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孟琬纵是没有收到竹苓口中的首饰，却也并未疑心谢玄稷有什么别的相好的女子，只觉得那东西大抵不是送给了皇后，就是送给了某个他敬重的长辈。www.jiafeng.me

毕竟上辈子，她从没听说过谢玄稷与哪个女子交往甚密。

他一直未娶妻，身边也没有姬妾侍奉。要不是孟琬和他有过肌肤之亲，恐怕真会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段时日，谢玄稷缠她缠得太紧，甚至在云雨间说出一些诸如想要他们两人的孩子做皇帝这样的大逆之言，惊得她魂飞魄散，当即就要从他怀中挣脱开来。他却将她的手紧紧扣在床板上，待到她腰腹传来一阵湿意，才听见一声嗤笑，“骗你的，你看我哪回真丢到过里面。”

他虽一贯说话算话，可孟琬却仍旧心有余悸。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露薇反复检查避子的熏香，确认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之后，才敢召谢玄稷入宫。

但她的疑虑未尽消除，便旁敲侧击地问过他考不考虑正经成个家，有个自己的孩子。

他起初还和她置气，质问她又在算计些什么，而后却见他脸上逐渐浮现起一种与他那煊赫身份并不相衬的哀伤。

他仰头看着宫墙内四四方方的天，过了良久才幽然开口：“我定然是得不了善终的，又何必再拖累旁人。”

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住脸上的怅然，揶揄道：“况且若仔细计较起来，昭明叫我一声亚父，叫你一声母后，便也算是你我的孩子了。我和旁人在一起，就算再有能耐也生不出个当皇帝的儿子，如此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咱们一家三口，四角齐全。”

“谁同你一家三口？”孟琬实在听不下去他这些混账话，骂道，“怎么，王爷如今当了摄政王还不够，还想过一过当太上皇的瘾？”

这话已是说得十分刻薄，谢玄稷却仍轻佻地把话茬接过去：“若娘娘首肯，倒也未尝不可。”

她被气得够呛，再也没过问过他娶妻生子的事。

可这一世，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谢玄稷尚未背负深重的仇恨，此刻亦不贪恋权柄，又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年岁，其实是很容易喜欢上一个灼灼其华，意态风流的女子的。www.wanghaixs.com

即使是现在还没有，将来也总会有这一天。

他会给她买松苍斋的糕点，百花阁的胭脂，也会划船涉水替她摘下一朵粉白相间的芙蓉，簪在她的发间。

而她于他终究会成为一个过客。

孟琬支颐回想着这些纷乱的旧事，思绪越飘越远。

待她回过神来，不禁为有过这样的念头感到可笑。

果然自古文人的伤春悲秋都是太清闲惹出的祸，没什么正事操心，才有心思发一些闲愁。

她想，是该找些事情做一做了。

而谢玄稷那边却是真为簪子的事发了愁。

以往的梦境大多飘渺虚幻，可但凡能够检验的，几乎都应验了。

这一次，他依旧没忍住，从衙门回来之后又顺着梦境的指引去到那条巷道求证，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家首饰铺子。

店铺就开在河对岸，河里也停着几艘画舫，店里的装潢陈设与梦境全然相同。更令他升起一阵寒意的是，就连那掌柜也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会凭空梦见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他确定此前从未到过这个地方，毕竟在与孟琬成亲以前，他没有任何需要逛一间首饰铺子的理由。

可是，这接连发生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谢玄稷越来越没办法相信了。

回府后，谢玄稷本想再去问问孟琬，可又觉得在此时估计还是问不出什么，也就直接去了书房。

不想孟琬就在书房里等着他，手里捧了一卷书，慢悠悠地翻看。

他才要开口同孟琬寒暄几句，耐不住冯九是个会来事的，一见他进屋了，马上在一旁拱火，“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我可听说了，您昨个儿是睡在书房里的，这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哪有新婚第二天就让新娘子独守空房的道理？您瞧瞧，娘娘都找上门来了。”

谢玄稷当然知道冯九在胡说八道，但还是困惑地看向孟琬。

孟琬倒只是淡淡笑了笑，在人前说话也是真假参半，“妾知道殿下忙于公务，哪里会真的与殿下计较这一时半会儿。www.fengguangzj.me只是有件事情要与殿下相商，这才冒昧前来打扰。”

“什么事？”

孟琬道：“明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我想回家看看父母。殿下要是不得空也无妨，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私心是不想谢玄稷和她一起回去的。父母和谢玄稷交集越多，之后她要想和他和离阻碍也就会越多。

可谢玄稷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反倒应承得十分爽快，“还是我陪你回去吧。幕府里事情的确有些繁冗，可陪你回门总还是有空的。况且不管日后怎么样，总不能现在就叫你父母觉得受了轻视。”

孟琬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颔首道：“那就有劳殿下安排了。”

倒是一旁的冯九听不明白了，讷讷地问：“什么叫‘不管日后怎么样’？”

谢玄稷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

幸而还有孟琬替他找补，她笑道：“日后来往多了，也就不拘这么多礼了。”

冯九一拍脑袋，嘟囔道：“原是这个意思，我刚刚险些想岔了。”

