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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月光透过云层，投下诡异的阴影。www.shiyixiaoshuo.com

红尘客栈外的银杏树的枝叶影影错错，挂在上面的红绸随着微风丝丝缕缕地飘荡，缠人的眼。

而客栈内，一盏油豆灯，散发着昏黄的亮光。而几个人围在油灯周围，战战兢兢地听着居中那人讲述着。

“……那小女孩随着父母便回了老家看望病重的祖母。夜间，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只听有人唤她的名字——‘红儿，红儿，奶奶好想你，你来看看奶奶好不好？’。

“红儿起身，虽有些害怕，依然缓缓朝她祖母的房间走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很轻，然而每向前走一步，祖母的声音便清晰几分。

“终于，红儿来到祖母房间，看到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脸颊深陷，两眼空洞无神，气息奄奄。她张开口，沙哑着声音朝红儿招了招手：‘红儿，来。’。”

围着他坐着的几人不由自主地向一起凑了凑，心惊胆战却又聚精会神地听他继续讲着。

“红儿有些害怕，毕竟因为母亲与祖母不和，自幼也未见过她几面。而此时垂死之际的祖母的面孔更加阴森恐怖起来，红儿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祖母又唤了句：‘红儿，来。祖母有话同你讲。’。

“红儿毕竟年幼，祖母又即将离世，想到从前她亦是抱过自己的，也就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她祖母猛然伸出她的手抓住了红儿的腕子，那一双青筋暴起的瘦手好似鹰爪一般……”

“哇呀！”

讲到瘆人之处，不知谁尖叫一声，吓了众人一跳，转头看去，茅小宝举着一只鸡爪正虚搭在扶祗的手背之上，而他紧紧搂住坐在身边的尧思，整个头都埋在了他的怀中。

茅小宝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板，你怎的这样胆小，不过就是一个鬼故事，这鬼你还见得少了？”

尧思嫌弃地将他推开，瞪了他一眼，又掸了掸衣襟。

扶祗坐直身体，敛了敛神色骂道：“要死啦，你个死肥猫！我干吗要怕、怕鬼啊！只不过刚刚鸡爪挠我手一下，有点疼罢了。m.sanguwu.com”

说着他一把夺过鸡爪，扔到一边，说道：“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吃鸡爪！”

符遥“啧”了一声，嫌弃道：“烦不烦，自刚才就你一直在吵，不敢听便回房睡觉去！”

扶祗白了她一眼：“有何不敢听的，只不过这故事忒没意思。是吧，银伯？你换一个适合她们小姑娘听的故事来讲。”

银伯微笑道：“那要听什么故事？”

茅小宝想了想道：“那天我在茶馆听人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这个故事却有其事吗？你们都是神仙，不妨跟我们说说后来他们二人真的是一年才能得见一次吗？”

谁知尧思却在一旁冷哼一声。

扶祗亦不屑挑眉：“这故事让织女得知还不知要如何叹息，骂信这故事的人是蠢货呢。牛郎配织女这种故事起初成型并不是如今流传的这般，现在你们听到的不过是哄骗女子要贤良淑德的，小姑娘家，不要被这样的故事蒙骗了。”

银伯摇摇头：“让小姑娘们有些美好憧憬也是好的，何必将那真实情况都告知她们，泼她们冷水呢。”

扶祗又道：“哪里是泼她们冷水，不过是让她们清醒些，不要男人对她们稍好一点，便以为自己收获了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符遥一挑眉，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这个故事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故事原是说，天河之东有个织女，只喜机杼劳作，只为织就云锦天衣，天帝怜其辛劳，便许嫁河西牵牛郎。不曾想，她嫁后被困守家中，为之生儿育女，而废织衽。天帝怒，责令其归于河东，许二人一年只得一度相会。她被男子与家庭所困，放弃自己本来有所成就的事业，只围绕着他洗衣做饭。这故事明明是劝诫女子，不要因为任何人而迷失自我，放弃自己喜欢的拥有的事业的故事。”

符遥道：“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个版本。我听的是牛郎与下凡洗澡的织女一见钟情，偷了她的羽衣使其不得归于天上。织女嫁给了他，二人育有一双子女，后被西王母知晓，硬将二人拆散的故事。”

尧思道：“拆散的好。”

茅小宝不解：“为何？两个人生活的好好的，还有一双子女，硬生生被拆散了，你还说好？”

扶祗摇头：“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有些问题吗？”

茅小宝想了想道：“起初我听的时候，只觉得牛郎偷窥人家沐浴有失体统，又偷了人家姑娘的衣服，更不是君子所为。www.haomiao.me只不过后来二人恩爱异常，又育有子女，便又觉得他们理应便是一对儿了。”

“你看看，刚开始你那想法还算正常，如今却也被这故事荼毒至深。牛郎这穷小子以偷窥、盗窃、威胁一系列手段‘打动’了仙女，使得她心甘情愿回家为他养儿育女，织布耕田，夫妻双双把家还，小伙迎娶仙妻，发家致富，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茅小宝与符遥一怔，想了想确实如此，而后又一同点了点头。

“这种故事直接波动了一些不学无术的小子们心弦，衍生了各种版本，但无论如何编排，无非就是低阶男性偷看高阶女性洗澡，高阶女性下嫁低阶男性的故事。这类故事背后就是嫉妒与糟蹋的心理在作祟，我偷看了你，却反咬一口是你在故意勾引我，否则你干嘛脱光了去洗澡？”

茅小宝气得一拍桌子：“这些人真是岂有此理，洗澡不脱衣服难道穿着洗不成？”

