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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黄沙滚滚，满目苍茫，秦芳芷又入了那个梦：

金属撕拉的声响惊起了在尸体上啃食腐肉的乌鸦，她在惊忙中向四周张望，风沙迷了眼睛，天际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她好不容易在风沙中睁开眼睛，却不见之前那个手脚戴着铁链的少年。www.qingjingyd.com

突然，脚镣声又叮啷作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密不透风的箭雨，直戳她的心脏而去，她逃窜不得，捂着耳朵惊慌失措之时，又看见了那双伤痕累累的脚。

不，不是一双，每一个方向都有，脚腕处带着厚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链条相互碰撞，发出沉闷且窒息的低语，他顺着脚往上看，精瘦的身材，笔直的脊梁，棱角分明的面容，再往上……

这回他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韶煜风！

怎么会是韶煜风呢？他为什么是这样一幅模样？！

“韶煜风！韶煜风！”

秦芳芷抢上前，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人抓去，到手，是从指尖流过的黄沙，面前的人影远去，韶煜风缓缓回头，看向她的眼神，仿若撞进苍茫的星河。

她看不懂他的眼神，只是下意识地握着手中的沙子向前去奋力追赶他，尘土飞杨，黄沙漫天，奔腾而来的风浪再次将天地毁灭，她嘶喊着惊叫出声：

“韶煜风！韶煜风！你别走！”

“芳芷！芳芷！我在！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她猛然从梦里惊醒，挥舞着的双手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手的主人将喘息着惊魂未定的人往自己的怀中又揽紧了几分。

他一手掂在秦芳芷的头下，一手从她的身上环过去，抚过她颤抖的脊背，从肩膀缓缓地摸到她纤软的腰肢，一下一下顺着她的惊梦，怀中的人猛地抬起头看他，眼神惊恐。www.hanyangsx.me

月光细棉如银线，透过窗户投下柔和的光芒，勾勒出床榻上一对相拥的身影，涟漪般波动的月色下，她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眼尾泛起红色，突然，她往韶煜风的怀里又挤了挤，头埋进他的胸膛，声音难得带上几丝颤抖：

“我做噩梦了。”

“我知道，别怕，我在呢。”他的声音如远山薄雾，沙哑中透着温柔，轻拍她后背的手拉住袖子，轻轻拭去她额角的冷汗。

“我梦到，你戴着脚链和铁链，走在荒漠里，我之前看过舆图，我知道的，平城再往西，就有一片沙漠！”

“没事的，梦都是反的，不怕。”

韶煜风心中一凛，再往西的沙漠，名沧悬，是没有普通百姓居住的，只有犯了重罪之人才会被发配于此。

“可是，我不止一次做了这个梦，韶煜风……”她收紧自己的胳膊，将人抱得更紧，声音因为埋在他的胸口处而发闷，韶煜风感受到胸膛的震动，即使隔着一层衣衫，都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

“我在。”他温柔地回应着。

“你要好好的，我不想守寡。”

“想什么呢。”韶煜风好笑地掐了掐她纤软的腰肢，怀中的人没有躲，只是和他贴得更近。

“我不管，你是我死乞白赖求着要嫁的，你要是死了，我会成为旁人的笑柄的。还有，你死了，以后我做的菜，谁来做第一个试吃官？还有还有，你的黑骑，那么多小帅哥，我还没有看全呢，你如果死了，我岂不是就没有机会将这些好看的脸蛋全部欣赏一遍了……”

她牛头不对马嘴，丝毫没头逻辑地抱紧他喋喋不休，韶煜风心中没来由地泛上一阵酸涩，他动了动唇，掂在她头下的手微微蜷起，眼眶泛红，出声，却是略带玩笑地回应着她的自言自语：

“放心，为夫知晓夫人的脾性，看人看脸，为了不让夫人你被其他颇有姿色的人勾了去，为夫一定长命百岁。www.enuosy.me”

“噗嗤！”她微微让出些身子，手指抓着他胸前的发丝：“活得太长也不好，你要是人老珠黄了，我对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也提不起兴趣。”

“秦芳芷！我不管，到时候你要是不想看我了，我就天天缠着你，你看一个男人我揍一个男人，你看两个我就揍一双，看我不用拐杖敲断他们的腿！”他的头发被秦芳芷拽疼，捉住她作乱的手，将让出他怀里的妻子又揽得更近。

