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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弦迷惘一瞬:“这是什么?”
楚潇迷惘回视。www.changyou.me
她知道这是什么,但她想不明白为何白澄会有此物。
稍微停滞,她解释道:“……这是花楼的打赏凭据,一般只有生意红火的花楼才会有。”
“若你喜欢哪个姑娘,可以给她打赏,姑娘们会优先挑选打赏多的客人,与之共度良宵。”
宋弦打量着那厚沉的一叠,不禁挑眉:“这么多?”
白澄那家伙,似乎所费不赀。
他在富得流油的山寨里当家,却衣衫褴褛、家徒四壁,莫非是把钱都花到姑娘身上了?
一侧的楚潇掂着手上的红纸,清明的思绪乱成了麻。
宋弦不知道,可她却清楚内情——白澄是女子,她去花楼做什么?
怔愣间,忽然想起在凉州的时候,曾听游商们说过,关外许多花楼行事大胆,不仅有姑娘舞姬,还有小生堂倌。
……莫非白澄是去找男倌的?
楚潇心中疑虑,将手里的红纸逐一翻了个遍。
这些花票,录识了不少名姓,男倌、舞姬无所不备,林林总总十余号人。
她心觉有异,渐渐拧起了眉。
宋弦思度着白澄的轻浮言行,心道他确实像那种流连娼门的酒色之徒。
然而觑着楚潇的面色,不知是疑还是怒,实在算不上好,一时不敢多说什么。
楚潇静立片刻,从手中取出面额大的几张,其余一应收回原处。
“走吧,我们先回去。”
二人沿着黝暗山道,缓行回了平房,李南山与白无霜早已歇下。
此后一夜无话。
*
“砰!”“砰!”“砰!”
“快起来!”
“什么新人啊,竟然让我们等?”
“真是猖狂,还不赶紧起来!”
夹杂着不知哪地的脏话,粗暴的敲门声猝然震响。
楚潇被惊醒,抬起头才听明白是陈管事手下的山匪来了。
“马上,马上!”
外侧的白无霜挣扎着起来,有气无力地应了两句。
屏风内的楚潇仓促收拾,翻出简便的妆盒擦脸描眉,涂抹出那副黑瘦模样。
白无霜打起精神拾掇齐整,去与敲门的山匪们支应。
“各位大哥,实在对不住,新来第一天不懂规矩,起得迟了。www.hunyin.me”
门前刀疤贯耳的山匪啐了一口。
另一位断眉山匪没好气道:“今晨称钱,咱们帮着陈管事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倒是好睡!”
“称钱?”
李南山也走了出去,被门外的朝晖刺得睁不开眼:“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用称来称钱。”
楚潇的声音从里传出。
宋弦原本守在屏风前,闻声转头,见她出来才侧开了身。
楚潇朝他颔首,上前解释道:“雪山寨守粮为生,每月都要从粮商那里收取大量的过路钱。”
“为保买卖持久,粮寨也会协助粮商运货出山。”
“寨匪运粮论重,记好账,月末可以到库房称取对应的铜钱或银条。”
李南山恍然大悟,啧啧叹道:“那是要分多少钱啊?我第一次听说用称的……”
“第一次听说?”
两位山匪看着他的寒酸布衣,下意识紧了紧背上鼓囊囊的包裹。
断眉显出几分轻蔑:“你以前是跟谁混的?都没带过你见世面吗?”
……跟谁混的?
李南山默默看向宋弦。
宋弦:……
宋弦默默移开了头。
楚潇来到门边上,不动声色瞥了眼他们的厚实背囊,又想起白澄床铺底下的大沓花票。
眸里细光微闪,楚潇提出一抹笑,扬声奉承道:“雪山寨号称边疆‘小关隘’,万贯赀财手中过,各位大哥的眼界,自然要比我们的广得多了。”
刀疤耳受用地哼了声:“无事,以后都是自家兄弟,跟着我们混就好。”
“当真?那可得请大哥们多多关照了!”
楚潇搓着手上前,憧憬地探眼看向他们身后:“大哥们雄姿威武,想来今日称钱,其他弟兄们一定羡慕不已吧?”
“那还用说!”
两名山匪得意地抖了抖包裹,刀疤耳昂首道:“咱哥俩可是山寨里数一数二的那份!”
“除了二当家,谁人敢说排在我们俩的前头?”
楚潇与宋弦交换了个视线,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适时问道:“二当家?”
宋弦放缓了声,似在疑惑:“他衣着如此简朴,我们还以为他入不支出呢。”
刀疤耳摆手:“哪里的话,二当家近乎全年无休,每日都去运粮。www.hanlinsg.me”
“每个月末,他都是称钱最多的那位,就连胡狗孝敬山寨的奇货,也大多是分给他的。”
“今日,陈管事刚往二当家的院里送了足足一麻袋的银钱货物呢!”
闻此,楚潇抿了抿唇。
原先看着白澄过得潦倒,还以为她是受了苛待,没想到她并不缺银钱收入。
难道真是因为她沉溺温柔乡,把家底挥霍干净了?
先前她说不能背叛大当家,这二事之间可有什么关联?
楚潇早有心理准备,但白无霜这时才发现自己受了骗。
“她那么有钱?那她成日里穿一身破布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悦,小声嘀咕:“亏我还想日后寄钱给她补贴呢……”
“你年轻,你不懂。”
那两位山匪朝他挤眉弄眼道:“寨里人人都知道的,二当家赚的银钱都花去满春院了!”
