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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张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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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天去医院,习惯了,小孩子矫情怕疼,治病哪有不疼的?

她眯起眼,轻轻叹口气,怎么也得留梁道长吃晚饭,晚饭过去,给孩子喊喊魂。

没错,她没报多大希望。

不是看不起梁景瑶,医院那么多医生,那么多专业仪器都治不好,肯定丢魂了。

好像过了没多久,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她连忙站起来寒暄:“梁道士,茶沏好了,您请坐。”

梁景瑶微笑拒绝:“谢谢婶,道馆还是事,我先回去了。”

“啊,这就回去?”一辈子人情世故,老太太能分得清假客气还是真客气,见留不住人,迈着小碎步跟上,低声哀求道,“梁道士,晚上您有空吗?”

梁景哪能不明白她啥意思,眨眨眼:“没空。”

乡下还保留以前的客气,留人塞钱跟打架似的。

老太太大失所望:“哦,那明晚呢?”

梁景瑶已经到了门口:“明晚,应该有吧,您留步。”

老太太看到了希望,倚在门口:“好好,明晚我去接您——您慢走啊,你说说,连口水都没喝。”

一直到身影消失才急火火去看孙女。

然后,以为自己眼花了。

一直病恹恹躺床上的孙女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那快的呀,钢笔都快飞起来了。

老太太:“”

啥情况?

见老太太进来,小女孩甜甜仿佛火烧屁股般大喊:“奶奶,快,帮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老太太:“”

她如梦如幻倒好水,被赶了出去。

“奶奶,别看了,你在这打扰我做作业,哎呀,你快出去,帮我关上门。”

老太太麻木应了声。

这是病好了?

那也不对,怎么不玩手机做起作业来了?

她理解不了一个即将开学,作业却一个字没写的小学生的心情!

心病还得心药治,当意识到生病的办法行不通之后,身体会下意识产生不再发烧的命令,只能老老实实面对现实。

————

下午没啥事,吃过晚饭,梁景瑶遁入地下,看了看小花奶奶和陆东。

小花奶奶寸步不离跟着爹爹,笑的像一朵花。

柳生八郎那个老东西,待在宾馆没出去,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本以为会是个平静的夜晚,亥时刚到,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响起。

梁景瑶猛然循着方向看向茫茫夜空,有人对着她的神像祷告?

凡人和神仙的沟通方式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对着神像祷告。

祷告,神仙不一定听见,听见不一定显灵。

先说前者,想让神仙听见,普通神像不行,得那种长期有香火供奉,有念力的,第二,要心诚、

这两点对于梁景瑶都挺难的。

现在的人间有困难找政府,找警察,有病去医院,除了少数老人,谁信虚无缥缈的神仙呀。生意人倒是供奉,但大部分为了图个吉利,财神观音之类,没人信小小的土地神。

梁景瑶又惊又喜,满足两个条件,有凡人向她祈求,这代表她的法力进入新的阶段。

下一刻,梁景瑶变了,橙红色绣金披风,手里多了根造型古朴的拐杖。

别小看拐杖,那是凝聚辖区内土地之力的神杖,她终于,有点自保能力了。

不容易啊,放在古代上任即有的基本待遇,到她这足足用了十多天,好像还有点运气的成份。

梁景瑶决定,不管小信徒所求多离谱,哪怕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想办法给摘下来!

锁定声音来源,梁景瑶消失在原地。

不怎么大的卡通风格屋子里,国国努力回忆奶奶的姿势,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灰扑扑的土地神神像活像念经般小声念叨:“兔子神,兔子神,兔子神”

他正换牙,说话漏风,土地说成兔子。

实际他也这么理解的,虽然不明白兔子神为什么长得一点也不像兔子。

刚附身到神像的土地神:“”

行吧,兔子就兔子吧。

心诚就行。

屋内没有别人,梁景瑶清清嗓子,温声道:“国国,你有何事求我。”

就像上任第一次讲话,稍微有那么点紧张。

国国大概四五岁,小平头,单眼皮,他看看周围,小声问道:“谁在喊我?”

梁景瑶:“”

她大概明白了,神像应该是国国的长辈世代供奉,而小孩子本身单纯,这才让她听到。

梁景瑶耐着性子道:“是我,土地神。”

“兔子神?”国国不可思议盯着神像,“你竟然会说话?”

