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 是他的养父。

白枫曾经被父母遗弃, 是养父收养了他。

养父说, 白枫的命是他给的，生生世世都要念着这份恩情, 不然老天爷看见了都得天打雷劈。

养父是一个不知名的导演, 他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红透大江南北。

白枫原生的面貌就?不俗, 在养父花费大量金钱的精心雕琢下?, 更为精美。

像个艺术品。

于是他作为一个艺术品, 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喜欢。

开心吗？

起初当然是开心的。

那么多人都在喜欢他。

白枫从一个被人扔掉的弃婴长到现在,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受欢迎。

但后来，盛赞听?多了, 他疲了, 也倦了。

每天只是机械式的进行着表演。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养父想要创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舞台。

养父让他时刻保持着最光鲜靓丽，保证他留在每个人手机里?的画面都是绝美的。

像具美丽的人偶一样。

……

田南栀：“他在哪里?？”

白枫摇头。

自这个剧场开启之后, 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养父, 只是无时无刻不听?着养父的命令。

田南栀将笔塞在他手里?：“你签你的，剩下?的我会想办法。”

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性?格，白枫愣了一下?, 持笔不动。

“为什么要我的名字？”

田南栀：“因?为它掌握着五个人的命。”

包括她。

她指尖的血液还没有止住。

身边已经有了一小片泛着亮的血泊。

恰好和剧本里?满身是血的女主角一样。

白枫敛下?眼眸：“你受伤了？”

“嗯。”

受益于从前的特?殊体质, 田南栀没有很确切感受过生命迫切消逝的不安, 因?为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她就?能恢复如初。

现在不行了，血根本止不住。

好像因?她操作因?果线耗费心神, 血流得更快了。

而?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未知让田南栀很烦躁。

白枫放下?手中的笔：“你要死了吗？”

“你为什么不签？”田南栀反问道。

她意识到白枫不愿意签下?自己的名字。

白枫看着她不说话，嘴巴微张露出的道具尖牙，真的像只即将要吸食血液的吸血鬼。

一分钟时间到，因?果线失效。

台上突然画面割裂，两人由深情亲吻转到了现在，冷冰冰的对视。

观众弄不懂了，这和他们?期待的戏码完全不同：“吸血鬼不是要去拯救心爱的女孩吗？”

“对啊，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卡——！！！”

中年男人再次发怒，恶狠狠地念出了那句话。

重新再来！

白枫起身，回到了原位。

不知道是不是田南栀的错觉，她看见白枫的目光似乎在她的心口停留了一瞬，才匆匆移开。

因?果线在剧院四处都过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还没找到这个关键的声音来自何方。

田南栀只能又像躺尸一般回到地面。

干脆直接把整个剧院都捏爆吧……

在白枫声情并茂的念着台词时，她这么想着。

如果她身体情况还不错的情况下?，这个方式应该是可?以的，但现在，这么大规模的捏爆剧院，她很有可?能会因?承受不住这么大技能的使用而?爆裂死亡。

她从没想过，会因?为这一个不起眼的小伤口，面临死亡。

就?像一个经历过许多风暴的人，在多么残酷的环境中都存活了下?来，然后突然阴沟里?翻船，被不起眼的毒虫叮咬了一下?，马上就?会死去。

田南栀闭上眼睛。

毁灭吧，这该死的题目。

*

教学楼204。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有些是想上三楼看个人战的，但被这么多人吸引，也都不自觉驻足。

无关者?有人惊叹这个男主角的俊美，也有人惊叹着这道题的题目难度。

“感觉田南栀同学的情况不大好啊。”

作为最先?跳到正确维度的人，田南栀几乎收揽了所有人的目光。

现在她却躺在血泊中，有种破碎感。

那种烟花绽放过后，即将凋零的美。

“她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吧。”一同升上来的新生大块头凝着眉。

在狂欢城合作的时候，田南栀虽然瘦得跟只小鸡仔似的，但杀起人来又狠又快，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样子?。

