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厢房，熄烛落榻。www.wennuanyd.com

郁晚阖眸尽力酝酿着根本没有的睡意。

一想到明日就要正式回京，回去后文轩帝为元阳择选驸马的事又会加快进程，她心里就慌得厉害。

虽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去担忧他们所做的努力，若届时都是无济于事可该怎么办。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身后元阳忽地动了一下。

怕是因为自己还未入睡而扰了元阳的困意，她连忙放缓呼吸，紧闭着眼睛假装已睡熟。

然出乎她意料的是，身后的元阳并未有翻身继续入睡的动作，而似是在她身后试探了一小会儿，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屏着呼吸蹑手蹑脚从她脚下翻过下了床。

一路垫着脚走出内屋，接着是门扉开合的细小响动。

直到厢房里再度恢复怡静，郁晚才缓缓睁开眸子。

时辰这般晚了，元阳可是要去哪里？

方才院子里也没有多人的脚步声，也就是说元阳连侍女和暗卫都没有带着。

心里本就因胡思乱想而慌得紧，眼下又着实放心不下元阳一个人外出。

元阳可是不愿回京？可是也同她一样因思虑以后的事情而难以入睡？

反正她也毫无睡意，不若出去寻一寻元阳，一起谈谈心兴许会好些。

这般想着，她便撑榻起身下了地，拿起自己的外披，也朝外走去。

初冬夜里的天气与先前比起来，实在冷得厉害。

她才刚出屋就打了个冷颤，连忙拉紧外披衣襟，将自己团作一团，左右探了探头。

她们所住的这个院子并没有元阳的踪影，于是她便轻手轻脚慢慢往外走着。

郁宅同郁府比起来并不算大，出了她们的院子，便是一个小花园，再往前是后中庭，若是直走就会走到郁广与霍彦暂住的院子，若是向后那就是后院的竹林假山。

元阳这么晚自然不会跑去郁广和霍彦的院子，而这中□□毫无人烟，想必是朝后面的竹林去了。

她分析着情况做出判断，随即加快了步伐朝后院走去。

这后院她其实极少来过，小时候偶有一次跑进来捡落入这里的东西，碰上了叼着家雀的黄皮子。

月下泛着银光，她与黄皮子大眼瞪小眼。

因过于害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的哭喊吓跑了黄皮子，也吓病了自己。

这回忆至今想起，还是叫她不由自主地紧张。

尤其眼下刚巧院子里还传出了细微的窸窣声响，她更是慌乱。

元阳若是在这里，可是会被黄皮子吓到？

若是回京的时候，也如她曾经那般病倒，可还如何向圣上交代？

她紧紧咬着唇，想到这些气都不敢出，步子虽抖却并没有停下。www.duguwx.com

在凛冽夜风中，离声响越来越近，她扶着冰凉的假山边角，小心翼翼朝里打量着。

本是担忧的紧张心情，倏忽间因眼前所见，一下子烟消云散。

银银月光下，元阳与郁广正并排坐在木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后知后觉的顿悟叫她心里暗暗喟叹，自己应当早早料到元阳是出来找郁广的才是。

明日他们便要启程返京，元阳与郁广可以毫无顾忌地相处的时日也是越来越少，今日最后的机会自然是要把握住。

起初她是担心元阳一人在外，所以才出来找寻，既然现在有她兄长在身旁，那她最好是不动声色回去，莫要扰了二人难得的独处才是。

心里如此想着，她最后又望了一眼，缓缓迈开步子，按着原路返回。

直到出了石拱门，渐渐远离了后院，她才不再那么步步谨慎，心情极佳地一跳一跳蹦跶着往回走。

然高兴没一会功夫，穿过中□□的时候，又是听到了熟悉的窸窣声音。

恐慌的心情再次浮上心头，瑟瑟寒风似是愈发阴冷了。

郁晚干咽着口水，忙乱地四处打量着，生怕哪只黄皮子又会满口血肉地突然蹦到自己面前。

忽一道黑影倏然从廊上晃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她面前，冰冷的气息顷刻间将她包围。

那黑影似是预料到她会喊叫，抬手轻轻捂上她的嘴：“是我。”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银辉熠熠下眼前人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本已提到嗓尖的心，莫名安抚般缓缓放了下来。

“霍彦？”

郁晚还未完全回神地仰头看着眼前人，忘了礼仪和尊称，慌乱问着，“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直呼其名，声音柔柔弱弱，惹得霍彦心头一颤。

他不可置信地挑挑眉，喉结因紧张而上下滚动着，装作镇定地不答反问：“郁姑娘又为何在这里？”

“我……”她下意识想说是因为担心元阳，所以跑出来寻人。

但一想到那便是直接把元阳与郁广的事情告诉了霍彦，她又连忙将那些话咽回到肚子里。

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小在霍彦的引导下，又从主动转为了被动，小声嘀咕着了句：“分明是我先问的。”

夜深人静，周遭即便掉根针都听得分明。

她这声敢怒却不敢言的埋怨，被霍彦听得清楚，嘴角不禁勾起浅浅的笑，心情极好道：“我自然是帮你兄长把风。”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瞧见郁晚眸中晃过的惊讶和怀疑。

郁晚眸子眨巴眨巴，转瞬弯月眉又紧紧蹙起，质疑问着：“即若如此，那为何还会叫我瞧见？”

