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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军的军营在城西，从军营大门进来，一路往里，路过长枪兵，弓箭兵，戟兵，弩兵，骑兵和车兵的营帐，还有每隔几米就有的哨岗，最后才到了火头军营房。www.dongliwx.com

正是巳时，火头军的庖厨们已经升起炉子，准备做午饭。玄甲军中不同等级的将军和将士三餐主厨不同，餐食配量也不同，伙头军的头子姓金，从老侯爷年轻的时候刚统帅玄甲军起就在里头做活。

他主要是负责主帅和先头大将军们的餐饮。但是自从韶煜风和云一斩的午膳是将军府送之后，他也就得了闲，其他几个将军嘴不挑，做什么都吃。

金厨子虽然年纪不小，但能接受变通，可是大梁的烹饪方式不是清蒸就是水煮的，他再怎么变也都是些没什么滋味的东西。

“老金，这是三将军引荐过来的厨子，有道家传的手艺，将军吃过一次觉得不错，叫我领‘他’过来做一次，你着人学上一手，日后好给弟兄们吃。”

说话的是云一斩的副将，叫郑灿，块头极大的壮汉，有两个秦芳芷宽。

秦芳芷做男人打扮，寻常小厮的高领粗布衣裳，头发用灰褐色的布挽起，束了/胸，她的个子本来就高，故意压低嗓子，老金也就只当他是一个还没有完全变声的小娃娃。

“祖传的配方，娃子，你爹娘是哪家？”

老金坐在营帐门口，前面支了一口锅，正在做水煮羊肉。见小娃子瘦瘦长长的一条，面色黢黑，眼睛却格外明亮，将她招呼过来。

“俺不是本地人，逃难过来的灾民，爹娘路上死了，俺被收去了难民营，将军施恩过去慰问，看见俺会做疙瘩汤，吃着味道还行，就让俺过来。”

“咱将士和难民吃一样的东西？疙瘩汤？菠菜疙瘩冲的水？”

老金乌漆漆的眉毛一挑，倒没有瞧不起难民的意思，都是些可怜人，只不过玄甲军是大梁最精锐的部队，将士们都是要上阵杀敌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给难民填肚子的很难满足军队里的需求。

“不是，是用面粉捏的疙瘩，汤底用番茄和鸡蛋冲的，花不了多少食材，却能管饱。”

秦芳芷连连摆手，她也是刚从难民营那边过来，两处地方需求不同，她当然会根据情况换菜单：“军爷的羊肉是给将军们的吗？”

营帐前一连几十口锅，上面都炖煮着羊肉，刚靠近火头军营地，就能闻到浓郁的羊骚味。www.wxzhiqu.com

“将军们今天另做了清蒸草鱼，是三将军补贴将士们，让炖的羊肉，都是分给士兵们的。”

老金撑着膝盖起身，斜眼瞟过秦芳芷的手，手指比一般的男孩子要细，但手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老茧，右手食指边缘还有一个很小的疤，是被烫伤的。

他点点头，应当不是个冒牌厨子。

他冲着主帅营帐所在的方向抱拳：“三将军体恤将士，隔一段时间就出钱给将士们补猪肉羊肉，此乃我等之福。”

秦芳芷点头称是。

“既推荐了你过来，让我看看吧，你什么样的家传手艺，能够让三将军亲自发话，来我们火头军里做指导。”

“不敢不敢，只是分享一道菜谱，金爷资历长，手艺佳，论指导，也当是俺受教。”秦芳芷说得谦虚。

“兄弟放心，金爷看着严肃，实则极好相与，我还有事，半个时辰后再来接你。”郑灿冲金爷点点头，后者又将秦芳芷上下打量一遍，对郑灿道：

“放心吧，火头军又不是吃人的地方，这小娃娃定全须全尾地给你还回去，娃子，进来吧！”

他掀开营帐的门帘，秦芳芷规规矩矩进去，营帐里面是厨房的摆设，这处帐子里共有6人，两个带着红色的头巾，剩下四个是黑色的头巾，都在各自的锅前忙碌。见头儿带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生脸小子进来，目光都经不住往这儿打量。

“这口锅给你，要做什么？”

“敢问金爷，外面那么多羊肉，分到每个将士，一人可吃几片？”

“即使像上回一样宰300头羊，分到手上的，也不过一人一筷子，打打牙祭的东西，主食还是面条，馒头和馍饼。”