梁景瑶忍无可忍:“跟我念,tu土,di地,土地神。”

国国表情非常认真:“兔子神。”

连续好几遍,梁景瑶放弃,兔子神总比秃子神好,严肃道:“说吧,你想求什么事。”

国国的眼睛红了,他努力忍住眼泪:“我想,我想让爸爸回家,我和妈妈都想他了,兔子神,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吗?我打他手机,打不通。”

“可以。”梁景瑶答应的非常痛快,正要循着因缘查看,忽然愣住了。

国国代表父亲的天纹,断了,刚刚断的那种。

父亲已经不在了。

今天,是他的头七。

头七回魂夜,与亲人做最后的告别,等待阴差引路,前往地府报道。

感知内,没有魂魄。

去哪里了?

往生录记载的内容让梁景瑶险些没忍住。

国国的妈妈叫安桂荣,父亲早早去世,妈妈带着她改嫁。

继父酗酒,打骂她和妈妈常有的事,娘俩相依为命,活像两棵荒野里两棵苦苦挣扎的野草,再后来,只剩安桂荣自己了,妈妈脑溢血,连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她没地方可去。

只能继续忍受。

好在那时候她已经快成年了。

她艰难上了大学,有了份不错的工作,但并未获得新的人生。

本应享受疼爱的年纪,唯一的依靠去世,日日活在恐惧中,给她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痛。

安桂荣无法接受爱情,她不相信任何男人。

像棵没有根的浮萍飘在喧嚣热闹的城市。

有一天晚上,住的地方突发火灾,她住六楼,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看着窗外熊熊燃烧的火焰,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感觉要解脱了。

她不想一个人了,她想去找妈妈。

玻璃忽然被什么砸碎,一个橘黄色的人影从天而降,他满身满脸乌漆嘛黑,眼睛里有火焰燃烧,他伸出手,吼道:“别怕,把手给我。”

安桂荣楞了下,轻轻把手递过去。

男人力气很大,在他面前,安桂荣轻的活像个没几斤重的娃娃。

安桂荣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生怕他掉下去,男人大声喊道:“姑娘,别害怕,抱紧我的腰,使劲点,别松手,马上就安全了。”

安桂荣抬头,看到满是胡渣的下巴。

她忽然想起印象早已模糊的亲生父亲,似乎也有这样的胡茬。

她生平第一次要陌生男子的联系方式。

他叫杨睿,一名消防员战士。

他们相爱了,结婚第二年,有了爱的结晶。

消防员的妻子不好当,因为职业关系,杨睿回家几乎倒头就睡,家就像旅馆,孩子只管生不管养,大大小小的事全靠她一人。

安桂荣一点不觉得苦。

他是她的英雄。

她爱这个守卫城市的男人。

如果,如果少点危险就更好了。

七天之前,两人的结婚纪念日,杨睿难得请了半天假。

安桂荣按照约定时间赶到消防队,她看到了熟悉的火焰蓝身影。

那么挺拔。

他守护这座城市,守护她。

两人彼此看着,傻笑着,一步步走进,直到忽然响起的警报。

杨睿愣了下,把花塞她怀里,飞快亲了下她的脸:“乖,先回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七年了,他待她一点没变,儿子的出生也没能夺走半点疼爱。

安桂荣没走。

她想等着男人回来,一起过纪念日。

消防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车里的人,同样的制服,面罩,同样的气势。

安桂荣努力分辨哪个才是爱人。

没认出来,她使劲大喊:“注意安全啊。”

那是她说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安桂荣等啊等,等到了爱人队友的电话,让她过去一下。

她的爱人,永远躺在了废墟里。

杨睿本不该牺牲的。

他请了假,可以不去。

如果只是这样,安桂荣或许可以接受,结婚那天起,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真相太残忍。

着火的是栋老居民楼,过道满是杂物的那种,消防车好不容易进去,火势已经没法控制。

只能先救人了。

杨睿是中队长,带头冲进去,不知道救出多少人,一直到楼房被烧透。

不能再进去了,再进去,等于无畏的牺牲。

这时,一个只穿裤衩的男人找到他,哭着大喊:“我的女儿还在里面,求求你了,再去一趟吧。”

