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没想到老王这么说，闻息只是缓慢地眨眼，没有接他的茬：

“心楼是什么？”

虽说这么问，但闻息余光却瞥到被少年和矮个男子那边，少年冷了脸，矮个男说完，刚往问天门人中退了两步，便吃了少年一个眼刀。www.wxzhihang.com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我等还不需要让一个杂役来话事，还不退下！”

这话说得不大，但酒楼内都听得到，闻息觉得此时所有人都在为这位年轻领队的情商而摇头。

少年的傲慢与敌意几乎是毫不掩饰，矮个男子似乎早已习惯，从善如流地鞠躬认错，缩回人群里。

少年身后的圣女亦动，那个安静的女孩竟然还能走得那样快。她几乎堪称急切地追到矮个男子身边，两个人缩在问天门人之中，头挨得很近，窃窃私语中夹杂着安慰。

少年面上神情又冷又绿。察觉到那边动静的君有期眸光微动，头一次从酒天楼中早早离去。

哇哦。

闻息想法多到毫无想法，这件事槽点有点多，算上想收回切片的她，参与进这份复杂情感的角有点多，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她一时不知该吃瓜还是让自己也参与进去。

而一个人的声音将她拉回自己的生活。

“心楼就是每个地脉城的核心区域，心楼中心，是这方区域的地脉之汇，只有在城中挂上名的大宗门大世家才进得去。”初凝回答了她的问题。

闻息有些惊讶地转身看她。

其实闻息知道心楼是什么，但她现在已经算是加入了萍游宗，老王这般问，有种当面问人要不要跳槽的尴尬。

因此她没想到回答的会是初凝。

初凝倒是神色坦然，一巴掌拍到闻息肩上：“别意外，老王说的也没错。你初入世，大抵也就十六七岁，正是修炼的好年纪。”

“如若这个年纪就能进心楼修炼，就算在天外天，起点都算是很高的。”

她听着初凝描绘着一个看似光明的未来，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那个小小的红色房间。

于是她问：“萍游宗内不能修炼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看起来并没有在萍游宗内找到适合自己的功法，而且，”觉察到她情绪的变化，初凝顿了一下，“我们确实比不得什么大宗门。”

闻息背对着老王，他也没再吭气，只是看着闻息那颗小脑袋对着初凝微微上扬，咂咂嘴，在柜台上多拍下一块灵石，灵力一转，自顾自地从台后摘了坛酒。

他习惯嘴上没个把门，不该开这个话的。

老王灌下一口，有话没话道：“不过有一天过一天嘛，末法时代若真再来临，也不是咱们一时半会儿就能修炼到承受的程度，不想、不想。”

他又冲闻息挥手：“阿棠来，帮王叔到后厨再拿几碟小菜。”

老王没看到闻息的脸色，只见小姑娘一言不发地转回后厨。www.wxzhiwu.com如今临近正午，这之后的一整天，老王看到的，都是闻息那个忙碌的背影，以及那颗小脑袋的发旋。

肯定是得罪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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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时，闻息直起腰，学着常人蹭了蹭额上不存在的汗。

楼内宴席尽散，因着招呼问天门，酒天楼特意早早歇业，不叫伙计们太累，在下一日忙中出错。

今日确如初凝所说的忙，不过主要是因为人多，她烧着火，落了空就往前堂冲着帮忙。除却倨傲少年，其余人皆行径有礼，态度平常。

问天门的人其实并不算难缠，况且之后又要在令都生活一段时间，酒天楼是令都最大的酒楼，人多价平，虽在边缘地区，但令都的人都喜欢来，即便是太清境地来的大宗门，强龙不压地头蛇，能和气相处也无人想多生事端。

不过今天那个矮个男子，说的倒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能收到令都的邀请，还能在心楼挂上名，今天也相当于表态不在乎跟脚出身，看上去确实是个好去处。

况且，她的切片还在那里。

闻息抱着那些盘子，上面还能闻到鱼腥味，初凝的红烧鱼很有名，自打她来了，谁来酒天楼都要点上一盘。

忽然怀里一轻，是初凝。

“一下午没再吭过气，也就闷头干活。”初凝手一抖，那些空盘子又在她头顶落得稳稳的，空下的手轻轻搭在闻息肩上，“累了就去休息，不高兴也不要折腾自己。”

“今天的话也不是赶你，只是在这天外天，修为才是立身的根本，大宗门里修炼，总归机会是更多些的。”

初凝还是提起了正午时的事，她以为闻息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

没有停顿，闻息脱口而出：“可是，你在萍游宗修炼的也很好。”

说完这句话，闻息自己也愣了一下。但初凝没有注意到。

“对啊，”提起这个，初凝语气中展露着她的自豪，全然不见小宗门常见的自贬，可有话锋一转：

“但是我灵根特殊，厨灵根，书上管我们这种叫‘天厨’，主创造，只要是创造都算修炼，可阿棠，你不一样。”

“我们甚至都测不出你的灵根。”

因为她本来就没有灵根。

她是天道。

而且有一件事初凝不知道——

其实，她是想去问天门的。

她的切片在那里。

萍游宗觉得她是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无论是初凝还是游九方，她们都把自己当孩子。于是她就在她们面前装乖。

闻息忽然觉得，大概真的是和萍游宗的人待得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子了。

其实今天这场对话根本没有意义，她嗯嗯啊啊几声就能糊弄过去，初凝说她去，她正好顺驴下坡应下，萍游宗也不会觉得她是白眼狼，这群朴实的女人只会为又有一个姐妹拥有好未来而开心。

