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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二十六章

作者:高跷说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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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照凉州》最快更新 [lw77]

“掌柜,他昨日还想给我们穿小鞋,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

白无霜一着急,连掌柜都叫了出来。www.shishangwx.com

“木鱼入庙。”

楚潇哂道:“上门讨打呗。”

“我与你一同去。”

青年覆霜般的寒声落在耳畔,凉意飘散,相近咫尺。

楚潇恍然发觉自己傍在他的臂弯里,甚至一手紧攥着他的衣袖,晃眼看来,二人执手相依,目窕心与。

她下意识松手避开了些。

柔暖的暗香自臂间撤去,改换为茅草小屋积囤的凉意。

怀间倏而轻盈,肩臂却莫名沉压了几分,宋弦微垂下头,只看见她客气有距的神色。

楚潇淡声道:“不必,蝼蚁罢了,我自有办法。”

“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李南山匆忙跑来,急急停在院外喊道:“大当家说不巡村了,陈管事催着收拾回寨呢!”

宋弦仍看着楚潇,想说些什么,楚潇却不容拒绝地摆摆手:“先回去。”

*

粮草清空,车马的驭行轻快许多。

飞沙随意滚入风中,漫长沙道上的车辙浅浅隐没。

楚潇四人仍坐在老胡的粮车上,听着后者四海八陆地胡扯。

艳阳大路,阴寒之意却暗暗滋生,楚潇本能地侧过头,一眼看见了前车的苏有贵,与他四目相接。

见她看过来,苏有贵意味深长地回了个奸笑。

一副先知的模样,似乎笃定了对方是临崖的山羊,而他正持着弓矢逐步逼近,随意抬手就能令对方万劫不复。

小人得志,真是令人恼火。

楚潇仍旧目光平平,无知无觉又无辜的样子。

苏有贵的恶兴致愈发盎然,正想挖苦讥嘲几句,却见对方的视线忽然开始腾挪。

这道视线分外挑剔,宛若在市集里挑选白菜,不紧不慢地打量了他一番,最后停在了他的裆.间。

苏有贵想起对方那手精准劈断腰带的凌厉鞭法,心中一颤,再次幻觉胯.下一凉。

当即就警醒几分,仔细留意着楚潇是否想动手。

然而,楚潇格外闲适,悠悠哉哉地抬起头来,并不多动作。

在苏有贵警惕的目光中,她只微微勾起了唇线,露出个堪称恶劣的嘲讽笑容。

苏有贵一瞬茫然。

……他在嘲讽什么?

下一刻,倚着粮车栏杆,楚潇大咧咧地摊开两条长腿,分外满意地望了眼自己的腿间,又转眼看他,颇为同情地朝他摇了摇头。

苏有贵:……

“噗哧。”

“哈哈哈哈哈。”

“这新人有种啊……竟然……”

早就注意到这边的眼神硝烟,一直在暗中看热闹的山匪们不觉就笑出了声。

白无霜不嫌事大,更是凑到楚潇跟前,乐滋滋道:“哎,我今早就想说了!他那儿确实很……”

宋弦面无表情地拨开白无霜的头:“污言秽语。www.honglouyd.com”

什么腌臜男人的事情,怎可拿到她耳边去说。

白无霜莫名被推了开,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不说她!”

分明是她挑起的事!

宋弦撇过头去,抱臂环胸不搭理他。

四下的人各有各的热闹,对面的苏有贵却青了一张脸。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个男人经得起这样的羞辱!

耳听着嘲笑声窃窃,不绝如缕,苏有贵恼意更旺,愤而一脚,踢开面前堆着的箩筐镰铲,怒火爆起了身。

“笑什么!”

镰铲相撞,刺耳哐当乱响一通。

山匪们都知道苏有贵的秉性,不敢再说话,四下骤静。

苏有贵横眉怒扫一圈,视线重新落到楚潇身上。

“看什么?”

楚潇毫不在意,懒洋洋地开了口:“大当家可说了,我鞭法好,让我去他院中当守卫。”

“当家的赏识我,我劝你最好也识相点。”

宋弦淡淡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挑下腰间长剑,“哐”地立在粮车木板上。

青年十分随意地斜眸,长剑的肃杀之意便霎时腾起。

寒意泠冽,此间意味不言而喻。

“你!”

想起晨间,那二人轻而易举地让自己颜面尽失,甚至毁了跟随多年的流星刺锤。

苏有贵一肚子的怒火,却在听见“鞭法”二字时,被硬生生浇灭了一半,又在看见那把银光宝剑时,被粗暴地扑熄了另一半。

只余下满腹的火辣滚炭,股股冒烟却又无处发泄,最后憋屈得涨红了脸。

众目睽睽,楚潇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苏有贵僵直着身,一时有些下不了台。

那溜须拍马的小山匪又寻到了表现时机,当即上前将苏有贵拉下,体贴助声道:“我苏哥英明神武,他是不想与你们多计较,可不是怕了你们什么鞭啊剑啊的!”

