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毁程序已启动，倒计时，10小时。www.shuhaizl.com”

突如其来的警报声让楚南芸吓了一跳，她一把掀翻仰面躺倒在主控台上的斯特林，伸手去抠弄那个已经深陷下去的红色按钮。

“没用的……”斯特林咳了两声，将嗓子眼里的鲜血吐了出来，阴恻恻地笑着，“那个紧急制动按钮就是为了这一天才准备的……”

“疯子！”楚南芸怒不可遏地一拳砸在主控台上。那个紧急制动按钮原本是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作误触防护的，但是刚刚自己将斯特林踹飞了出去时，斯特林刚好把这个玻璃罩砸碎了，因此楚南芸现在不仅仅是在气斯特林的疯癫之举，也是在气自己的粗心大意。

“倒计时结束会发生什么？”理智稍微回笼，楚南芸知道当下之急是拿到疫苗然后逃出去，她不能再将时间耗费在斯特林身上了。

而斯特林似乎发觉了她的想法，笑嘻嘻道：“逃不出去的，紧急制动按钮一旦按下，所有的门窗都会锁死，你是逃不出去的。”

这个紧急制动按钮当初设定时是为了防止实验室内变异的异种逃出去的，由此可见其威力。

楚南芸冷冷地看了斯特林一眼，随后走上前去，拽着他的衣领拖着他往门外走去。鲜血顺着斯特林的身体流淌下来，在地面上留下黑红色的血痕。

楚南芸要去找出口，但放斯特林一个人在这显然不太合适，但她又不想扛着这个人渣，于是选择拖着他一起走。

楚南芸往自己来时的路走去，走了约莫十几米，就看见原本是楼梯的地方此刻正矗立着一堵厚重的机械门，楚南芸抬手敲了敲，发现这门奇厚无比，凭她的力量是没办法破开的。

而这门上也没有显示屏的影子，显然无法通过输入口令或密钥来打开大门。

这里没戏了，楚南芸又拖着斯特林向其他方向走去。

就在路过一片玻璃门时，一直在颠颠地笑的斯特林突然发出了尖声嚎叫。只见他奋力挣脱了楚南芸的扼制，整个人都贴在了玻璃门上，对着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的身影猛击。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他不说楚南芸还没有反应过来，此刻的斯特林的脸呈现一种诡异的状态：皮肤浮肿发皱，他一摸便像被水泡烂的纸屑一样簌簌地掉了下来，但皮肤之下的并不是血肉筋膜，而是另一张丑陋的脸。

楚南芸不知道如何描述那层脸，它像是被放进绞肉机里的猪肉一样，皮肤露出一块白一块红的诡异颜色，同时皮肤凹凸不平，像是起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水泡似的。

虽然斯特林之前的脸看上去总有些违和感，但到底是美的，而他现在的脸无论如何也和“美”这个词搭不上边。

“这是……什么？”楚南芸被眼前的诡异景象震惊到了，她以为是斯特林要变成异种了，于是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但僵持了约莫一分钟后，除却斯特林脸上的假面全部落光外，再无其他异常，于是楚南芸排除了他会变成异种这一可能性。

斯特林浑身颤抖着，嘴里也不断嗫嚅着什么，断断续续，不成整句。楚南芸走近了点才勉强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妈妈……对、对不起，脸，妈妈的脸，啊啊啊啊啊啊——”他发了狂似的拼命用头撞向玻璃门，楚南芸犹豫了半秒，还是将斯特林拉开，用实验室里捆异种的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

“你赔，你赔，你把妈妈的脸赔给我！”不知道斯特林抽的哪门子疯，他恶狠狠地冲着楚南芸叫嚣道，“是你！把妈妈唯一留给我的礼物毁了！”

楚南芸不想听他多废话，抓着绳子的另一头继续拖着斯特林往前走。

斯特林的身体不断撞到走廊里的陈设，这把他的话语也撞得支离破碎。过了一会，他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变成了孩子似的呓语，那呓语从他丑陋的嘴里发出，颇有些令人毛骨悚然。www.shuhaizhichao.com

“你知道吗？我的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他像是在分享什么故事一般，轻柔地说道。而楚南芸对他的疯癫话语并不感兴趣，目无斜视地向前走去。

“她没有嫌弃我生得丑陋，而是一个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把我养大……虽然她是个出卖自己身体的妓/女，但我依旧爱她……”

“我妈妈长得非常漂亮，她绝对是明光城最漂亮的女人，可那些混账男人，总是打她的脸，她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是鼻青脸肿的……该死的，我想替她报仇，但是我太瘦小了，我去了只有挨打的份……”

“妈妈安慰我说，等我长大了，有力量了，就能打回来了。我觉得有道理，所以我快快长大，但是她骗了我，即便是长大了我依旧瘦小……可是我还是想要报仇，怎么办呢？”

