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人笑着应付了下扎堆的邻居们，关上了大门，有事自己私下解决，没有随随便便让人看热闹的道理。www.zicuixuan.com

林小宝左右手分别拉着爹妈，走进了虞家的堂屋。

林妈进门先拿眼睛把虞家看了一遍，吃饭用的八仙桌也要上手仔细摸，因为她家没有这么齐整的桌子。

再开口难免带上酸气：“哎，还是亲家过的日子好。”

刘秀娃不跟她寒暄：“少说没用的。”

林爹打满补丁的白褂子上缠着粗布腰带，上边挂了个旱烟杆子，林妈撒泼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抽空咂两口。

此时他把烟杆插了回去，跟大家分别打了招呼，然后招手喊虞风：“来外爷这里。”

根本不熟，虞风怎么可能过去，林爹不由讪讪，进门之后第一次把视线投向女儿们，但也说不出好话，命令道：“养娣，赖你姐家干啥，跟爹回家。”

林养娣嗫喏拒绝：“爹，我不想回去。”

刚才还人模狗样的林爹突然就变了脸：“咋，不想回家想上天啊？老子养你这么么多年，还管不了你了。”

林爱娣一把拉过妹妹：“少跟他扯这些没用的。”

她正色道：“打开窗子说亮话，我不同意你们拿我妹换亲，想都别想。”

“你凭什么不同意，有你啥事？”

林妈一听林爱娣的话就火了，尖利的声音抢在林爹之前响了起来。

她本能地又想骂脏话发飙，如果是林养娣说的这句话，她大巴掌已经扇出去了，但这是从来不听管，还有虞家人撑腰的林爱娣，于是她硬忍了下来。

把辱骂林爱娣的话咽回去，林妈想想自己家小宝的婚事，挤出了一抹笑，冲林养娣道：“养娣啊，别听你姐瞎咧咧，跟妈回家，明儿周家要来人呢。”

林爹也懒得理林爱娣这个不听话的，他道：“养娣，你从小到大都很乖，回吧。”

林养娣后退了一步：“爹，我不想嫁给周老大。”

声音小心翼翼，边说便看林爹脸色。

“啥？不想嫁？”

“轮得到你想不想？老娘让你嫁，你就得嫁！”

林养娣实在受不了了，她从来不奢求父母对她多好，可是拿她当个人看，很难吗？

她忍着眼泪：“妈，我从小到大，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爹去赚工分，姐姐们大的跟着下地，小的割草洗衣，家里饭都得我做，那时候我才五六岁。www.kongguxs.com后来，姐姐没的没，出嫁的出嫁，你又生了小宝，我干的活更多、更累，我从来没怨过。这次只是不想嫁人，也不行吗？”

林养娣觉得委屈极了，林爱娣又何尝不是，妹妹干的活她都干过，妹妹受的苦她也没落下过。她揽过妹妹，恨恨盯着林妈。

林妈眼中闪过烦厌：“谁家姑娘不是这样，就你矫情，呸，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那享福的命。”

“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养你养了十几年，不是为了让你在我面前跳高蹦低，我告诉你，这婚你不结也得结。”

林爹也冷着脸道：“反了天了，养娣，谁教的你这样干？”

林养娣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俩人：“爹，别的不说，那周老大都四十了，你就真的没有一丁点不忍心吗？我叫了你十几年的爹啊……”

林妈一向不把女儿们放在眼里，什么四十不四十，她家小宝需要，八十她也得嫁。要她说，林养娣真是被带坏了，别人周家的女儿怎么不哭着喊着说不嫁呢？就她生的这个讨债鬼事多。

林爹也觉得是林爱娣撺掇的养娣，他本想继续发火，但是看虞家人在场，压下怒气，哄道：“四十怎么了，养娣，那周老大人踏实稳重，是个老实人，年纪大也会疼人，你嫁过去，不会受欺负。”

林养娣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人根本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不可能反悔，甚至都不觉得亏欠她。

很好笑，说不定，她的父母还会觉得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岁的人，是她的福气。

林养娣的脑子有点轴，太过生气，有一瞬间感觉眼前都是黑的，不知道怎么就走进了死胡同，满心满眼都是想，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死了的话，她的父母会有一分一秒，觉得歉疚吗？

林养娣盯着林家人的眼睛看，整个眼眶都泛红：“好，那你拿我的尸身去给你儿子换媳妇吧。”

话音未落，她就奔着虞家的大木门去了，一副要出门寻死的模样。

一直暗中观察，率先察觉不对的虞晚立刻喊出声：“二哥，拦住她！”