众人默默低头憋笑。

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无霜敷衍应着:“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苏有贵恼火地将小山匪推开,瞪向楚潇,恶狠狠道:“且去做这守卫吧,你一定能高升的!”

宋弦本就觉得此事有异,眼下又从这句话里听出些别的意味来,不觉便皱紧了眉。

楚潇不置可否,撇了撇嘴,回道:“行,等我高升了,立马提拔你做手下。”

苏有贵脸色又变,小山匪忙将他按住,转移了话头:“苏哥,到山寨了!你看——”

众人侧首望去,粮车马队前方,巨大雪山连亘,霜白绵延万里,旧雪素裹,一望无际的玉质风光。

粮队行至雪山下,拉车马踢蹄站稳。

众人陆续下了车,陈七从前绕来,对宋弦几人道:“你们几个,将车卸了,将马喂了再回去。”

又上下看了眼楚潇:“你,等下随我来。”

说罢又去叫一旁的另几个山匪。www.jiarenwx.me

白无霜瞧着这一幕,迟疑着:“他们搞什么把戏啊?真要叫你做守卫?”

楚潇目光飘忽,半晌未作答。

白无霜正想再问,却被她一把捂住嘴,躲到了高马后。

楚潇压低了声道:“你悄悄牵匹马,远远地跟上去。”

白无霜面露不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不由得身型一僵。

是白澄。

白澄从山口另一头出来,瞥眼看了下这边,见是陈七带人从戴庄回来,也未多管,自己牵了架马车就绕南而行。

远远就见她将一硕沉麻袋丢上了马车。

楚潇小声同白无霜说道:“我直觉她要去满春院,你小心些,跟着去看看那边是何情况。”

眼见着白澄的马车拐入一条胡汉商道,白无霜连声应了就要去牵马。

“你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万一路上出了问题怎么办?”

李南山看见他的动作,紧了紧眉:“我与你一同去吧。”

趁着这边卸车,二人牵出两匹棕马,偷摸跟上白澄。

楚潇看着棕马穿过乱杂匪群,悄自扬尘而去,心中思绪又起。

村民老人的一番话,无处不阐示着白澄与戴庄的血案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其间宛若浓雾蒙蒙,总有些令人想不通的地方,首当其冲的便是满春院到底有无关联?

不探清此事,无法决下定论。

“喂,楚潇,快些跟上。”

远处的陈七一边叫着别人,一边朝她这儿嚷着。

“来了。”

楚潇随意应了,正想往人声处去,腕间却蓦然多了道灼热力度。

男子指腹的薄茧粗糙,不经意地蹭磨腕上肌肤,生出些细微隐晦的痒意。

楚潇难得走神一瞬,下意识顺着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往上看。

是宋弦。

四下喧嚷,宋弦却静立于粮车旁,只无声地握着她的手腕,定眼看着她。

山脚的树荫丛,光影游荡随风,凌波明光淬入她似水潋滟的秋眸,略一顾盼便妍情婉婉,更胜春工。

青年眼底情绪汹涌,难言的占有欲涌上心头。

——即使黑粉覆面,但只要有心些,不可能认不出她是位姑娘。

“祈安?”

宋弦抿了抿薄厉的唇线:“我替你去。”

楚潇回正了身,一抬眼却被对方眸里的沧波暗浪惊住。

她压下心间的思绪,默了片刻道:“他要的是我,你如何能替?”

青年执着得近乎幼稚:“若你同意,我有一万种方法。”

方法?

楚潇瞥了眼他另一手提着的银剑,哑然失笑。

这就是他所说的方法吗?

不是说自己已经二十有八了,怎么还像个愣头青?

“……白澄那边事态不明,现在只得从戴向荣的身上下手,我本来就要去会一会他。”

楚潇笑道:“他自己送上门来,我又岂能错过?”

宋弦垂下脸,眼前人的笑颜近在咫尺,他毫不费力就能看穿那厚重的脂粉,用目光描绘出她的精巧面容。

他眉心蹙起,低声道:“你不懂,他绝无好意……”

“我如何不懂了?”

楚潇往前,仰起脸与他对视,双眼折映的日华璀璨细闪,紧紧拘住了宋弦的视线。

楚潇余光掠过他的短褐。

莫名想起在戴庄时,她的裤腿扯出个破口子,他如临大敌似的,用它来为自己遮掩。

睫羽如蝶扑簌,楚潇轻笑出声,温热的吐息吹拂过青年的颈侧,眼见着他的脊背僵了僵。

她的嗓音轻且淡。

“宋将军,我久经江湖,什么人什么事没遇过?你何必如此小心待我。”

宋弦抿着唇不答,笃沉的目光纹丝不动。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担心和保护多余。

楚潇暗叹一声,这股倔劲儿,真的很像某位故人。

那头的陈七喊齐了人,有些不耐:“你还不过来?”

