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怒气冲冲离开的弗林去而复返，身后站着那个上城的女孩。www.chaoyangds.me

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疲惫的沈非云和桑尼要好太多，一双眼眸依旧清凌凌的。

“喏，这就是另外两位任务者。”弗林不甘愿地介绍。

“你们好，我叫阮修竹。”女孩朝他们友好地微笑，临警官点点头，沈非云回以礼貌一笑，只有桑尼板起脸，双臂抱胸，完全抗拒的姿态。

没有人介绍自己，没有人与她交换姓名，女孩显然有些意外。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转向弗林。

“你刚刚是说，会有人送我去地铁站吗？”

弗林含糊其辞：“对……第一次进入污染区的任务者，我们都会确保其安全。”

沈非云想起上次她与桑尼仓惶逃命的场景，揶揄地向她看去，桑尼不屑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丝毫不在乎女孩是否会因此感到受伤。

“临警官会送你到地铁站……你们两个，没事就快走。下次任务还是会通过传呼机通知你们。”弗林似乎十分急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

“什么传呼机……我没有吗？”女孩突然发问。

弗林暗骂自己多嘴，支支吾吾遮掩半天，最后还是怕女孩离开后向他的上司说些什么，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只传呼机。

“临警官，你该送她回去了。”第二次任务结束，弗林仍然只留下了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走吧。”临警官礼貌地伸手，女孩显然还想问沈非云和桑尼什么，看到桑尼的白眼，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识趣地离开了。

“切，”两人背后，桑尼不屑地嗤笑，“什么玩意，假公济私。”

沈非云记得，在进入污染区之前，桑尼的态度还只是淡淡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变得这么暴躁？

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巴德尔的人要把她安排在我身边吗？”桑尼抬腿朝外面走去，“因为她根本没去做任务，而是进了我的污染区。”

什么？

沈非云首先想到的是可行性，问道：“这种操作技术上允许吗？”

“既然她能进来，肯定是允许的。www.renshengyd.com”两人走进电梯，桑尼按下一楼的按钮，“我还以为是大小姐勇闯下城贫民窟，没想到人家真的是来玩的。”

说着，她的神色变得狠厉：“你知道吗，这次的任务者除了我们两个，又都没能活着出来。”

沈非云的心头也有些沉重。

下城居民的几条人命在巴德尔科技眼中，不过是修复网络bug的一次性工具。而对上层权贵而言，仅仅是通往游乐城的路上铺设的鹅卵石罢了。

两人走出警局，大街上沸腾的人声瞬间将她们包围。在噪音的遮掩下，沈非云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

“上次临警官说巴德尔另有目的，是指这个吗？巴德尔打算把污染区变成富人的游乐场？”

“不仅如此。上次说到任务者折损率高达70%……很多人怀疑巴德尔网络根本没有bug，所谓污染，只是巴德尔人为制造用于清除自然人的骗局。”

融入凛叶城的短短几天，沈非云已经能充分领会桑尼的意思。

绝大多数自然人都很穷。人均植入义体的社会，自然人无法使用巴德尔大规模推广的第三代芯片，就已经将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下城。抛开芯片不谈，自然人没有外接骨骼，失去各种高精密器械的辅助，在各个方面都很难与下城的义体植入者比较，甚至在生活中也备受歧视。

没有工作需要他们，很多自然人被迫走上了出卖尊严的道路。

而在这时，巴德尔给出了没有自然人可以抗拒的高昂报酬。

“但清除自然人对巴德尔有什么好处？自然人数量这么小，已经很难威胁到巴德尔这样的庞然大物。”

阴雨淅沥，桑尼大手一挥，给沈非云扣上兜帽。

“听说是为了找一个人。”

北风吹过，沈非云突然感到一丝凉意，将整个下巴缩进衣服里。www.biyiya.me

“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今天怎么没遇见，呃，‘野狗’的人？”

她们从警局走出来好远，除了漠然的路人，竟然没见到蠢蠢欲动的帮派成员。

“他们啊……”桑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他们最近可有得忙呢。”

她伸了个懒腰，神情终于放松下来：“还去吃炒面吗？”

“吃！”

自然人、巴德尔、野狗……诸如此类的专有名词都被沈非云抛在脑后，一盘色泽诱人，香味醇厚的炒面浮在她的脑海中，越飘越近。

“我请客！”她想到怀中厚厚的六万新币底气十足，“对了，你刚说这是你敲诈来的，从弗林那？”

“弗林……？哦，你说那个巴德尔的罗圈腿，”桑尼摊手，“我说如果他不给我们双倍报酬，我就把演戏的事情都告诉大小姐。他怕得要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那位大小姐，来头不小呢。”

