站起：“今日晚了，奴家告辞。”

莫永噌一下站起，伸手虚虚拦住：“穆小姐，令兄还没忙完，你不妨......”

穆思漩抢话道：“不妨什么？”

“这半日来，小顺的伤势聊过了，未来陪哪位主子读书也说过了，对他的培养也有规划了。”

“莫府你介绍过了，令尊令堂的爱好我也都了解了。”

“连悦来酒楼近三个月的流水你都知道了。”

“还想聊什么？”

莫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到底还是说出了口：“还没......聊聊你。”

穆思漩没好气地转头就走。身后，莫永对小顺使了个眼色，小顺一把拽住穆思漩衣袖，带着哭腔：“姐姐，你不要小顺了吗？”

穆思漩转过身，蹲下来，戳了戳小顺额头：“刚到麓见书院，就帮着外人。还记得是谁救了你吗？你这个小混蛋。”

小顺摸摸额头，哭腔立马转变为笑声：“要是帮你，以后会被莫公子欺负。要是帮他，你不会欺负我，他更会对我好。”

穆思漩哭笑不得：“你这个小鬼头，账倒是算得精明。”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不禁好奇地扭头去看。

莫永：“那边是今日下学的学生。”

十来个麓见书院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说着话，一边朝书院外头走。

穆思漩听着听着，觉得不对：“他们好像在说我二哥。”

果然，“那个傻子......”、“这回把秦山长得罪惨了......”、“还想着什么拜师，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些话语丝丝飘入穆思漩耳中。

听到这儿，穆思漩意识到，二哥那边恐怕出事了！

她再顾不得和莫永周旋，立马站起身，朝外跑去。身后莫永显然也听到了，紧跟在她身后出来。

花园离农田边的小屋不算远，不一会儿，穆思漩就来到门外。

就见二哥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眼神略显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思漩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二哥不会是被秦山长骂傻了吧！

拜师希望破灭，二哥崩溃了？

她偏移视线，就见秦山长笃定地坐在桌子旁，正在纸上写着什么。他眉头紧锁，脸上似乎隐有薄怒。一副被惹得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穆思漩刚想说话，就见秦山长重重搁下笔，凶着脸问她二哥：“知道今天错哪儿了？”

没等她二哥回答，穆思漩不能忍了，她两步跨进门，用力拽了下二哥：“走！”

“不在这儿受这个气！”

她用力一拽！

没拽动。

再一拽！

还是没拽动。

穆思漩回过头，狐疑地看着自己二哥。

就见穆思澜一脸惊疑，用一种“你有病吗”的神态看着她：“三妹，你捣什么乱？”

穆思漩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自己想帮二哥出头，反而被他怀疑？

她指着一旁秦山长：“他凭什么这么说你？他......”

穆思澜打断：“都快成为一家人了，山长说我两句，有什么关系......”

穆思漩：“......什么？”

一旁秦山长：“.......”

什么？

哪里就一家人了？

不要这样自作主张套近乎！

要不是莫夫人所托，看这小伙子也确实有些天赋，真想顺手就把眼前这信撕了......

穆思澜兴奋地反过来拽住她，把她拉到秦山长面前：“看，山长正在为我写信呢。有了这封信，我就能进冷夫子家门了。”

秦山长站起，等不及墨干，直接把信塞到他手里：“快拿了信走。”

“到了家师住处，把信交给门房，对方会让你进去。”

“不过，这信只对门房有用。拜师一事，家师一向不许。能不能得到他的认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他挥挥手，就要赶穆家兄妹走。

还有一半小树苗，等着他去擦屁股呢。

正好，莫永也在。

秦山长吩咐：“小师弟，这两个人，你送送吧。”

莫永：“好的。”

穆思澜认真地行了个大礼：“多谢秦山长。”

这才拉着半蒙圈的三妹走出门。

莫永指路：“这边请。”

等三人走远，秦山长盯着桌上笔墨，半响感慨道：“哎，希望老师能尽快走出那个畜生留下的阴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