杨睿没犹豫,问清年龄和楼层,再次冲进去。

刚跑到二楼,遇上从同楼层下来的队友,他怀里抱着个生死不知的女人。

见到他还要上去,战友急的大喊:“没人了,有人也死了。”

他刚下来,差点没下来,身上的防护服已经碳化,更何况几岁的小女孩了。

穿裤衩的男人说谎了。

他女儿根本没在楼上,在父母家,安全着呢。

火灾发生时,他在和情妇偷情。

他想骗杨睿上去,救出情妇。

队友怀里抱的,正是他的情妇,楼房里已经没人了。

杨睿就这样挣脱战友的手,冲进火海,救一个压根不存在的孩子,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梁景瑶现出真身,轻轻抱了抱小小的身子,低声道:“国国放心,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不过,他去了很远的地方,需要国国和妈妈一起努力。”

国国委屈擦擦眼睛,使劲点头。

都好几天了,妈妈不怎么吃饭,醒了就坐在客厅里,看爸爸的大照片。

爸爸这次走的太久了,礼拜天都没回来。

“国国真乖。”梁景瑶放慢语速叮嘱道,“你去客厅告诉妈妈,刚才梦到爸爸了,爸爸说,他在照片里呢,多喊几声,他就回来了。”

就像茫茫大山里的英灵,杨睿魂魄留在了原地。

黑夜下的废墟,仿佛城市刚刚结疤的伤口,光影和黑暗交融,浮尘好像散不去的烟雾。

杨睿的眼中,那场大火还在燃烧,那楼房,还没有崩塌。

他身上的橙黄色防护服,已经变黑碳化,他感觉到皮肤传来的灼热温度。

孩子在哪里?

杨睿用力踹开已经变形的防盗门,滚滚热浪夹带着浓烟烈火瞬间喷出来,他经验丰富,早一步躲过,等待火浪过去,立刻冲进屋:“安安,你在哪里?听到喊一声,叔叔过去救你。”

小女孩叫安安,妻子也姓安。

没有回应。

杨睿等了几秒,毫不犹豫冲进卧室。

孩子父亲说了,应该在屋里睡觉。

大概率,被烟雾呛晕了!

杨睿冒着烈火从卧室到另一个卧室,到厕所,到餐厅、阳台,一起可能藏身的地方。

没有!

直到楼下传来惊呼声,灰尘冲破烟雾滚滚而上,楼房塌了。

杨睿最后一个念头,滚到角落,抬手护住脑袋。

一切结束,接着,新的开始。

杨睿再次出现在四楼楼梯,他看了眼烧焦的防护服,忍着皮肤灼烈的疼痛,狠狠踹向变形的防盗门。

一次又一次重复。

执念,更像一个幻境。

直到他听到一个女人轻柔的说话声:“孩子没事,在楼下呢。”

杨睿猛然转头。

他只有执念和那身火焰蓝的使命,没有了常识。

楼房快要塌了。

杨睿什么都没说,他好像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拦腰抱起女人往楼下跑,他好像看到了队友,把女人交给队友,再次迎着烈火冲到四楼。

还有个小姑娘在屋里。

梁景瑶轻轻叹口气。

新生的执念太强大,果然唤不醒。

梁景瑶再次走过去,再次被杨睿抱回到废墟边缘。

连续很多次之后,杨睿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茫然看看周围:“老婆,国国?”

他听到了,听到了老婆儿子的喊声!

就像小孩丢魂喊魂,亲人的声音加梁景瑶,终于起到了点作用。

杨睿忽然不动了,眼前的火焰一点点熄灭,他听的更清楚了。

“爸爸,爸爸,你快回来呀,再不回来,妈妈就要哭死了。”

执念!消散!

杨睿愣愣看着面前手拄神杖的梁景瑶,喃喃道:“土地神。”

原来,他死了。

梁景瑶轻轻点头,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他真相。

早晚都要知道,怕他太过愤怒变成厉鬼。

杨睿笑笑:“谢谢土地神。”

他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每一个消防员都有这个心理准备。

生与死之间,人性的丑恶就像挣脱束缚的野兽,谁都没法控制。

让他们去抢救贵重物品钱财的,重要文件的,甚至救人的时候,出于恐惧抢他们脸上的防火面具。

梁景瑶抬起土地杖。

距离子时,只剩两个小时了。

杨睿和家人今生的缘分,只剩两个小时。

数公里之外的灵堂,安桂荣枯竭的眼眶再次有了泪,她抱住爱人的遗照,脸贴脸,紧紧的。

爱人回来了,儿子说,刚才梦到爸爸了。

为什么不来她的梦里啊,七天了,七天了。

国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从来没见妈妈这样哭过。

“爸爸,爸爸,你快回来。”