沈非云也能看出来，弗林虽然尽力表现得自然，可面对那个阮修竹的时候，态度毕恭毕敬。

到底什么样的上城人，才会想不开一个人跑到脏污遍地的下城来？

沈非云抬眼望向云端，云层遮盖之上，上城豪富的生活与下城彻底隔绝。他们的鞋一辈子都不会沾染尘土，空气永远清新，人造太阳准时精确，散发着恰到好处的阳光。

那是用下城人骨血堆砌的光明之城。

-

店里除有桑尼和和沈非云只有一桌客人，老板一如既往地热情好客，在两人的点单之外，又端来几块现炸的可乐饼。

饥肠辘辘的两个人风卷残云干掉两大盘炒面，舒服地背靠沙发椅软垫，望着窗外的雨打发时间。

沈非云对整个凛叶城仍在探索中，求知若渴，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桑尼知道的就一一回答，不知道的，则有些心虚地谴责她“哪来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所以那个阮修竹，她能够进入污染区，就说明她也是自然人咯？”

“八成是吧。我听说之前有人冒充自然人，瞒过安检，结果接上仪器的一瞬间就……”桑尼用手比刀，在颈前一划。

“上城也有自然人吗？”沈非云手托脸颊，打了个哈欠。

“有啊，”桑尼表情暧昧，“有些人就好这口，听说自然人在上城特别抢手，有的人家专门培养自然人，送到巴德尔高层手里……”

她打心底瞧不起上城人，又在熟悉的餐馆里，说话难免荤素不忌。

“你闭嘴！”餐厅角落突然传来一声呐喊，沈非云下意识伸手掏枪，朝声源看去，却发现竟然是本应该跟临警官离开的阮修竹。

她白皙的脸颊憋得通红，气息紊乱，显然因为桑尼的话大动肝火。

桑尼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她霍然起身，几步走到阮修竹身前，居高临下质问道：“你不是应该坐地铁回去吗，怎么还在这！”

阮修竹如此近距离感受到桑尼的身体优势，显然心生退意。但或许是上城面对下城的那种骄傲，让她声音颤抖，也装作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家就在这附近！怎么了，这家店只允许你们来，我不能来吗？”

桑尼懒得跟她玩“假装下城人”的把戏，她怒火中烧，单手拎起阮修竹的衣领，一字一顿地问：“别装了大小姐，谁不知道你是上城来的？你知道你这样半路溜走会害临警官丢了工作吗？你根本不在乎对吧？想来下城看穷人笑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硕大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下一秒就要落在阮修竹惊恐的脸上。

沈非云见势不妙，恐怕桑尼一时冲动惹上大麻烦，快步上前拉住桑尼绷紧的手臂。

“算了桑尼。她要是在下城出了岔子，临警官的工作更保不住。不如给她送回上城，说不定还没人发现。”

桑尼粗重地呼吸，到底还是松开了阮修竹的领子。

“你，”她伸出食指毫不客气地点向阮修竹，“立马滚回你的上城去。”

阮修竹不忿，又惧于桑尼的威势不敢顶嘴。她看看两人，觉得还是沈非云更好说话，面带愧疚，结结巴巴地问：“那位警官……真的会，会，因为我丢掉工作吗？”

桑尼在旁冷哼，沈非云倒觉得这个上城大小姐还不像她想象中寡廉鲜耻，于是点点头。

“如果你不快点回去，就很危险了……”

她话音未落，一阵爆裂的气流卷杂着玻璃碎屑骤然扑向三人站的位置，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

桑尼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拽下两人，三人迅速扑倒在沙发背后。

无数锋利的玻璃残渣从她们头上飞过，劲风袭来，一辆失控的摩托从街上冲进家庭面馆，生生撞向她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又是砰地一声巨响，摩托横飞甩进后厨，直到半个车身嵌进墙面才勉强停下。

前后不过十几秒，装潢温馨的面馆已经残破不堪。

老板闻声冲出后厨，见到杯盘狼藉，脸色大变，手中不知从哪端出一架霰弹，怒吼着冲向门外寻找肇事者。

阮修竹惊魂未定，本就白皙的脸吓得毫无血色，桑尼倒是面不改色，拍拍身上的碎玻璃碴，骂了声“杂碎”。

沈非云也从沙发后抬起头，她看向那架摩托，却发现上面绑了两条绳索，连接着一块被碎玻璃割坏的破布。

这什么东西？

她忍不住上前查看，抖开破布，上面除了玻璃碴，还勾着许多细小的银色颗粒。

沈非云伸手捻去，那银色颗粒却像长了倒刺，反而紧紧勾住她的皮肤。她用两只指甲去摘，一用力，竟然连皮带肉钩出一块血痕。

这个东西如果甩在人身上……

沈非云沉下脸向外看去，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人正掏出一沓新币，点头哈腰朝老板赔不是。老板面色不虞，但终究放下了手里的六发霰弹，抱怨着什么。

两人身后，三四个看热闹的人却越走越近，慢慢越过了店外商榷赔偿的两人。

其中一人摸向腰间，毒蛇般的眼神死死黏在阮修竹身上。

“砰——”

是沈非云率先掏出武器，射向男人的方向。她一把拉住还在愣神的阮修竹，朝已经反应过来的桑尼大喊。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