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余，杨玉尘心里松了口气，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了回去。www.leyouwx.com脸上的苍白也慢慢化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笑。

她释然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便可以救他了！师尊，请师尊为我们换骨！”

“你……”君似心在心底其实并不想如此，他再三确认，“你当真不后悔？”

没想到杨玉尘再次跪拜下来，给他行了大礼。

她非常坚定道：“徒儿，不后悔！”

君似心蹙眉看了她很久，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他没有再劝什么。他虽偏心自己的徒弟，但也不想看到徒弟魂不守舍，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毫无生气。君似心自觉本性凉薄，要不是早知道这个徒儿是历劫的秋仙，百年前他宁可不要萧筠敬这个徒弟了，也不会在那臭小子的逼迫下，收杨玉尘为徒。

可是多年的相伴，他的心态好像变了。

原本行尸走肉的是自己吧。

他让杨玉尘到洗池中去，坐在柳文礼对面。让她放松身心，不要想太杂乱的东西就好，一切交给他，好了自然会叫她睁眼。

杨玉尘照样做了，她闭上眼睛前满目希望的看了眼对面的柳文礼，嘴角带着浅笑，她已经能够想象到柳文礼睁开眼后，那星眸中满盛的璀璨，一定很温柔吧。

她跟着师尊所说的放松思维，放松身心，她也做好了承担骨肉剥离的剧痛。

耳畔有风忽缓忽急旋绕、冲击，却不曾碰到她分毫。直到洗池的水渐渐寒凉，又逐渐温热，最后趋于平缓。君似心声音幽幽传来，告诉她已经完成。她睁开眼，一脸茫然，轻风裹挟着花香，不知哪里飞来的鸟儿听在藤萝花廊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切好像无事发生。

“师尊？”

柳文礼也没有醒来，除了发丝凌乱了些，没有一丝不一样。

君似心手撑在池边的白石桌上，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紧扣在桌面的手，他平静问道：“身上可有不适？”

杨玉尘摇头，“一点感觉都没有。www.furongzz.me”

听罢，君似心点点头，这也是他同意帮她的原因之一。要是杨玉尘会有裂魂般的痛苦，他绝不会提出换骨之法。他解释道：“你的仙骨是封存状态的，如今你生而为人，用不到，所以不会有感觉。至于他，就泡着吧，洗池的水能帮他修复、融合、养伤，不出两日便会醒了。”

表面上看上去，此次谁都没有损失。

“多谢师尊！”杨玉尘又求道：“师尊，还望师尊不要告诉他。”

君似心扬了一下眉头，“哦？为何？”

“我与他，皆不是会耽误彼此的人。我知道他在悟道，飞升成仙是他的追求，若是不能有儿女私情牵绊，我也不想要一份感恩。若在人世间能求得一份相守，那我要的是这个人，不是他的亏欠。”

更何况，在杨玉尘看来，事情的起因终究是起在自己身上。若是感情惨了别的情感，不纯粹，她宁可不要。

君似心不想说话。

有道是旁观者清，连云萌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彼此有情，这丫头怎么还觉得自己是单相思。罢了，终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行，依你。”君似心又严肃道：“你最好以后莫要因他流泪，不然我可不能保证阿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不会拦着。”

也许只是多虑了。

凡尘向来有说法，长兄为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作为娘家人，自然胳膊肘只会往自家拐。

杨玉尘心里也明白师尊的严肃是关心她，之前自己一直想错了，她并非没有亲人了，她还有敬爱的师尊与师兄。

她笑了，“师尊，还是师尊最好啦！”

君似心看她撒娇的样子，嗔怪似的哼了一声。

“哦，对了。”走出阴霾的杨玉尘，才有了原本的生气，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道：“早前文礼掐算到妖帝在谋划着什么事情，我们之前查到竟是关于阴骸建木。在上古时期，圣树建木就是通往仙界的天梯之一，我们猜此次，怕是也与此相关。www.hengdusy.me可我们还不知道妖帝究竟要做什么，只恐与仙界有关！师尊，这消息能否传到仙界，防患未然，以免三界遭难？”

君似心并非修道升仙。自飞升日至今，他根本没有去仙界报道过一次，只怕天上根本就不知道有他这么个散仙存在。他沉吟片刻，“这件事，我会和阿禾说一声，让他帮忙传递一下。”

阿禾是他刚刚飞升那会子迷路时，在流徽河畔认识的神。

对于师尊的这位朋友，杨玉尘是有耳闻的，但知之甚少。先天尊神，后天修仙，一般人哪里会去对一个神界的神好奇。不过既然是神界的，那交给他也是可以放一百个心的。

杨玉尘高高兴兴谢过师尊，君似心却只是转身摆摆手，“让川山是仙山，虽比不得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但你们回来也有好几日了，只怕人界也已经过去五六个月了。你有什么要处理的，还是赶紧去吧。”