从答题开始，他就?是全程观看下?来的，田南栀的手指只是破了个小口而?已，一般不久就?愈合了，怎么会流出这么多血。

好像缺少了凝血因?子?，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这时候，柳樱脸色难看站起身。

有人问：“柳老师，您不看了？”

“不看了。”她冷着嗓音回道。

刚刚走到门口，忽而?听?见众人惊呼：“我去，流这么多血，速度都还能这么快。”

柳樱回头，发现屏幕里?的田南栀已经起身呈蹲姿，目光冷冽，手里?的笔犹如一把刀，抵在白枫的咽喉。

刚才躺在地上的少女只是稍作休整，现在又全身心投入到了战争，流血并没有拖慢她的速度。

她依旧能够动作利落地贯穿敌人的脖子?。

柳樱唇角微微上扬，回身继续观看。

*

舞台上，四周暴怒着中年男人卡卡卡的怒吼声。

田南栀充耳不闻，只是盯着眼前这个男生。

白枫保持着姿势不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滞于空中。

微微咽下?口水，凸出的喉结能与那只签字笔的尖端亲密接触。

刚才，只差一个手指的距离，他就?能触摸到这个女生的心口。

他想剜出这颗心。

但不知为何，竟然被女生察觉了。

白枫能够感觉到，这根笔随时都有可?能贯穿他的咽喉。

田南栀的因?果线出现了预警，她查知了男生接下?来的动作，看见他会将这五根好看的手指，插入她的心口。

台下?的观众们?都静默了。

他们?本来期待的是一场浪漫至极的虐恋情深，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吸血鬼和他心爱的女孩剑拔弩张的画面。

女孩如同一个伪装成人类的狼人，就?等?着月圆之夜解决掉她的死对头吸血鬼。

“解释？还是等?死？”她轻声细语问道。

以她的力量来说，插进一支笔进入大动脉不成问题。

白枫没有隐瞒：“我需要一颗心。”

“为什么？”

“只有这样，我才能完整。”

在田南栀狐疑的眼神中，男生一点一点解开领结、扣子?，掀开左侧的衣服。

白皙的胸口，出现了一个与他很不相称的血窟窿，那么狰狞可?怕。

白枫的故事其?实还没有完。

他从小就?知道他是养父的人形傀儡，他感恩于养父的恩情，从来没有忤逆过。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他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但渐渐的，养父好像已经不满足他的顺从。

养父需要的是绝对服从。

于是养父剜走了他的心，控制在手里?。

每当他面露迟疑的时候，捏一下?，他就?会乖乖听?话。

每当他产生主动意愿时，捏一下?，他就?会打消念头。

有了这颗心的束缚，他在哪儿都无法解脱。

田南栀了然：“所以你需要一颗心来填补你自己，你觉得这样就?能自由了？”

“是。”白枫拉起衣衫。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痛感传达而?来。

白枫毫无预兆地呕出了一口血。

田南栀收回手，发现手背不小心被溅上的血也是冰冷的。

“男女主角你们?在干什么！现在，马上！重新再来！”

中年男人的吼叫更加强烈了。

白枫痛得低哼了一声，挣扎着起身。

“你挖别?人的心没用的。”田南栀叫住了他，“你的心脏在他那里?，无论你换多少颗心，都不得自由。”

田南栀没有父母，不太清楚子?女与父母之间的羁绊该是什么样子?的。

但她知道心脏是个重要的东西，大可?以囊括宇宙，小可?以珍藏点滴，可?以回顾过去，也可?以展望未来。

它可?以容纳许多人，却不能成为某个人的所有物。

可?以决定它如何鲜活跳动的只有自己。

田南栀：“跟我做个交易吧。”

白枫拭去唇角血：“什么？”

噗嗤！

他耳边又传来了心脏被捏的声音。

经殷红装扮下?的唇，好似更美了。

“男主角！快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暴怒声在催促，“你没看见台下?的观众都不满意了嘛！”

台下?一片嘈杂，今晚男女主角的大战戏码让他们?索然无味，纷纷喝着倒彩。

观众不满意，中年男人就?不满意，疯狂揉捏着男主角的心脏。

田南栀抓紧时间递出纸笔：“你签下?名字，我帮你自由。”

