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苓之并没有意识到乔敛悄无声息地把她承诺的“不伤害你”换成了“别爱上他”。www.shushengruyu.com

...或者说并不在意这种无伤大雅的细节。

她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随着一个幼稚又严肃的约定立下，面前的乔敛终于情绪稳定了不少，他身上阴郁尚在，可又罕见地心情很好。

青年眉头舒展，这大概是这几天他最轻松的姿态，身体放松，半倚着枕头，举起胳膊来，打量着被包得跟粽子似的的手掌。

严苓之侧过头去，看他满身连带着手上的绷带都泛着红：“是不是该换绷带了？”

其实她刚才还想叫护士，只是乔敛醒的太巧，紧接着又是激动又是掉眼泪，她也没缓过神来。

“等晚上再说吧。”乔敛说，他把手掌在眼前前前后后举起又落下，几缕阳光自他指缝落在青紫的面庞上，看起来神圣又惨白，像被殿堂抛弃的大理石雕。

“血很难止住的，不过量很小，所以没关系；是过度吸入月季里兴奋物质的后遗症。”

“你懂得好多...要喝点水吗？”

她其实是想顺势再问问关于灵珊月季的事...只是此时此刻，面对乔敛少有心情不错的样子...她实在开不了口。

...还是等他再好一点吧。

她不想把人逼得太紧。

严苓之这样想着，忽然听见门外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听声音力道不大...严苓之顺势起身拉开屋门，看见门外提着两袋水果的小姑娘。

瘦瘦小小，下巴尖俏，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卫衣，见到严苓之紧接着便对她露出惊喜明媚的笑容，眼眸澄澈，睫羽扇扇，像破碎的月牙儿。

是白露露。

“严前辈！柳警官告诉我你醒过来了...我去你的病房敲了一会门，没有人，我想你一定在等着乔敛弟弟醒！”

“我是特意来谢谢你和乔敛弟弟的...如果不是你们，我就要死在异形兽嘴里了。”

“是你运气好。”严苓之温柔一笑，转身拎出角落的折叠凳子，“先进来，正好小敛也醒过来了，就刚才。”

“那太好了！你们都平安就好...我真的很担心，很内疚...”

语罢，白露露把手里的水果袋放在乔敛桌前，她凑过去，认真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乔敛弟弟，你和严前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报答你们这份恩情的！”

乔敛轻飘飘地摇摇头：“谢谢苓之姐姐就好。”

他话不多，不过白露露在之前吃饭时候便摸清了他的性格，此刻也不觉得别扭，只由衷微笑着，亮晶晶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她真的很适合成为故事里挂在天边的白月光。

严苓之望着她，虽然被她的朝气侵染，可还是决定哪里不对劲。m.wannengwu.com

她身边空荡荡的。

“杜思潜呢，那家伙没黏着你了吗？”

白露露一愣，她勉强微笑着，可难以掩盖的失落还是自她的眼尾唇畔溢出来。

“我让他别跟着我...我这几天找了份工作，虽然很累，但是我还挺幸福的。”

白露露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运动服：“在我家附近商场的火锅店里打工...我不想总依靠着杜思潜了。”

“我...”她眯起眼睛仰起头，望向窗外瑰丽的日光，接着解释道，“我刚刚发现异形兽的时候，它与我还有很远的距离，而且动作很迟缓；如果有人能在那时赶上来，帮帮我...我想我们是可以逃走的。”

“那时的我真的好怕，我一直在叫他，他当时也很怕，可还是颤抖着过来...然后摔倒了。”

“他跪趴在地上，对我伸出手，大喊我的名字...可是他没有再靠近我了，直到被两个好心路人拉走，他没有一点挣扎，只是颤抖着声音和手臂，流着泪水，撕心裂肺地叫我的名字。”

说着说着，白露露苦笑起来，“我不怪他...我们甚至都不是恋人，我还没有接受他...而且异形兽真的好吓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很空，很难过...我，我本打算这次演唱会结束就和他在一起，明明表白用的情书都写好了，可是我...”

“他当初忽然出现在我身旁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骗子，但是他帮了我很多很多，付出了很多很多;

但是现在，我还是退缩了，我害怕他下次面对艰难的抉择时还会留下我一个，爸爸妈妈已经不要我，我不能再被抛弃第二次了...”

“而且我还有奶奶，我要保护奶奶，我必须自立起来；

可是我还是心好痛...我差点就要全身心的信任他，依赖他了...或许小镇姑娘获得王子全部的爱的童话故事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吧。”

“我会努力工作把他替我付的医药费还给他的...严前辈，”白露露忽然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苦恼道，“我是通过他才认识你和乔敛两位恩人的，你会责怪我这样决定，甚至和你诉苦吗？”

她惴惴不安地抬起头来，语调茫然无措，受惊的小鹿正好对上一双明丽温润的眼睛。

严苓之拍了拍白露露的肩膀，语调温柔又可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感情，我怎么会怪你呢？”

“反而，我觉得很欣慰...你能这么快地开始新生活。”