他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随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没事，那些喜欢打女人的都是一些蠢男人，虽然我很瘦弱，但是我脑子比他们好……我把他们和狗缝在了一起，送给了妈妈做礼物！”

楚南芸的脚步倏然停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躺倒在地上的疯癫男人，震惊于他的无耻与邪恶。

斯特林并没有注意到楚南芸的厌恶目光，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是妈妈不喜欢……啊，她真的很爱我，她替我保守了这个秘密……不过，哼哼，她还是打我了，说我不应该这样。真的不应该吗？只要能报仇，管他应不应该呢！”

“然后嘛，她很快就死了。在末世里，她那样阶级地位的人根本没有钱给自己治病，于是她就死了。可我那么爱她，我好想让她活啊，所以我就开始启动新生命计划了。”说完，他眼神空了一秒，莫名的情绪渲染上来，短暂一瞬，他看上去倒像是个正常人了。但很快他又变回疯癫的模样，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们都看不起的那个毕业实验，只有楚风和里尔顿识货——哈哈哈哈，里尔顿让我为他研制长生不老药，作为交换，他提供给我大量的实验体。我离复活妈妈更近了一步。”

“虽然你很爱你的妈妈，但你不能残害无辜的人！”楚南芸受不了了，转过头来对他进行驳斥。

“是吗？无辜吗？”斯特林笑起来，“人类能活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楚南芸蹙着眉，用脚踢向道路尽头的机械门，这道门与先前见到的门一样，将路封死，并且无法撼动。

“人类为了活下去，从地球来到了233号星球，哼哼，很令人振奋的故事对吧？可你知道，有很多人连登上飞船的资格都没有吗？”斯特林嘶哑着声音道，“你们如今能在明光城里大肆宣扬所谓的仁义道德，那那些被抛弃在地球上的人类呢？他们不无辜吗？”

楚南芸噎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总要有牺牲……”

“对啊，得有牺牲啊！一旦我的新生命计划成功，人类迈向新纪元，这些牺牲又能算得上什么呢！”斯特林尖叫道。

“歪理！”楚南芸只觉得斯特林在偷换概念，于是不愿与他争辩，拖着他找其他的出口。

斯特林也不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他接着前面的话继续回忆道：“但是我真的很爱妈妈，我要怎么留住她呢？啊哈，我把她的脸留了下来……我的妈妈是全明光城最漂亮的女人……”

楚南芸忍住反胃的冲动，硬着头皮往前走。

楚南芸又在实验室里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其他的出口。此刻她有些心累了，卸了力坐在实验室台旁休息。

此刻屏幕上的倒计时时间已经缩减到8小时了。

“放弃吧，我们出不去的。”絮叨了半天的斯特林又短暂地恢复了理智，他仰面躺在地上，余光扫视着抱着头的楚南芸。

“真是疯子，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你自己也会死吗？”楚南芸有气无力道。

“死？”斯特林冷哼两声，“如果没有妈妈的话我早就死了。”他说得很轻快。

楚南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从未觉得如此疲惫过。

她把身体蜷缩起来，塞进小小的夹角里。小时候每次伤心难过时她都会找一个类似的角落长蘑菇，这样会让她很有安全感。

她颓废了半晌后又问：“你不是想复活你的妈妈吗？你死了谁去复活她？”

斯特林微微一愣，然后露出淡然的笑来：“说是要复活她，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她早就死得没救了，我发现她时她的尸体都臭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人体实验？”楚南芸不能理解，在她看来，斯特林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无法复活自己的妈妈，那为什么还要做无用功？这简直是损人不利己的恶事。

“我只是在忏悔。”就在楚南芸想开口骂他时，斯特林又道，“如果我早点发现我的聪明才智，早点开始实验，那说不定我就可以救活妈妈了。”

“冥顽不灵。”楚南芸低骂道。

斯特林并没有清醒多久，很快，他又陷入到胡乱的自言自语中，一直念叨着“妈妈”和“新人类”。

楚南芸抱膝盖，有些绝望地把脸埋进膝盖里。

可能她就要交代在这了吧。

她发现自己总是在开空头支票，之前说过会保护好傅梓深，但还是让他受了伤，后来又说自己肯定会活着回去，但现在自己连出口都找不到。

还有不到七个小时，实验室就会在爆炸中被夷为平地。到时候，做完手术乖乖等待自己回家的傅梓深会不会伤心难过呢？

想到这，楚南芸的心动了动。

傅梓深还在等自己回家！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在斯特林诧异的眼光中开始搬桌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斯特林的意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笼着，虽然在旁人看来，他正常的时候和疯了也没什么区别。

“你实验室里的机械应该都是用比较高级的材料制成的吧？”

斯特林大概听懂了楚南芸想要做什么，他冷哼道：“放弃吧，自毁程序的破坏力惊人，就算这里的机械材料再怎么高级也不可能护住你的。”