“热……”秦芳芷嘟囔着。

“抱得紧些。”他不撒手，低声呢喃。

窗外，皓月当空，荡漾的月光朦胧悠远，柔柔地笼着床上的两人，胸口前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稳，韶煜风心中压抑多时的酸涩却越甚，他也不知道究竟为何，四肢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像是全世界所有的蛇胆都在自己的腹腔中翻涌，枕头上晕出一小摊水花，他留恋似的将收紧自己的胳膊：

“抱得紧些，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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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皇城。

如今天下五分，五国之首为雄踞中原最丰茂地域的大梁。大梁皇城居南，为金陵。

金陵皇城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青松拂檐，玉栏绕砌。御书房满堂的富丽，因正值寒冬，室内铺着龟背如意花样的绒毯。

紫檀木书桌后，梁帝秦景辰看着手中快马加鞭传回来的奏章，面色肃然，下首的男人身着紫色的官袍，身形颀长，只是那绣着仙鹤云纹的衣裳有些空荡荡的。

他身姿挺拔，坐在黄花梨透雕椅子上，静静地抬眼看着梁帝。

“哼！荒唐！”

啪得一声，奏折被梁帝愤然扔到地上，他捏紧手上的佛串，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气：“朕给了太子机会，他真当朕不知晓十三年前的事情？！”

江寒舟微微垂眸，瞥见奏章上的内容，清冷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波动，他起身弯腰将奏折捡起，恭敬地放到皇帝面前的案桌上，声音透着如北国凛冬千里冰封一般的彻骨冰寒：

“陛下，十三年前，太子出手之时，结局就已经写定了。只是陛下乃四海之王，王者之心，能藏污纳垢，故而才有这十数年的安稳。”

“爱卿。”梁帝抬眼，眼神中带着不经意察觉的冰冷，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在秦少傅接手太子之前，你也是他的老师。”

江寒舟懒懒地抬了抬眼睛，唇边勾起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陛下，成于事合于计谋，与之为主。臣的主上永远只有陛下一人。”

“很好。”梁帝捻动着手中的佛串。

“陛下～太师～”大太监白弘文从门外进来，冲二人恭敬行礼，末了，转向江寒舟，咽了咽口水，神色尴尬道：

“太师大人，您家府上……又炸了。”

江寒舟稳如泰山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单眉挑起。

“哈哈哈，江爱卿，可又是平东伯家那丫头？”

“内子顽劣，陛下恕罪。”江寒舟深吸一口气起身，冲梁帝行礼：“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无妨无妨！且去吧，宅子事小，人可别伤着，你早些回去看看吧。”梁帝忍住笑摆摆手。

平东伯家十一个孩子，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先前只道将门出身，性子野了些，可不知道什么毛病，自打嫁给这位江太师，三天两头炸院子，前些时候，还把太师府里那棵三百多年的油松炸成了烧火棍。

但如今东境需要她家的父兄们镇守，成王倒台后，平东伯接手东境。天下动荡，正是用人之际，短短二十年间若是几次三番动东境的兵权，只怕会真动了大梁东面疆土的根基。

所以，平东伯家的这个丫头，想玩儿就玩吧，只要不搞出大事，以江寒舟的城府，能给她兜得住。

想到江寒舟……梁帝勾起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他将手中的佛珠啪得一声丢到案桌上，那样清冷孤傲，多智近妖的一个人，居然会对那个爱闯祸的丫头死心塌地，这世道，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就比如，自己家的姑娘……想到秦芳芷，梁帝唤来白弘文：“永宁公主这些日子可有新的家书寄回来？”

“回陛下，北境与金陵天高路远，公主就算归心似箭，寄家书回金陵也要些时候的，倒是长公主殿下，前些日子寄了信来给太后娘娘，言道思永宁公主心切，要去平城探望呢。”

“姐姐！”听到“长公主”三字，梁帝黑色的眸子里瞬间闪出异样的神采，眸底似有潋滟的水光，点点碎碎，他的面部线条竟然一下子柔软了不少，声音中竟然还有几丝期盼：

“姐姐可有家书给我？”

“回陛下，长公主在给太后娘娘的信中也一道问了陛下安好。”

“真的？！”梁帝虽然人至中年，但模样生得本就极好，闻言，弯唇一笑，瞳仁清澈如水晶，叫人移不开眼睛，此时的他，仿佛不再是一位皇权在握，至高无上的帝王，而更像是一个期盼感情的少年，他急急走下来：

“摆驾，去慈宁宫！弘文，你也真是，怎得不早告诉朕这个消息，走！我们这就过去！”

“可今儿个是十五，时候不早了，陛下不先去皇后娘娘宫中一道用膳吗？”

“什么都不如姐姐的来信更重要，看完再去也不迟，你派人去告诉皇后，朕晚些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