他见谢玄稷和孟琬似乎还有体己话要说，自然也不愿在这里碍人家的眼，说了声“那小的先去准备明日要带去孟府的礼了”，顷刻就不见了人影。

没了冯九，屋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谢玄稷没话找话道：“你方才在看什么书？”

“《虎钤经》，”孟琬笑道，“我左右也是无事，便让冯九替我找本书，他就拿了这本给我。”

谢玄稷问：“你也看兵书么？”

孟琬摇摇头，“我从前极少看兵书，家里这类藏书也少，正好到你这儿补一补缺漏。”

“相王府的藏书定然是赶不上孟家的，不过你往后若是有什么想看的，同冯九说一声，他总有办法替你寻来。”

孟琬只当他说的是客套话，笑着点了点头。

毕竟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往后了。

翌日，孟琬和谢玄稷一早就到孟府拜门，孟尚怀和江氏出门迎接。这回谢玄稷同样执的是子侄礼，孟尚怀一个没拦住，只好拱了拱手当作回礼。

谢玄稷叫人将礼物抬进院子里，又由孟尚怀引着在前厅落座。

江氏自然十分欢喜，从看到两个人手挽手下马车的时候起，眼中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孟尚怀倒是先说了些场面话，然后才慢慢把话题转向两个新人。

“老朽就琬儿这一个女儿，平素是把她宠坏了的，劳烦殿下多担待了。”

谢玄稷道：“岳父大人言重了，这些日子反倒是琬琬帮了我许多忙。”

孟尚怀斜睨了一眼孟琬，问道：“琬儿，到底是你真的长进了，还是殿下在替你遮掩啊？”

孟琬佯嗔道：“爹，你就这么瞧不上你女儿？”

孟尚怀冷哼一声，“当着殿下的面，我便不揭你老底了。只盼你真能收敛心性，别让你爹爹再替你操心。”

谢玄稷稍稍挨近了孟琬几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什么老底？”

孟琬没好气道：“别问。”

江氏虽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小夫妻这么亲昵地咬耳朵，忍不住笑道：“也不怕殿下笑话，先前我们还因着你们是盲婚哑嫁，有许多顾虑。如今看着你们这样好，我们也总算是放心了。”

谢玄稷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见一个小厮慌慌忙忙跑了进来，禀道：“舅老爷来了。”

孟琬惊喜道：“舅舅也来了！”

孟尚怀脸色却是一片青白，皱着眉头道：“他来做什么？殿下还在这里呢，你叫他赶紧回去。真是，像什么话。”

“其实也无妨，”谢玄稷道，“舅舅既然来了，便也请他进来坐坐吧。”

孟尚怀为难道：“殿下，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

不想孟尚怀话还没说完，江临就已经大摇大摆走到堂上了。

他这回倒还算是有分寸，恭恭敬敬给谢玄稷行了礼，刚开始说的也是祝福新人的吉祥话。中途提到一些北上贩货的趣事，谢玄稷倒听得饶有兴致，还向他打听了一些边关的消息。

反而是孟琬，没轻没重地说了些要和舅舅学做生意的糊涂话。

孟尚怀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可他这口气还没松多久，江临不安分的狐狸尾巴马上就露了出来。

“对了，我前不久听说了一件稀罕事，说是今年参加殿试的贡士少了一个人。”

孟尚怀立刻警惕起来，生怕他会说出什么妄议朝政的话，赶紧抢在谢玄稷之前说道：“这算什么稀罕事？这科考是最磨人心性的，考到一半便放弃的人不在少数。你不是考了二十几年秀才考不中，便不考了吗？”

江临最讨厌别人提他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忿忿道：“姐夫，这哪里是一回事？”

谢玄稷亦沉吟道：“若是考秀才考举人屡试不中，放弃倒也是寻常。可好不容易通过了会试却独独不参加殿试，的确有些奇怪。听你的意思，你是知道这背后有什么隐情？”

江临没有直接回答谢玄稷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殿下可知近来民间都在议论今年的春闱有失公允？”

孟尚怀立刻板着脸道：“你对科举的事知道多少，就敢在殿下面前胡说。”

谢玄稷道：“无妨，我也正好想听听。”

江临于是接着说道：“今年应试的举子有不少在天下文人之中颇具盛名，却无一例外都落了第，而上了杏榜的反倒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此事惹得许多举子心生不快，前段日子都闹到礼部去了。”

谢玄稷那段日子正好为廖云铮的事情四处奔走，无暇关心礼部的事。现在听江临这么说，也只是将信将疑道：“这科举考察的是诸位举子的学识，而非声望，以此便说此次春闱有失公允，只怕是有失偏颇吧？”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听闻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卫淇茹古涵今，博闻强志，可见今岁的贡士里也有有真才实学的。”

不知道为什么，孟琬总觉得这话由谢玄稷说出来就哪哪都不对劲。

“这名望自然算不得什么证据，但我若是说出那位未参加殿试的贡士的名字，殿下便全都明白了。”

“谁？”

“成王殿下谢玄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追更的朋友们，我是真没想到我爬峨眉山都能高反，差点被救护车拉走，所以前几天更新出了些问题。明天就放假回家全身心码字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_^评论区掉落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