“我为什么信你？”

白枫是这个地方的监题人，他知道田南栀是要完成任务，难保不是在骗他。

田南栀：“因?为我可?能还需要你的一个帮忙。”

“什么？”

田南栀活动了一下?失血过多的手指，还好，还能动。

“我帮你拿到心脏，你恢复自由后，帮我把这张纸交给与我一组的下?一个人。”

这如同留遗言的口吻让白枫一怔：“你要干什么？”

“我想试着把这个剧院捏爆。”

田南栀没有意气用事，也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剧院毁了。

因?为既然声音的主人在剧院里?找不到，有可?能就?是在剧院外，甚至有可?能就?是整个剧院。

剧院毁了，表演停止了，循环就?能打破了。

只是她这身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有感觉伤口在慢慢恢复，但很慢，比普通人要慢得多。

应该勉强能支撑她将这个剧院毁了。

接力答题还要继续，在构建因?果线捏爆剧院后，她不知道能不能拖着这具身体及时见到晏嘉。

现在孤立无援，她眼前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托付。

白枫垂眸看她：“你就?不怕我得到自由，转头就?走？”

“不怕。”田南栀指了指头顶的红雾，笑?了下?，“红色真实内，你骗不了人。”

白枫抬头，头顶的这片红雾存在已久，久到他快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双凌厉的眼睛。

其?实他作为监题人，见识过了不少来这里?的学生。

大多数都是活活被耗死在这里?，被入侵的鬼怪分而?食之。

这个女生还是第?一个要与他做交易，说还他自由的。

虽然她现在这文?弱的样子?，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但莫名，他愿意相信。

就?像那个人在构建这道题时说的：“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个人来帮助你的。”

白枫看着田南栀，会是她吗？

第90章合作课后题·时间（六）

教学?楼204。

围观的人又比之前多了一倍, 大家都想看田南栀如何破局。

“有人帮忙讲一下现在的进度情况吗？”后来的人只能拜托前面的人实时?转播。

大块头来回扫了一遍，目光重?新落回转播田南栀的屏幕：“有一组出现新进度了。”

“哪一组啊？”

“罗不夜，他也找到了答题的维度。”

有人道了声难怪：“新生的第一和第二?名啊。”

五分?钟前, 罗不夜进入正确的答题维度, 走进一个全新的剧院。

进入答题区域后, 每一组的题目都是随机分?配好的, 不会?存在两组接头的情况，只是同处于一个答题维度, 所以与田南栀所在的剧院完全不同。

“欸, 你们看！”

有人指着转播田南栀的画面。

自?从田南栀说要捏爆整个剧院, 观看的人莫名就有些激动, 因为心底里都觉得以一人之力捏爆这么大的建筑物完全不可能。

这么做不就跟炸了考场似的？

柳樱一动不动, 看着田南栀站在舞台中间, 又用指尖轻点着空气，如同弹奏乐谱。

田南栀目光显示出?了偏移的最大值, 在悄无声息地?构建着因果线。

这些因果线旁人无法用肉眼?看见, 都以为她只是在活动手指。

实际上，数以万计的斑斓线已经?交织成网, 穿过墙壁和天花板, 如果能完全显形，那将会?十分?震撼。

可是现在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田南栀神神叨叨的。

“男女主角！你们在干什么！！！”

噗嗤——

白枫又呕出?了一口血。

他无力靠着椅子, 擦掉唇角的血。

那个女生还?在看着上空。

“还?有多久？”说实话, 白枫有些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

他怕他活不到得到自?由就要被痛死了。

“你还?能坚持多久？”田南栀侧目。

“顶多两次。”

心脏再像现在这样被狠狠揉捏两次, 他绝对?能痛得昏死过去。

到时?候, 别说帮忙了，他可能都自?身难保。

话正说着, 比以往哪次都要更痛苦的痛感传达而来。

白枫一下滚落在地?。

“小枫！你是不听爸爸话了嘛！爸爸从小含辛茹苦把你拉扯长大，你都忘了嘛！”