满春院。
宋弦望向楚潇,见她下意识摸了摸收在袖袋里的红纸,想起花票上明写着的,确实是满春院。
一边的李南山皱眉:“什么满春院?这名字听着就好不正经。”
“花楼吗?”
白无霜久混市井,立即猜出,不可置信地嚷道:“不可能!”
刀疤耳心直口快:“真的,我们好多伙计都在那儿撞见过他!”
白无霜如遭雷击。
白澄自幼出类拔萃,是他可望不可即的高山旗帜。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那种下九流之所?
他懵了几息,拉过楚潇:“你说,她不可能去花楼的对不对?”
楚潇见他面色青白,似乎受了大打击,只得委婉道:“凭往日的了解,我也是不大相信的。”
——但若加上花票,就不得不再思忖了。
旁侧的宋弦只听见她说不信,暗自憋闷。
人证物证俱在,凭她的才智,竟还是选择信任他。
啧。
宋弦不由得撇了撇唇角。
李南山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恍然明白了什么,有心要帮自家将军赢下这一局。
“楚潇,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语重心长道:“那么多人都瞧见他去花楼了,这还能有假?”
“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说不定内里早就坏透了。”
“你说,去花楼的,能是什么好人啊?”
楚潇缄默一瞬。
李南山见她似在思索,以为自己的游说起了作用,真让楚掌柜与将军的情敌离了心。
他难掩得意,喜滋滋望向将军:这回该表扬我了吧?
殊不知一转头,宋弦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眼里全是杀意悚然的刀子,似乎恨不得全扎到他身上。
李南山虎躯一震:怎么是这幅反应?
另一边的白无霜十分不乐意。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不是好人了?”
白澄一手将他带大,虽然极为严苛不讲情理,但也尽足了兄姐的义务,是白家少有的靠谱之人。
即使她真去逛花楼了,也断然容不得李南山这个外人品头论足。
他提声驳斥道:“去花楼就能说明一切了吗?”
李南山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他怒声道:“退一万步讲,你们宋将……宋祈安不也去过吗?”
“楚潇还是在花楼里认识他的呢,难道他就不是好人了?”
李南山身型蓦然僵了,脖颈更是硬得难以扭转。
他竟然忘了这茬!方才自己的一番话,简直是在给将军拆台啊!
终于明白为何宋弦是那副要将他生剐的模样,李南山再不敢扭头去看。
宋弦心恨,暗自将李南山骂了八万遍。
又窥着楚潇的面色,实在猜不透她的所想,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去花楼也不一定是为了寻欢……”
“对啊。”
刀疤耳见面前几人吵了起来,有些莫名其妙:“满春院生意极盛,不仅仅是娼门,也有其他背地里的买卖。”
背地里的买卖?
楚潇心神一动,正欲细问,平房前的泥路又出现一道身影。
陈七火气冲天,在那头怒吼:“让你们来喊人,你们倒聊上了?”
他嗓音尖锐刺耳,面前两个山匪下意识一哆嗦。
“今日戴庄放赈,他们四人不去的话,就你俩顶上!”
闻言,断眉急道:“当然是他们去!我们已经累了一早了!”
这种出力却不记钱的活儿,谁乐意去啊!
刀疤耳也在默默纳罕,到底是如何起的头,怎么就与他们称兄道弟地聊上了呢?
他清了声嗓,摆起了架子:“你们几人,赶紧下山,帮大当家回乡放赈去!”
*
雪山外沙洲无际,西风瀚沙海。
一队车马载满粮草,缓缓往几里外的山镇去。
车马边上,许多山匪闲不住,肆意玩笑。
但楚潇四人的心思各有各的乱,他们选了架稍空的马车,只倚坐在粮草边上放空发愣。
赶车的老胡是个闲不住嘴的,一见新人便滔滔不绝:“你们别嫌弃放赈没钱拿,这可是在大当家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要好好表现啊。”
“说不定被他看中了,得到重用,好日子就要来了!”
楚潇心道他们作为二当家的亲族,不被忌惮、不受驱逐已是万幸,能获重用才怪呢。
四人兴致恹恹,各自闭目养神。
沙道绵绵细软,马车微簸,悠起荡伏,睡意渐生。
宋弦阖眼坐在角落,忽地肩头多了道细碎绒意,难言的暗香浮动。
下意识低头,却见楚潇头颈微侧,若即若离地近着他的肩,零散碎发似轻羽般划过他颈间。
有些痒。
宋弦喉间微紧。
不敢明说的私心占了上风,他悄然坐直身,抬肩承接住她的鬓侧。
切实的温感与沉意落在肩头,欢喜漫溢成泉,快意自心间流向四肢百骸。
一瞬间,宋弦竟觉悟了。
红尘俗世,他是一刻都不想戒。
青松影里,越鸟北归,马蹄声声慢。
他顺着颠簸垂下视线,从深色脂粉中辨认她的模样,猝不及防却被她领口间的一抹莹白晃了眼。
宋弦耳根一烫,急忙移开了视线。
想来是她晨起仓促,涂粉时未能尽然细致。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无所事事的山匪们随意走动,上手打闹着。
——不知底细,难能信任。
见她睡得香甜,想了又想,宋弦犹豫着伸手。
小心提住她颈侧的襟边,轻力往里紧了紧,遮住了领口间的风光。
他正松一口气,身下的马车轱辘却绊了石,猛然一抖。
他的手骤然往外偏了几寸,领子不仅不正,反倒更歪了,甚至连带着腰带也被牵扯上移几分。
嘶——
宋弦心慌,正欲补救,一只纤细的手却伸上来,按住了自己的衣襟。
他僵硬地转头,楚潇已经睁开了眼。
明镜似的秋眸定定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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