君似心往外缓缓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道：“小雪儿，不要忘了，你下山本是为了悟爱突破，不是沉溺私情。”

这只是君似心的担心与私心，若她能悟得大爱，那也许还有机会脱胎换骨，靠自己再次飞升，重归仙位。

“你能为苍生所担忧，为师很欣慰。”

说罢，君似心便离开了洗池。

杨玉尘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决心，却在君似心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呆住了。她抚上心口，自言自语道：“我，刚刚是想救这个苍生吗？”

这，分明是以前的她不会去思考的。

程家小村的村民，百年前孤玉山下的百姓，还有回溯秘境里自相残杀的众修士……人性不就是如此愚昧无知，自私肮脏吗！有什么值得救的！

杨玉尘回头，看到一旁呼吸平稳的柳文礼，忽然陷入了沉思。

当初他说要救世，她还笑话过他，觉得他是天真。

文礼说，世间万物相生，有美的标准出现，那就会有丑陋；有善，便会出现恶……

程溪月与陈菲菲，负夏堂传承的济世救人，还有三师兄裴洛笙与他救下的那群弟子，还有方青藜、林知雨、陆筱潇……

是她因旧事所困，一直只看到了恶的一面，善恶本来就是相生的啊！

“原是这个意思。”杨玉尘低声呢喃，恍然大悟，笑起来，“有无相生，原来文礼所讲的是这个意思！”

思及此，杨玉尘忽感心口一颤，她不自觉躬下身，这熟悉的感觉上次出现还是在那个小客栈外。杨玉尘这回没有等着，她即刻坐于池中，开始打坐探查神识。

果真，她的瓶颈又松了些。好比有了裂缝的瓷器，此时那些裂缝更大了，还差一点点吹风即破。/p>

杨玉尘疑惑，她又看了两眼柳文礼——难道与他无关？

这究竟是为什么？！

墨迹想了好一会，她没有头绪，才出了池子，飞身回自己房间换了一套粉蓝的干净衣裳，去和师尊师兄道别。柳文礼醒了应该会来找自己，她决定自己先下山去。当真半年已经过去的话，她也该去给三师兄上一柱香，去谢过菩末巅与合欢宗帮了他们的人。

楼殿里君似心坐着，面前的茶水斟满了，却没有喝一口。

直到萧筠敬挥手送走杨玉尘，他才将挺直的脊背松了下来。本来着急起身回房，却在半起身子时，就一个没有忍住口吐鲜血。杯子里的茶水与血水混在了一起，桌面与洁净的湖色衣衫上溅得到处都是鲜血。

血还在不断从他嘴里流下，大片大片洇湿了衣襟。

“师尊！”萧筠敬快跑过来，将人扶住。

原来他一直都在撑着！

萧筠敬紧皱着眉头，有些气恼又心疼，道：“师尊你明知不管多少层结界都不可能逃过天道，你还坚持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那个姓柳的，他！他！他——我去宰了他！”

“站住！”君似心厉声喝止，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心口一阵闷疼，“你我若是寻常师徒，我九条命都不够你气的。”

换骨是何其逆天的举动，他自然以为师尊是受的天道惩罚。可一看到真的气到了君似心，萧筠敬迈出去的一两步又缩了回来，“师师尊……”

“你以为我防的天道？你师尊还没有那样的本领！我防的是天帝老儿！就算神界秋神之位缺失，仙界不乏代职秋仙，就算秋仙不止一位，他们定不肯失去小雪儿。可我的徒弟断然不是无情的人，也不能如行尸走肉一般虚度余生。”

萧筠敬不说话了，他拂手施术将桌面的东西都清理掉了，扶着君似心坐下。

君似心缓了口气，心口才慢慢好受了些，他继续道：“她与柳文礼失去仙骨不同，于她来讲无伤大雅，于以后的她来讲……小雪儿既说三界恐有劫难，也许还有机会。有我在，你们一定能够……”

能够飞升。

君似心没有说出口来，他并没有很足的信心。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果徒儿不会自己悟，那寿元终有一日会尽的。

他总是做着矛盾的选择，他希望他们活得恣意潇洒，又希望他们能够永伴左右。

可两者相较，他肯定选前者。

他是怕孤单的，但又不是没有孤单过，还可以再习惯嘛！

想到此处，君似心扯扯嘴角又笑了。

“为师没事，只是换骨必要代价罢，多加修养，不日就会好的，你……”

“师尊！我和小雪儿一定会好好修行，争取活得久——久——的。即便飞升不了，那也有千年万年，还有来生来世，我们仨要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君似心瞥他一眼，苦笑出声，故作嗔怒地骂道：“呆瓜！”

说的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萧筠敬嘻嘻一笑，抱着他的手臂，像小时候那样晃啊晃。

“师尊，等那个姓柳的下山了，我们也一起下山呗？”

“我都好久没有下山看看啦，好不好嘛？”

“醒时看花，醉时看月，我们一起去云游四方，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