“要是爸爸没?有把你捡回家，你说不定早就被野狗叼走了！”

“小枫！你忘记爸爸对?你的好了吗？你确定要这么伤爸爸的心吗？！”

“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啊！”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要不是爸爸我，你早死了！”

中年男人暴怒的声音在这一刻变为寒心的咆哮。

白枫痛得打起滚来。

田南栀扫他一眼?，硬起声线：“世界线千千万，你敢说你就是他的最优选择吗？”

[如果当初]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没?有人拥有可以再来一次的机会?，根本无法知道换一个选择，人生是不是就会?变成了最优。

这个男人却在一直灌输白枫，没?有他，白枫另一条世界线的生活会?有多么凄惨。

可是，这一切不过就是他虚构的[可能]罢了。

田南栀幽幽抬眸：“没?有你，他的生活也许会?更好，少在那里自?我感动了。”

“你给我闭嘴——！！！”

不知道这个男人用了多大的力气，这声出?来，墙壁连同地?板都震得抖了三抖。

趁此机会?，田南栀开始发力。

她感觉自?己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第一次构建因果线是为了捏爆正常人类大小的08。

第二?次构建是为了捏爆一个跟图书馆差不多高的怪物。

这一次，她居然想捏爆整个剧院。

中年男人：“谁？！谁做了什么？！啊——好疼！我的心脏好疼！”

心脏？！

白枫愣了，整个剧院就是他父亲的心脏？

得知结果后，再看整个剧院的设计，红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对?应着心脏的血肉，上空交织的蓝色和红色纱幔，不就像是心脏上面的静脉和动脉？

中年男人：“快住手！不然我就把白枫的心脏捏爆！”

“不要！”白枫看向上空。

中年男人：“那你以后听不听我的？”

“……听。”

中年男人满意?的嗯了一声：“行?吧，爸爸不跟你计较，以后只要你乖乖的，爸爸会?继续对?你好的。”

“你看，你一直在爸爸心里啊，爸爸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白枫眼?眸动了动，垂下头。

男人心里装着剧场，装着观众，然后以爱为囚，将白枫困在这里，终身囚禁。

白枫因为他是父亲，可以无条件地?将心脏交给他，只要父亲喜欢。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对?等的行?为。

田南栀向白枫伸出?手：“要听听他的心跳吗？”

白枫愣了一下，看着女生递来的手，轻抚在上。

一刹那，听见了十分?强劲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

白枫感觉很奇妙，明明没?有摸到实体的心脏，却能感觉掌心的空气在有节奏的跳动。

一时?间，他分?不清是父亲心脏的温热，还?是女生掌心的温度。

但很暖。

“试着捏一下。”

田南栀眸泛异光，像只蛊惑的海妖。

白枫把手收紧。

中年男人痛苦得叫住了声：“你又在干什么，小枫！”

白枫松开。

“这样不是才公平嘛？”田南栀扬起头，“你每捏他的心脏一次，他也会?痛得收紧手，捏得你的心脏一次。”

田南栀将一部分?的因果线缠在了白枫手上，他虽然摸不到也看不到，但也能牵制。

片刻，中年男人似乎妥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痛，必须亲身经?历后才能不敢再体验下一次。

“你的签名已经?拿到了，我可以放你离开。”男人在对?田南栀抛出?诱惑。

说到底，这里不过只是一道题，田南栀这么做不过也只是想离开，权衡利弊他还?是能明智的。

果然，田南栀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她在思考。

白枫看着她：“你要走了吗？”

“应该是。”她回得坦然。

这道题是个争分?夺秒的题目，她这里虽然是在循环中，但其他人的时?间还?是流逝的。

现在她已经?拿到了白枫的亲笔签名，又能毫发无损的离开，怎么看都是她的最优选择。

白枫懂了，垂下眼?眸。

看来不是她……

那个人说会?来给他自?由的人，不是这个女生。

“那就请你把我父亲的心脏放开吧。”白枫低着头。

既然逃脱不掉，何必心存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