她才不信以霍彦的能力，会没发现她的出现。

按理说应当在她迈入中庭院的一瞬间，就出来阻止她后续的行动才是，怎还会让她偷摸进去溜达一圈，再无事发生般悄悄出来？

在她存疑的注视下，霍彦却没有半分不措。

好整以暇地背靠在廊柱上，双臂环胸，眸中盈笑道：“你若不亲眼看见，仅听我所言，能真的放心回去？”

毕竟她小小年纪却万事狐疑，被他抓着也不是一两次了。

霍彦这般回答，叫郁晚确实无话可说。

原本还有一丝替兄长埋怨霍彦办事不力的趾高气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终究还是落得了下风，她心里暗暗不甘着。

莫名的娇憨气性涌上心头，她平白无故嗔了霍彦一眼。

不想再继续逗留，脸颊气鼓鼓地胡乱告了个别，也不等跟前人回应，抬步就要朝自己的院子走。

可才刚刚迈出一步，就被霍彦抬手拦下。

“郁姑娘为何不回信与我？”

他站直身子，垂眸瞧着她，月光下神情严肃认真、声音紧绷，“不是说自小认识的哥哥就可以收到你的回信？不是……约定过？”

被霍彦如此一问，郁晚这才又忆起自己故意不回信的事情。

瞳眸瞬地避开霍彦目不转睛的视线，慌乱地左右晃了几下。

她本以为霍彦写信不过就是调侃而已，她若不回，他定也懒得理会。

可如今却似是上了心，眼下这般质问，叫她心虚得紧：“这、这是不一样的。”

霍彦追问：“有何不一样？”

这一问题彻底把她问了个卡壳，霍彦在幼时便救了她，是她与父亲一同带回的京城。

她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也算得上是自小相识。

硬要说究竟有何不同，那大抵就是后来相处的时日。

可她长大些后，却也并没有与谢子沉频频碰面，再之后谢子沉就去了庆宁，若要说这一年的相处，反倒是与霍彦的更多一些。

思量一番，她竟一时半会想不出个合理的借口。

既然无论怎样回答都不好，那她不如不去言语。

霍彦似是料到她会如此，微微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了她。

声音沙哑，带着焦灼的试探和掩饰不得的畏怯：“你……可心悦谢子沉？”

话落，一阵夜风拂过。

吹散了层层星云，也搅乱了郁晚的心。

月色被雾气掩得朦胧暧昧，霍彦的神情却专注认真。

她的心不受控地漏了一拍，随即便是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目光深陷在霍彦如深潭般的瞳眸中不能自拔，半晌才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没有……”

听到她的回答，霍彦眼眸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长舒一口气，又追问道：“那可有心悦之人？”

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叫郁晚蹙起眉来，心中的疑惑也变得愈来愈多。

她不懂霍彦是在以什么样的心境向她问出这些问题，是无意义的闲聊？还是有目的的试探？

她抬眸仔细打量着霍彦的神情，却怎么也探不出究竟。

心里只得一个劲念着，不能叫霍彦发现了自己的内心所想。

无声地叮嘱过自己，最后深吸一口气，假似不以为意地轻轻开了口：“也没有……”

这个回答她答得含含糊糊，几近听不清，害怕自己显得过于心虚，便又后找补着，“不过倒是打算回了京城寻个有缘人，我看吏部侍郎嫡子和太医院院使嫡孙还不错。”

这两个公子她不过是随便说说，虽然刚重生时有在为自己不嫁与宋沐，而考虑过与其他人的姻缘，但观察后发现这二人皆有不端品性，便放弃了。眼下她也一时想不起其他人，便就这样将这二人又搬了出来。

“吏部侍郎嫡子嗜酒成性，醉酒后酒品奇差，不可。”霍彦并未看出她是在玩笑，听过她提及的两个人选，脸都黑了，蹙着眉紧紧盯着她看，“太医院院使嫡孙撒谎成性。无担当且好吃懒惰，也不可。”

霍彦似是被她气得不轻，深吸一口气：“二人皆爱流连青楼，绝非专一之人，郁姑娘若是要找，还应找待你一心一意，绝无二心，行事端得住、行得稳的人才可。”

“竟不知道霍公子也会这般在背后讲他人坏话。”

郁晚怔了怔神，意外霍彦对那两位公子这般了解，她方才不过是乱说，却被霍彦如此教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她不满地嘀咕了句，接着假似思考。

半晌，想通了似地一抬头，故意笑盈盈着道：“哪里有霍公子所说的男子？若是这么找的话，反倒还是子沉哥哥最合适。”

说来说去，话最后又落回到谢子沉，霍彦被她气得牙痒痒。

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后院传来轻微动静。

他思索一瞬，猜测大抵是元阳和郁广将要出来，也不顾郁晚的反应，拉着她就躲到了暗影处。

二人屏着息紧紧相依，看着元阳和郁广并肩而出，恋恋不舍地告别后才分自而开。

待两人皆已走远，郁晚才意识到自己与霍彦靠得有多么近。

她连忙后撤一步，拉开了距离，手却又被霍彦轻轻拉起。

半晌，低沉且沙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郁姑娘若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便就直接些。”

“我方才的意思是，郁姑娘觉得在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