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碧空万里，日朗风和，映得人身心都是舒心的暖，实在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www.shuhaizhixin.com

这一切也正如李四所言，确实是十分适合赶路的。

这天山一带本就是辽阔宽广的草原，非常适合马儿奔跑，又加之今日这舒适的天气，蹄声便也就奔得更加肆意了些。因而不过半晌，无忌便已能清楚的看到不远处那半隐于缥缈云烟中的山峦，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天山了。

“这天山脚下，竟是跟初春一般的暖和，实在是难以置信…”无忌望着不远处泛着粼粼波光的涓涓溪水，惊叹不已。

他随小江一起下马，将马儿牵到溪边安顿好。

“这水好清。”无忌细细端详一番后，忍不住对身旁的小江说道。

小江随意捡起一旁的石子，十分熟练的一掷，那石子便蜻蜓点水般一下又一下的在水面上轻盈的跳出很远，激起片片涟漪。

“哇…江兄好厉害。”无忌见状，便也四周打量一番，挑了几块石头有样学样地试了几试，但都没能丢出多远。

“要善用巧力…像这样。”小江笑了笑，携着无忌的手示意了一下。

无忌又试着丢了一次，竟真的成功了。他欣喜地叫出了声，这声音着实大了些，引来了一旁正在整理行李的李四。

“……”

“额…李兄可要试一试？”看着对方幽冷的眼神直直盯着自己，无忌不由的后背发凉。

“…无聊。”李四冷哼一声，他刚想转过身去，却蓦地被一只清瘦白皙的手拦住了。

他侧目看向这手的主人，对方一双温润的桃花眼笑的灿烂极了，实在晃眼的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对方手中的石子，十分认真的对着溪水掷了出去。

“…咚。”

只听着这厚重的一声，那石子便十分笨拙地直直沉了下去。

“……哈哈哈…咳”小江见状，蓦地大笑起来，他肩膀不住的抖着，眼角都要笑出泪来，或许是这忽而的情绪起伏，致使他忍不住多咳了两声。

“……”无忌偷偷瞧了李四一眼，只见他面上青一阵紫一阵的着实有些精彩，精彩到已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但他却还是十分贴心地抚着小江后背，为其理顺气息。

李兄当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无忌心中感慨道。m.wangzaishuwu.com

“…！”或许是因为这石子激起的水花实在大了些，竟是惊得水中的鱼儿挺身跃出了水面。

“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小江笑笑，他削了根粗些的树枝，卷起下摆意欲渡到这溪水中，却被一旁的李四执住了手腕。

“……”李四一脸不赞同地盯着小江，看起来似是不想他去接触这冰冷的溪水。

他面色凝重，纵使如无忌这般迟钝的人都已看出其中含义，但小江却好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一般，他蓦地一收手腕，竟连带着李四也一起拉入了水中。

“李兄即为猎人出身，自然是捕猎能手了，这几条小鱼应当也不在话下吧…不如一起？”小江弯起眉眼，笑得肆意极了，致使他原本清秀苍白的脸上也增添了几许鲜活的色彩。

“……”

这再明显不过的戏弄之举，竟被小江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无忌心中不尽暗暗偷笑起来。他默默看向李四，却见对方只沉默了片刻，便真的挽起衣裤忙活起来。

李兄当真是个话少心善的好人…无忌心中再次感慨道。

他看着那边好不热闹的场景，心中一直压抑着的那股烦郁之绪竟也不自觉的舒展来开。这般恣意洒脱的感觉他已是许久未曾有过了，也许正是因为小江在吧…

无忌想罢，欣然掠身来到小江身旁，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溅起的水花之后，李四微微有些黑了的脸。

“这鱼儿可当真狡猾机灵的很…”无忌看着一次次从指缝里滑走的鱼儿，无奈极了，他抬眼看向小江，却见小江手中已是拎的满满当当，他将手中的树枝一旋，往水中迅捷的一插，便又再次轻松得手了。

“阁下与这小鱼儿，倒是配合得极好。”一旁的李四早已收了动作，他抱臂静静看着，蓦地开口道，听起来似是意有所指。

“……”小江闻言，倏而轻笑一声，他身形微微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就要喷到李四脸上：“李兄即是知道了，那便帮忙处理一下…如何？”

说着便将手中正在剧烈挣扎的鱼儿悉数塞到李四手中。

“……”李四沉默片刻，便真就拎着鱼缓缓走开了。

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当真是有些奇怪…

无忌心中嘀咕着，从昨日到现在，他一直觉得二人好似有什么默契一般的亲昵，但自己一直在场瞧着，这两人根本就未相互讲过几句话。

“……”一阵清脆的声响将无忌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定睛一看，只见小江竟将他们用来装水的竹筒用剑劈成了两半。