扶祗又道：“他们便以为，如此偷看女子，她便是失了贞洁，而一旦女子为他失了贞洁，便犹如被拖下神坛，人人都有迎娶貌美千金的可能。也不奋进读书了，也不耕耘劳作了，只一心做着那猥琐的美梦。”

“嗯。”

尧思难得地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符遥亦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这世上那么多自以为是的猥琐男子便就是因这些荼毒女子思想的故事而演变至今的。”

说着，便看向扶祗。

扶祗骂道：“你瞅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那猥琐只会肖想之人……”

众人皆嗤笑不语。

茅小宝笑道：“是谁前几日还说，羡慕许仙那般有白娘子报恩的？什么‘他那模样都能得如此美貌蛇妖来报恩，我为何没有’云云，你难道不是猥琐只会肖想之人？”

他辩驳道：“我就是欣赏白娘子那样的精怪又如何？知恩图报，有情有义，凭心意自由选择夫君，这样的故事才值得传颂。银伯，你讲几个这类的故事来听。”

茅小宝摇头：“不要，都听过好几遍了，我要听刚才那个奶奶的故事。银伯，那个奶奶将手搭在孙女手腕，是有话同她说吗？”

扶祗拦住银伯，又将尧思和符遥推至门外：“成日听这些鬼故事也不嫌厌烦！不讲了不讲了，打烊了，快回你们山头种菜去吧。”

尧思轻轻将符遥揽于身后，又白了扶祗一眼：“就你这种人还指望会有白娘子这样的灵怪来报恩？没有来寻仇便是你命大。”说着转过身对符遥道：“咱们走，那故事我也听过，回去我给你讲。”

符遥笑着点头，又冲扶祗扮了个鬼脸，骂了句“胆小鬼”，便蹦跳着同尧思回了女娲山。

扶祗不理她，对茅小宝吼道：“快上好门板，打烊了。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成日听这种故事，当心来个女鬼把你吃了。哎呀，这天怎么突然那么冷。银伯，给我房间加个炭盆。”说完，搓着两条臂膀，耸着肩快步回了房间。

茅小宝小声地鄙视他道：“夏日如此燥热还要用炭盆，也不怕起一身痱子，自己胆小便直说。”

她追着正在为扶祗烧炭盆的银伯道：“银伯，你快给我讲讲，后来怎么了。”

银伯手上不停，继续给她讲着：“那祖母说自己要去见一个人，央求红儿与她交换身体，只一天便换回来……”

银伯悄声为她讲着，虽听得津津有味，但是看到银伯那故作狰狞的面孔，茅小宝亦是有些胆寒。

*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新上任的王太守宅子里闹鬼了！”

“我也略有耳闻，听说，每日夜间，都会有一红衣女子在空中来回飘荡，时不时还会发出哭声。”

“哪里是哭声，还有笑声呐！”

“不对，不对，我听说可不只一个女鬼，少说得有仨呢！”

几个准备出城做生意的行脚商人，坐在红尘客栈中边喝着凉茶，边讨论着城中的见闻。

听到有闹鬼之事，在一旁擦着桌子的茅小宝忍不住便支起耳朵，往几人身边靠了靠。而扶祗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半躺在太师椅中，啃着银伯新做得的无骨凤爪，吃得津津有味。

那卖鱼的老李抄起一把花生米，搓了搓皮，放入口中，看着另外几人有些质疑地说道：“我在乐安城住了几十年，从未听说过有闹鬼的稀奇事。而且王太守那宅子可是干净得很，前几任太守任期可从未传出过这等事来，莫不是你们故意编排的？”

卖草鞋的老王喝了口凉茶，把茶碗放到桌上，又抹了抹嘴说道：“谁会故意编排这些去！前日打更的韩老疤路过那太守府，于院墙下只听里面有嚎叫之声，一会儿‘呜呜呜’，一会儿又‘嘎嘎嘎’的。”

“我曾路过过那里，从前的太守都喜欢花草，园中也都是以假山怪石布置，这新任太守似是喜欢树，便满院子都是从别处移来的参天古树。近日风大，那韩老疤听到的莫不是风打树枝的响动？”

老王摇头：“自然不是。那韩老疤自幼胆气便足，初听到声音也以为听错，还探头向那院中张望。却看到几道红色的影子‘唰唰唰’地从头顶飞过，头发老长，把整张脸都盖住了。指甲又尖又长，一张小嘴血红，再加上那张惨白的脸……”

茅小宝插嘴道：“整张脸都被头发盖住了，怎么看到脸惨白的呢？”

老王尴尬地舔了舔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卖萝卜的老赵想了想说道：“那、那自然是透过发缝看到的。你这小跑堂，快去干活，这种事少瞎打听，免得惹鬼上身。”

茅小宝一撇嘴：“哼，我才不怕呢。”

说完跑去扶祗身边，看他依旧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鸡爪，咽了咽口水，伸手便想拿起一根，却被扶祗将盘子端走。

无奈，只得边盯着那盘鸡爪垂涎边说道：“老板，你听他们说了吗，太守府闹鬼。”

扶祗眼皮都没抬，只懒洋洋地回她：“那又怎样，关我何事。”

“咱要不要去看看？”

“我劝你少管闲事。刚刚人家说的多好，要你该干活干活，别太好奇，小心惹鬼上身。”

“你是不是害怕？”

扶祗坐直了身子：“我害怕什么？我又没做过亏心事。”

茅小宝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你是没做过亏心事，你专挣黑心钱了。”

说话间，客栈又进来一男子，清秀文隽，可仔细看去，一张脸却毫无血色。

他走到柜台前说道：“老板，住店。”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关于牛郎织女的传说源自南朝梁殷芸的《月令广义·七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