迷茫困惑的少女认真盯着眼前高挑女人漂亮的侧颜...可是她不躲闪，包容又可信。

白露露由衷地呢喃：“严前辈...你真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温柔体贴。”

“真的...而且我好像一直没见过你发火，也没见过你情绪失控过...而且一直特别稳定，特别清醒！你简直不像个alpha。”

严苓之一愣，她下意识低下头，青白指节交错按压，发出几声清脆的气音：“是吗...可能是我也成长了吧。”

“当初上学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呢。”

白露露点头，她眼睛亮晶晶地对着乔敛：“严前辈真的好厉害...就像万能的一样。”

“有这样的姐姐真好呀。”

一直沉默的乔敛睁开眼。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白露露，不着痕迹地轻轻拉起严苓之的手指。

青年人声音清脆，语调轻柔：“苓之姐姐很好...成为她的弟弟是我的荣幸。”

“我希望能永远在姐姐身边...如果失去姐姐的话，我大概每天都会流泪，直到死去的。”

严苓之：…

乔敛...心情好的时候是这样的性格吗？

她学着乔敛般，同样不着痕迹地抽出手，不顾及身旁人投来受伤的目光，刚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她张嘴，一旁的白露露忽然一拍脑门。

“对了！严前辈，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她神情认真起来：“你还记得舒菈小姐吗？”

严苓之点点头。

她还记得那位拥有如无边海洋般夺目长发的女主唱。

她声音好听，技术过硬，站在舞台上就像一丛蓝色火焰，又像云雾中的腾蛇，带着无可匹敌的强大生命力尽情绽放。

“这次的案件，是舒菈小姐的恋人做的。”白露露叹息一声，“现在星网把他和舒菈小姐的生活情况都翻了出来。”

“他无业，大龄，酒后家暴...舒菈小姐为这份爱痛苦妥协过不知道多少次；事情曝光后，大量网友义愤填膺，因为他已经被法律制裁了，所以所有目光都落在舒菈小姐身上。”

“一部分网友怜爱舒菈小姐，另一部分网友恨铁不成钢，怨她这么天才的歌手被一个烂alpha困住，怨她管不住alpha结果让这么多人受了无妄之灾。”

严苓之好奇：“你是想...帮她澄清一下还是？”

白露露摇摇头：“都不是...其实这些都是我在发泄啦...其实是她想见你一面。”

“那次意外后，舒菈小姐找上了我。”

“我真不明白她是怎么被那家伙洗脑了！她竟然都这样了还是执着认定那死男alpha没错，他是被人当枪使了！”

“她告诉我她找了许多次星际警察，但是警察们最近忙得很，再加上她的想法实在是太离谱，所以只是把她劝了回去。”

“她走投无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找上了我！她听说了你救人的英姿，希望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告诉你...她觉得你会需要，还能顺便帮她救她的男人！”

白露露气哼哼的一跺脚：“她简直是疯魔了！那个男alpha有什么好的？他敢对她动手！舒菈小姐明明是世界的珍宝！”

“我就是带个话...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可白露露预料中严苓之婉言拒绝的情景并没有发生。

眼前的女alpha眉峰蹙起，素来淡然的眼眸少见地染上了几分严肃与忧虑：“你帮我和她约个时间吧...辛苦你了，白小姐。”

白露露目瞪口呆。

她茫然点头，震惊道：“你不会信了吧...不过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希望那男的出来...”

“我真怕他对舒菈小姐再动手。”

严苓之安抚道：“放心，我有分寸...只是见一面而已。”

白露露点点头，她眼睛亮晶晶地，不一会儿又开始聊起自己打工的火锅店来。

白露露话很多，严苓之会礼貌地回应她，而不说话的乔敛则时不时会被白露露主动提起...

她很有分寸，无论是和严苓之保持恰好的距离还是不断和乔敛搭话，让他别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严苓之望着她，忽然有些理解杜思潜为什么会爱上她。

杜思潜...

说实话，严苓之没想到他会抛下白露露自己逃走。

而根据那模模糊糊的梦境...这段时间杜思潜消极避世，沉痛了很久，还是梦中的傻子严苓之主动去鼓舞他，他才重新振作起来。

原来是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白月光去世了，而自己在可能救下她的情况下，丧失勇气，选择了逃走。

严苓之不明白，为什么梦中的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不过...

这是第一次，梦中的主要剧情被她亲手撕毁。

白露露活着，杜思潜心爱的人依旧鲜活美好...现实第一次与那恶心的梦境产生重大的差异。

甚至整个未来的走向都会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

她亲手改变了未来——

严苓之第一次感到如此喜悦畅快。

那近乎无往不利的噩梦原来也是可以被改变的，而自己的人生...自然轮不到那样的骗子小丑来掌控。

她会改变一切。

她会亲自书写自己的人生——

可随着这样的想法占据心间，严苓之忽然间听见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声音，而后是一声短促尖锐的悲鸣...

明明不再是记忆中多少人声混合在一起的诡谲谩骂，可却又那么熟悉...是与记忆一般无二的音调扭曲，雌雄莫辨。

...

严苓之猛地打断白露露的闲谈，白着脸询问。

“...你们，有没有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

回应她的，是两双迷惑不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