但她的确不高兴。

大抵是因为，生活就是由许多无意义的片段拼接成吧。

初凝接走了她的盘子，闻息就转而去清理木桌，她之前就熄了厨房的火，把灶台收拾的干干净净，在这三个月她每日都这样做，初凝总是会多照顾她一些，所以她更不能因此闲下来，平凡的日子里两个人总是一起干，早点结束早点算。

今天对闻息来说不是个好日子，切片，君有期，好出路，很多熟悉的东西又压回她头上，将要步入正轨的生活好像又要急匆匆地改变。

可实际上这本就是她应当面对的生活。果然生物的天性是懒惰，你原本可以独自面对，可若有人愿意对你敞开怀抱，你还是想要躺进去。

其实初凝说得没错，萍游宗说的是宗门，但在天外天看来，其实也就是一些女人聚起来讨生活罢了。

没有传宗功法，入门离宗均极为随意，大家的能力都杂七杂八，一起在广袤的土地上快乐地晃悠着活。

只不过是因为天外天宗门多，她们才冠以宗门之名，也没有人故意来拆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都会给自己个喜欢的名号，有谁会讨厌这样一帮精力旺盛又手脚麻利的女人呢？

初凝不清楚闻息心底想的东西，还在往下劝。那骄傲的眉眼低垂，眼里似乎有河流，一向泼辣的她竟然也会露出这种神情：

“测不出灵根，你又能去哪里呢？天外天这么大，你该怎么活下去呢？”

“阿棠，我们都希望你的路好走一些的，”她声音轻的像羽毛，“一个人的路，一生有那么长。”

闻息不答话，只是将桌椅都摆得规整，初凝也习惯，小姑娘留给众人的印象一向是话少，话说得也少了些人气，总是一个人漂漂亮亮地坐在那里，好像在发呆。

初凝的声音那么柔软，和那一晚的游九方相同：

“萍游宗的人灵根大抵都是又少又怪的，都在迷茫不知所去的时候进来萍游宗，然后活着看着，想着自己未来该过什么人生。有的人想好了决定了，最终离开或留下，这是每个人心知肚明的事。”

“那问天门就是我的路吗？”这个看似无依无靠的女孩发问。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道路总是要尝试的。”

“阿棠，也许你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今天你一直在看着圣女的。”

初凝看到一直像个木娃娃的闻息变了脸色，她好像很吃惊，没有想到初凝会注意到这点。弄得初凝哑然失笑，觉得终归还是孩子心性。

“太清境地的女孩在整个天外天都很有名，也许你曾经也听过，那里有着最尊贵的女孩，每一个都实力强大，簇拥万千。连我在小时候，也向往过拜入太清境地。”

这个骄傲的女人回忆着弱小的往昔，她分明是在对闻息说，可又好像隔着时间长河，说给水流后的那个自己。

“不用想那么多，就算你离开萍游宗，你也一直都是萍游宗的人，哪天你再遇到萍游宗的车马，还想要上来，这里随时都有属于你的马车。”

本来就收拾地差不多，初凝的短短几句话间，闻息就最后收好尾，很快又贴到初凝身边，将她头上的盘子接下来一半，两个女人一高一矮，一起往后厨走去。

在这个对话的最后，初凝空下来的手揉着闻息的头：

“人生总是要分离的，能够相遇，本来就已经很好了。”

“萍游宗是个答案，但一个答案不能用一辈子。”

其实闻息也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混在这个宗门里，每天干些杂活，再偷偷摸鱼，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好到她甚至能够把君有期的危机放一放，真的像个普通无知的烧火丫头，在酒天楼里和那个追求自己的男人斡旋。

而且她也是有宗门的人了，说白了就是有了后盾，虽然这个后盾一点也不结实，但又就是有。有的后盾很硬，但那又不是你的。

就算她想去问天门，那也是混进去拿切片，拿到她就走，也不想过在那边生活。

闻息想到问天门那些人，觉得他们可不会为了自己而得罪君有期，即使仅是把她护在身后也不会。

所以干嘛总看那么高呢？要说高，她生来就是天道，这个起点更高，可那又有什么用？

不过闻息没有再回答。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可闻息还是对这里有所归属感的，萍游宗的人都是真诚的，她们有什么话想让你好都会直接说出来，比起口是心非的秋无刃，或者心怀不轨的君有期，闻息更喜欢这里。

会讲大道理的人很多，可会跟你掏心掏肺说实诚话的人总是那么少。

天地昏黄，几乎是黄昏的末尾了，但令都人大多还未点灯，只是三三两两走在各自的路上，若是视力差一些的人，此时应难辨形物。

她将后厨拾掇干净，没有跟着初凝回萍游宗。初凝也看出闻息心情不佳，令都也算得上安全，只是嘱咐她亥时前一定回去便是。

闻息就一个人打转，在脑海里今天一团乱麻的事，琢磨着接下来的要选择的未来。

她又转回了后院，她曾在这里躲懒无数次，未铺石砖的土地上，风还没有带走今天战败的痕迹。

系统也不出声，贴心优秀的秘书总会懂什么时候该闭嘴。

“阿棠，阿棠！”

忽然又童声叫她，闻息转过身，上午的赢家从水缸后探出脑袋，一双大眼瞪得滚圆，神情夸张地招呼道：

“快来快来！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退的油漆：嘀——一键查询我老婆目前对我的好感作者：您目前的好感值不足以支持此功能，请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