“……江兄这是何意？”无忌微微蹙眉，疑惑问道。

“烤鱼，用竹子夹着鱼来烤，不仅可以防止烤焦，竹的清香还能渗透到鱼肉里，去掉些腥气。”小江笑了笑，将竹筒拢到一起绑好。

“……江兄当真是什么都会…好厉害。”无忌惊叹道。

“只是在这乏味的日子里找点乐子罢了。”小江垂眸看着竹筒，淡然道：“这杀手生涯，本就日日游走于刀尖之上，每日醒来发现自己还能活着便已是一种恩赐，即是有幸活着，苦也一日，乐也一日，不如好好享受。”

“……”

无忌一时无言，他只是刚刚遇困境不久，便已是沉浸在自怨自艾、自暴自弃里不能自拔，而小江已是独自面对了很多年，却依旧淡然乐观着…这么看来，自己当真是…

“跟江兄一比…我当真是太软弱了。”无忌苦笑道。

小江闻言，蓦地轻笑一声。

“选择这种事，本身并没什么对错之分，也实在没必要相互比较。”

“……”无忌耳中听着，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便再次袭来，他紧紧盯着小江那双映着淡淡笑意的眼睛，心底如海上泛起的阵阵潮水般，澎湃汹涌。

这种困扰自己许久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无忌不知道，但此时他却只想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不想再放开。

“小江…其实我……”正当无忌伸出手准备开口时，伴随着一阵刺鼻的鱼腥味，他的视线蓦地被一条开/膛破肚的鱼所占据。

“收拾好了。”李四将鱼横在二人中间，淡淡开口。他的面色依旧如往常一般的平静，但无忌却觉得他此时的脸色似乎就要结出一层冰来。

无忌讪讪将手缩了回来，心中十分可惜的叹了口气。

二人沉默之间，小江已是架着鱼有模有样的烤了起来，灰白色的鱼肉伴随着香气逐渐变得金黄，看起来很有食欲。

“啊…当真如江兄所言，没有焦糊的样子。”或许是觉得四周太过安静，无忌有些不太习惯的抓抓头发，勉强找起话题来。

只可惜小江除了笑，似乎并不准备说什么的样子，而一旁的李四也只是安静地为小江打着下手，更是不想理他。

自己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混吃混喝的？

没办法…他是真的不会烤鱼，以前自己抓来的鱼，也都是带回家交给母亲，她总会将鱼熬成特别特别鲜美的鱼汤给自己喝，还将鱼肉都盛给他，自己只会挑那剩下的鱼头，还说自己就喜欢这些…

这些…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吗？

他们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在替岳龙轩执行任务吗？

他实在想当面问问他们，可是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无忌心中想着，眼底却早已眸光微闪，他垂下头，额前的细发滑落下来，遮住了面上那一丝异样的神色。

“……”正当无忌深陷到情绪之中时，忽而一阵扑面而来的香气裹挟着滋滋声，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可以了。”原来是小江将烤好的鱼肉递到了自己面前。

“多谢…”无忌轻声道谢，他接过烤鱼沉默了片刻，蓦地开口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矛盾。你有时好像不要命般的一点都不怕死，有时却又好像在很努力认真的活着。”

他自然说的是不久前小江以江湖众人包括他自己的性命威胁他的事，那时他擒着火把对自己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样子，与当下他的这副模样实在是天差地别。

“……活着很好。”

小江沉默片刻，终是垂眸轻笑了声。

“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只有活着才能看到；而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憎喜悲也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

“而只有活着，你我几人才能相遇相识…你说对吧…李兄？”他倏而侧目看向一旁的李四，泛着暖意的笑在其清秀的脸上舒展开，映得人心中一明。

李四盯着小江看了好一会，他目光闪烁着，终是露出了相遇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是，活着…很好。”他道。

“……”

无忌看着手中的烤鱼，楞楞地听着。他将鱼凑到嘴边咬了一口，默默垂眼帘。

明明没有放盐，他却为何尝到了咸味？无忌抬手将这咸味的罪魁祸首抹了，缓慢又仔细地咀嚼着。

是啊…活着真的很好，只有活着…才能尝到如此鲜美可口的鱼肉。

正如以前他外出砍柴归来时，母亲为自己准备好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鱼汤…一样的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