楚南芸搬桌子的手一顿，但随后她加速了自己的动作。

在楚南芸看来，在结局尚未到来之际，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世界上的奇迹太多，光是她就已经见识了不少。

不管是为了爱与自由进化出人类意识的瑞秋，还是即便面对恶意依旧选择善良的秋阿姨，所有人身上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潜能。

楚南芸也想创造奇迹，她不想在这里就放弃。

毕竟在她看来，傅梓深像是小说里尚在黑化的主角，而自己就是去阻止主角进一步黑化的穿越女主，如果她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化为一捧泥土，那傅梓深肯定是要彻底黑化的。

况且，对于楚南芸来说，诚信是十分重要的人类品质，从小到大村民们都告诉她做人要讲诚信。前不久傅梓深才掏心掏肺地把柔软的肚皮展露给她，她这时候背弃诺言那真的是太坏了。

楚南芸不想当坏人，所以她想尽可能地活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楚南芸累得满头大汗，把实验室里所有堪称坚固的东西都挪了过来。她将斯特林绑在一个桌子脚上，把他也塞进了保护圈内。

斯特林有些诧异：“虽然你的做法很是愚蠢，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把我也弄进来？在你眼里我不是十分该死的人吗？”

楚南芸面无表情道：“该死是该死，救还是得救。”

这句话把斯特林逗笑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我扔到爆炸中心让我直接化为灰烬。”

“你可以说我是烂好人，也可以说我脑子不好，总之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别想太多，不管是什么人，我都尽量不会让他死在我面前。”楚南芸的心态已经彻底平稳下来，现在在她看来，斯特林也是个渺小的可怜人，“你的罪恶会交由法律审判，我没有权力越俎代庖。”

斯特林瞪大了眼睛，随后他笑了起来，和之前疯癫的笑不同，他此刻的笑中少了份戾气，更像是听到某些笑话之后忍不住发出来的纯粹笑声：“哈哈哈哈哈，你和你爸爸真的是一模一样……没想到末日里还有你们这样的蠢人……我被你杀死是死，被法律处死也是死，都是死，有区别吗？你现在杀了我还能获得复仇的快感不是吗？”

“概念不一样。如果所有人都像你所说的有仇就得通过杀人来泄愤的话，世界将会变得一团糟。”

“可现在明光城的法律哪有公正可言？神会一手遮天，想杀谁就杀谁，这样的法律有什么意义？”

“错的不是法律。”楚南芸冷冷打断斯特林的话，“错的是滥用它的掌权者。”

她粗鲁地将斯特林的头按了下去，将他头顶的部分用机械封住。

斯特林听见她说：

“既然神会在滥用权力，那就推翻它好了，民众不需要这种集/权/暴/政。”

斯特林突然觉得心中有蚂蚁在爬、有火在烧。

那些曾经欺负过他、欺负过他母亲的人的脸一一在他面前浮现，他们像走马灯般的胶片一样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他眼前的是那只独眼的太阳。

他低声笑了起来，尽管肋骨处止不住的疼，但他还是在笑。

倒计时很快进入尾声，毫无波澜的机械音开始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宣判死亡将至。

“十、九、八……”

斯特林知道楚南芸到目前为止所做所为皆是徒劳，因为自毁程序是他设置的，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威力。

他目光辗转，停留在脚尖的那支针管上——楚南芸没有注意到先前被她踢飞的那支针管竟出现在了这里。

斯特林勾了勾脚尖。

神会可以覆灭，明光城可以不复存在，即便是人类——在他看来——就算全部灭绝也没有关系，但是新人类必须存在。

“七、六、五、四……”

楚南芸也躲进了这个狭小的保护圈内，斯特林扭头去看她，看到她在黑暗中依旧闪闪发光的眸子。

斯特林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那些实验，不管楚南芸如何批判他，他都觉得自己没有错。

正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错，所以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实验一定会成功——

倏然间，楚南芸感到小臂上一阵刺痛，她惊诧地转过头去，只见一支针管扎在了自己胳膊上。

“这次我可是拆了保险栓的哦！”斯特林的眼中流露出狂热的、病态的笑来。

“三、二、一——”

“轰隆——”一切嘈杂的心跳声都在巨大的轰鸣中落入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并没有洗白斯特林哈，斯特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他脑子就是不好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仔细分辨也可以察觉他的那些辩论都是歪理。他最后的走马灯也不是他意识到神会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在他这个脑子不正常的人眼里，世界上根本没有对和错的分别。他最后拼尽全力给楚楚注射也不是因为他想救楚楚，而是他给楚楚爸爸扎针时一样的想法：他只是想知道新人类到底可不可以诞生总之就是，我没有洗白斯特林，在我眼里他真的该死，所以友友们不要误会我这一章的用意，我补全斯特林过去的事情只是为了填之前提到的有关他容貌怪异的坑，以及让这个人物有更多行为的理由（不然他这个大恶人这么简单就退场有点说不过去）总之，感谢大家看到这里，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