“还有你,不去喂马在这儿做什么?做工如此懈怠,是想被驱下山了不成?”

陈七远远看着那边二人身影重叠,心下冷嗤。

怪不得能被大当家看上,原来那姓楚的瘦猴也有龙阳之好。

楚潇回笼了心思,眸光一转,故意重了些语气。

“你是看不起我的身手,觉得我太弱了无法自保?”

宋弦意识到她似乎有些不悦,脱口解释着:“绝非如此,我知你身法过人,自保不是难事……”

“这不就得了!”

楚潇利落打断,抽手转身:“等我好消息!”

身后的人被她这个转折噎住,一时间静了半晌。

楚潇大步向前,心忖宋弦这副见她软就耍赖,见她硬就认怂的模样,真的与她当年的小未婚夫有得一拼。

莫非京城的男儿都有这样的毛病?

她暗觉好笑,正默默摇着头,身型一晃又被人扯住。

一回头又见着那张熟悉的面庞,这下楚潇是真的起了火,怒气冲冲地甩开手:“你有完没……”

“你拿着这个。”

宋弦见她秋眸瞪圆,高身宽肩不觉就缩了几分。

但早已伸出的手却未肯收回,小心又固执地往前递着。

他闷声重复道:“你拿着,防身。”

楚潇往他手里看去,赫然是把寒芒湛湛的短匕。

她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左右端详了番。

宋弦悄然窥着,见她神色渐和缓,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才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了。

只听楚潇轻声问了句:“好匕首,是当初在花楼里,你架我脖子上的那把?”

宋弦欲言无从言:……

见他吃了黄连般的神情,楚潇还有什么不懂的,笑着将匕首别上腰间。

“谢了。”

*

戴向荣的宅院坐落于雪山寨最开阔的山台上。

四平八稳,背靠岩壁,三面可见莽莽雪山平原,远眺靡靡皑白雪线。

随着陈七,楚潇与几位山匪相继入了院,站定在几丛罗汉矮松下。

楚潇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宅院之内,各道各角均有人员看守,实在不像守卫短缺的样子。

苏有贵早已候在院里的六角飞檐亭内,见陈七等人来了,招手示意了下。

陈七迎上前去:“大当家呢?”

苏有贵扫了几眼:“前厅临时有客,晚些时候再过来。”

他冲陈七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轻咳一声,回头对新入院的山匪们说道:“雪山寨千人有余,你们能被大当家选作院卫,可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晓得吗?”

楚潇身边的几个山匪连连应是。

一名敞着大腹的高胖山匪更是感动地接话:“雪山寨里,大当家的院卫无需跑马运粮,又有相当丰厚的称钱,是难得的好差事,我们兄弟几人感谢大当家的赏识!”

“感谢大当家的赏识啊!”

山匪们争先恐后地表忠心:“大当家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以后,我们一定好好地尽职看院!”

见陈七检视般望来,楚潇也敷衍地附了两声。

陈七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人递上一坛子醇酒与几个酒碗,依次满上。

“入了大当家的院子,大家就是亲兄弟,往后竭力尽心,有命不辞!是男人的话,就干了这碗忠酒!”

“干!”

山匪们捏起酒碗,爽快地仰头尽饮:“好酒!”

楚潇握着酒碗,迟疑地放到嘴边,眼神晦暗不明。

她微微侧眸,却见陈七与苏有贵眼也不眨,只管盯着她:“为何不喝忠酒?”

苏有贵阴声道:“怎么?是不想忠于大当家?”

此言一出,周遭的山匪们都围看过来,那高胖的壮硕山匪更是一摔酒碗,怒目瞪来:“谁敢不忠?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酒碗应声被摔成粉碎,细陶片飞溅而开,粗鲁地沾落楚潇的鞋面。

“着急什么?”

楚潇也不避开步子,只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腰带,哂笑道:“美酒要品才香,你们这样一口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喝药呢。”

“喝药”二字一出,陈七与苏有贵瞬间冷了脸。

陈七上前几步,一副逼酒的模样,厉声怒问:“你到底喝不喝?”

“自然是喝的。”

楚潇看了眼身边的山匪,见他们安然无恙,她松散地笑了笑,仰首一口饮尽,展示了下自己的空碗。

陈七与苏有贵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先喝完酒的几位山匪身型骤晃,“扑通”几下便栽落地面。

楚潇当即拧紧了眉。

苏有贵狰狞笑道:“我知你不好对付,为了不让你起疑,还特地找来几个高大的山匪凑戏台,他们的体型起药效要慢些。”

“怎么样,这酒味道如何啊?”

“你……”

眩晕感骤起。

楚潇双目失了焦,踉跄着步子往外跌去,未几步便身体一软,倒落亭间。

陈七拍了拍掌,兴奋吩咐道:“来人!”

“将这人抬到大当家的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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