秦芳芷点头：“那若是馍饼，一名普通将士一顿干吃要吃几个？”

“中午三个馍饼，两个馒头，还有风干的肉条，晚上有面条，涮青菜，可进两碗，问这些做什么？”老金逐渐有点不耐烦，做庖厨，忌讳的就是嘴上功夫好，真到实操，连刀都拿不起来，那才惹人笑话。

这小子虽说是三将军推荐来的，但到底不过是在难民营偶得的小厨子，关系半点不亲厚，问来问去的，还妨碍他干活儿，要是一会儿开餐晚了，罚还得他这个头子领。

秦芳芷像是看不见他的脸色，又点头：“那每日馍饼馒头的消耗是极大的，金爷可曾想过，如同吃糊粕或油茶那样，将馍饼撕碎了扔进汤汤水水里头，即使只有一块馍饼，泡发了，饱腹感也比干吃强。www.feifeiwx.me”

“你的意思是……”老金皱眉。

“外头的羊肉，俺可否取用？还有炖羊肉的羊汤，如若可以，能都在里头放上姜片，八角，橘皮，草果和蒜片去腥？”

“这些东西倒不贵重，营中常有，你且用一锅先试试吧，莫毁了其他的。”

老金冲外面歪头，正在另一个案板上切菜的帮厨见状，招呼了其余带着黑头巾的到外面连炉带锅，搬了一锅羊肉进来，按照秦芳芷的书法，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掏出她说的调味料丢进去。

“这些平日不常用吗？”

“用不上！”老金斜睨了她一眼，言简意赅。

秦芳芷无语，这个问题她不止思考过一次了，都说有需才有求，这儿的人做饭不用这些调料，那它们被弄出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问世了却没有用武之地，好好的佐料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

“劳烦金爷多准备些馍饼吧。”她心中叹了口气，面上还是打起精神道。

她要做的这道菜是羊肉泡馍，只不过和现代吃到的不大一样，现代的羊肉泡馍是把羊肉切成片放进去，但这么多将士，一人一片都要拼手速。

你有我没有的，反倒叫将士们不平衡。

干脆，羊肉和馍饼一样，都切成小丁，一并搅到汤水里去，一勺子下去，馍丁肉丁混一块儿，也没人能一颗一颗数。

而且用羊汤做底，馍饼被泡发，一大碗热气腾腾，底料厚实的羊肉泡馍吃下去，也能和两三块馍饼的饱腹感相较了。

若是还吃不饱，那就再把馒头撕碎了往里面泡，无论怎么算，“性价比”都挺高。

当然羊肉泡馍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没有羊肉的日子，羊肉汤底换成其他的，这泡馍泡馒头的法子不变就行。

“那个篮子里就有，娃子，你自己拿就行。”老金拿着一把洗得锃亮的铲子站在秦芳芷身边，毕竟是个难民营的娃娃，逃难路上怕是连肉都没见过，能做好吗？

要是“他”失手糟蹋了，自己还能立马补位，把这一锅羊肉抢救回来，可不便宜呢。

秦芳芷从篮子里拿出四个馍饼，叠在一起，她的刀工极好，“哒哒哒”切得飞快，手起刀落，将馍饼切成拇指大小的小丁，一摞又一摞。

飞速且精准的刀工迅速吸引了营帐中包括老金在内所有人的眼球，菜刀无影，甚至他们还没有看得清楚，馍饼就已经被切碎，一码一码地堆到一边。

其实正宗的羊肉泡馍，馍饼应该要用手掰，带点野性和不羁的馍饼形状才能将羊肉泡馍衬托得更有那股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味”。

但这么多馍饼，若全用手掰，饶是秦芳芷这种老师傅都能出层冷汗。

“娃子，逃难前你是厨子？”

“爹娘开了家私房菜馆，俺从小跟阿爹阿娘学的，没读过书，要挣生计，可不就得学点本事嘛。”