离得最近的二哥大步追了过去，林爱娣愣了一下，尖叫一声也跟着跑走。

刘秀娃和虞建社等人也变了脸色，这叫什么事啊，亲家的女儿在自己家里寻死觅活。

而林家人的反应就是……

林妈立刻拍着大腿哭嚎：“哎呦这不要命的死女子，谁家闺女连一句话都说不得啊，动不动就寻死是谁教的啊，我也不活了啊，我的命也不能要了啊，她要害我全家啊。我又没说她什么啊，给她找个好亲事还对不起她了啊。”

虞晚冷眼瞧着，俩老的一点担忧都没有，只顾着吼吼嚷嚷，怪天怪地怪女儿，话里话外还暗示是虞家教唆林养娣自杀。

而那个林小宝，他的姐姐哭诉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出了乱子，他有点慌了，一会儿想出去追人，一会儿想拉他那躺在地上的妈，瞎忙活起来了。

虞晚摇头，果然，歹竹出好笋，是小概率事件。

家里懵里懵懂俩小孩一直跟着看热闹，虞晚刚才也没注意，这会儿大家出门追人去了，虞晚将虞风虞雨带到了自己房间。

别小看孩子，五六岁也能懂很多事。

虞雨听话的跟了进来，见门关上立刻开口：“姑，虞风的小姨真的会死吗？”

虞晚捏了捏她的鼻子：“不会，你二叔二婶能拦住。”

虞雨拍着小胸脯，一副放心了的模样，像模像样安慰被氛围吓到的虞风：“放心吧，你小姨死不了啦。”

虞晚真是气笑了，她严肃道：“小屁孩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大人的事你长大再管行不行。”

她随手从桌子上找了纸笔过来：“从现在开始，就和弟弟在这里画画玩，等外头的事情结束了，姑带你们去买好吃的。”

“别出去了，知道吗？”

小崽子的眼瞳又黑又亮，眨巴起来带着稚嫩的狡黠，虞雨笑嘻嘻：“好。”

虞晚拍了拍她：“也不许开门偷看哦。”

虞雨瘪嘴：“好吧。”

安排好俩个小孩子，虞晚打开门出去，果然，林养娣已经被带回来了。

所有的绝望都不是一蹴而就，你永远不知道当一个人决定彻底放弃的时候，攒足了多少失望和难过。

林养娣已经失去了沟通的欲望，她只在和姐姐对视的时候，眼中弥漫着不舍。

虞家人纷纷安慰林养娣的时候，身为她亲人的林爹，反而冷嗤一声：“还学会用死要挟人了，你吓唬谁呢？”

“给你说一门好亲容易吗？你也不看看你长那样，又瘦又矮，干巴丑，谁要你啊？”

“要不是恰好碰上了，你这辈子，也就是当老姑婆的命。”

林养娣完全不想说什么，她低着头，一点反应都不给。

林妈挤开虞家人，拉起了林养娣一只手，她刚才边嚎边想，真怕林小宝的婚事飞了，这女儿得哄一哄。

所以难得给了个好脸：“养娣啊，你可别冤枉妈，妈怎么会不为你想呢。你看你大姐，当初结婚也不情不愿的，现在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林爱娣一下子就炸了，刚才扔了的扫帚又捡了起来，劈头盖脸就砸了过去：“你还有脸说我大姐，我大姐的日子也能叫过得好？家里男人跟死了一样，一个人拉扯仨孩子，你说这是过得好？”

林妈被打了好几下，气怒交加，双手扑腾着想抢扫帚，无奈没有林爱娣灵活，只好掉头满院子跑，跑着骂人：“杀人了，虞会计的儿媳妇要杀亲妈啊，没王法啊。”

虞晚：？？？？

好一个鸡飞狗跳啊。

刘秀娃这个时候真的生气了，她对帮助林养娣没意见，但在她家这么闹腾，她意见很大，最重要的是，什么叫虞会计的儿媳妇要杀亲妈，她家在大队的名声不能这么败坏啊。

刘秀娃袖子一撸，怒气冲冲就喊上了：“老大家和老三家的，把林爱娣拉回来。”

她自己则上前，目标明确，动作麻利，拽着林妈的头发往后一拖：“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自己在家一碗水端不平，逮着姑娘当奴隶使，旧社会的地主都没你能剥削。谁给你的胆子跑我家撒泼，从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是吧？”

林爹也被人趁乱踹了好几脚，父母不慈，还妄想女儿顺服，做什么白日梦。

虞家人男的按倒男的，女的拖倒女的，一场混战以虞家胜利告终。

刘秀娃这回不再置身事外，她噼里啪啦，话又密又快，骂的林家人根本插不上嘴。

等她骂痛快了，把人往桌子前头一按：“有事不能好好商量，我就拉你们去县公安商量。蠢驴上磨，想转圈挨打，你就接着闹腾。”

虞晚目瞪口呆。

她本来打算去拉架呢，笑死，根本轮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