秦芳芷信口瞎编，不过，她确实对自己的这身本事很是骄傲。

“你倒是不谦虚。”老金把铁铲搁到灶台上。

另一边，锅里的骚味经过调料的“洗礼”淡了不少，秦芳芷后悔没早些过来，若是她来处理，这锅羊肉定然半点腥气没有，真是可惜了。不过将就着用也不是不行。

她用铁钩把煮好的羊肉勾到菜板上，比方才的手速更快，一双手像是不怕烫似的，飞速将羊肉切丁，另一边请帮厨师傅泡上一大袋子木耳。

天气寒冷，原先煮羊肉的原汤离开炉子逐渐冷却，上面很快浮上一层白花花的油块。

但那锅子太大，不易操作，所以秦芳芷重新起锅，几人抬着将原先锅里的羊汤倒入新锅子里，加上两小碗水混合，再放入适量的盐，中火煮开，脂肪的油润香气混合着羊肉香逐渐飘散开。

她往锅里加上两勺盐。把切好的羊肉丁，馍丁泡好的木耳都倒进去开大火煮。只要一小会儿，不用再放其余的调料，去了腥味的原汁原味的羊汤就已经足够鲜美。

满满一大锅，看上去就有些顶。

起初，营帐里的几人只是好奇这个被破格领进来的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都说好师傅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积累的，这小娃娃哪里像个能做好饭的。

所以众人一开始好奇中还有几分不服气，围过来甚至勉为其难搭把手也不过抱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态，但这碗羊肉泡馍一出锅……

老金用勺子搅了搅：最上面撒了翠绿色的葱花，虽然肉眼瞧不到多少羊肉丁，但是却有着混合着香料和骨汤的浓郁的羊肉香气。

他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馍丁软糯，吸足了羊肉的原汤，汤汁有些浓稠，带着油润，馍饼确实是入口即化。偶尔嚼到已经被炖得软烂的羊肉丁，没有半点腥气，反而鲜嫩多汁，肉质细腻，香气四溢。

说句实话，其实这道羊肉泡馍，对寻常人家而言，因为有羊油在，所以有些油腻了，但对于他们常年因为行军打仗吃多了干硬的馍饼馒头面食的军人而言，却最为合适。

油润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冷硬的胃腹一下子就舒坦了不少，再加上有木耳的加持，还能很好地将油腻中和，实属美味。

“要是有粉丝就更好了，羊肉泡馍配上粉丝，粉丝吸足了汤汁，滑溜溜的，一吸就能全滑进来，那才更绝。”

秦芳芷有些惋惜，要自行“创造”的食材清单里看来又要多一样东西了。

“粉丝为何物？”老金吃得停不下来，但是想到自己乃火头军头头，万不可失了分寸，还是忍痛将碗放下。

“用淀粉做的，形状嘛，有点像细面，不过更细更剔透。”秦芳芷擦干净手。

郑灿就在这时挑了帘子进来，他的嗅觉极其灵敏，在帐篷外还有些距离，就已经闻见了里买的肉香。

不同与外面几十口锅里散发的带着腥味和羊骚味的羊肉味，帐篷里的肉香浓郁醇厚，是那种让人垂涎欲滴的香。

他的眼神不自觉瞟向香味的源头。

“郑将军且去说说，这娃子饭做得不错，可能直接留在咱们火头军里，也省得再回难民营去受苦了。”

不过一道羊肉泡馍就收获了老金的认可，秦芳芷在他的身后挑了挑眉毛。

“金爷你想得到美，苍爷今早也如此说来着！不若你们打一架去？”

郑灿口里的苍爷也是火头军的另一个头头，不过自打有了难民营，就被暂时借调了过去，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但将这头开好了，以后难民营餐食的品质问题也就不消多担心，这才将火头军的另一个“老人家”带过去。

“哼！那老不要脸的，事事都要同我抢，等后日休沐，看我不提着铁勺敲他脑袋！娃子，你且等我，我非得把你要过来。”

秦芳芷但笑不语。

“行了，你们自行争去吧，时候不早了，我得送人兄弟回去。今日他教的食谱，金爷你可看准了？”

“安心吧！都在金爷我肚子里了，剩下的今天按这娃子的方式照做，亏不了营里的弟兄，等都做完了，也给三将军他们送一份去，且看看成果！”

老金胸有成竹。

秦芳芷随郑灿走后，他掀起帘子回了营帐，营帐中秦芳芷今日用的锅就是老苍最常用的，他这几日不在，这才空了出来。

老金看着那口还在冒着热气和肉香的大锅，轻哼一声：“苍老头，你我老兄弟俩抢了一辈子，这娃娃且看便宜了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