爸爸已经回来了。

遗照里那个身穿火焰蓝制服、一口白牙,笑的阳光灿烂的男人眼中,忽然滴出一大颗眼泪。

他笑着哭了。

眼泪顺着相框滚滚落下,和爱人的眼泪混合在一起。

那颗眼泪,灼热,像燃烧的火。

国国最先发现,泣不成声喊道:“妈妈,爸爸哭了,爸爸哭了。”

梁景瑶不能给安桂荣开天眼,不像英灵陈军那位等待了几十年的爱人,寿命只剩七天。

她所能做的,让杨睿魂魄附身遗像。

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

梁景瑶悄悄离开。

她上任之前雄心万丈,伸张正义,管人间管不了的事。

她太天真了。

谎报情况的裤衩男以过失杀人被起诉,最终未成立,因为,火灾现场,的确有人被困,他的情妇。

他也没想到情妇被抢先一步救下来。

杨睿肯定要进去救人的。

该死的人为什么不死?

梁景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裤衩男家楼下。

七天过去,他妻子已经原谅了他,看在孩子的面上。

裤衩男妻子看看楼外的夜色,低声劝道:“还不算太晚,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我陪你,带上孩子,别管怎么说,人家因为你而死。”

她是个懦弱的女人,也是个善良的女人。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活活被烧死了,去救自己的女儿,事发到现在,换做她的话,早跪人家门口了。

怎么打,怎么骂都是应该的。

裤衩男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去了之后呢?缠上怎么办?”

女人鼓起勇气:“你不去,良心过得去吗?”

“良心和钱哪个重要?”裤衩男振振有词道,“咱家房子烧没了,没保险,一百多万啊,就这么没了,要是再被赖上,你出钱啊。”

说到钱,女人沉默了。

男人说的没错。

她是个家庭主妇,女人刚上小学,正是用钱的时候。

女人幽幽叹口气,她心里堵的难受,走进屋,没掖着藏着,当着男人的面,拎起装满纸钱的塑料袋下楼。

英雄的头七啊。

男人没良心,她不能没有,虽然自己的良心不值钱。

纸钱染红了她憔悴的脸,一阵风起,灰烬打着旋儿飞上夜空,不知飘去了哪里。

她没看到,一个身披橙红色披风的年轻女子忽然消失不见。

梁景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恢复真身的喜悦早没了。

她来到了裤衩男情妇家楼下。

裤衩男是单位里的小领导,有那么点权利,情妇是她的下属。

她的丈夫,还被蒙在鼓里。

她已经睡了。

作者有话说:

心情沉重,这章不加别的内容了,单独送给英雄。

第55章

凡人遇到麻烦可以祈求神灵。

神灵呢?向谁祈求?

梁景瑶有点明白前任土地神为何数十年安与小山村,少问世事的原因了。

知道太多人间疾苦和不平,却无能为力。

也明白上任之初,天界为何让她无非必要尽量不要查阅往生录。

天下没有绝对的公平和报应。

英雄杨瑞牺牲经过被曝光,情妇被丈夫毒打一顿,没有离婚。

因为孩子,因为情妇这些年赚钱养家,男人下岗了,迟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裤衩男遭遇网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法律判过失杀人罪不成立。

网暴慢慢平息,虽然过的大不如前,但依然过的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脆铃铛声响起,一下,一下,仿佛能敲碎黑夜。

铃声从地下而来。

阴差来了。

梁景瑶心情不好,正要遁入地下,被喊住。

“你想杀了她?”

人间在变,地府跟着变,这名阴差身穿黑色西装,五官深邃冷峻,带黑墨镜,有点酷。

梁景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坦白道:“对,但不会。”

杀掉裤衩男和情妇很容易,杀全天下的坏人呢?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

阴差低声道:“习惯就好了。”

梁景瑶眉头皱了皱。

她不认识对方,或者说,不认识任何一个阴差。

要当十年土地神,日后免不了打交道,梁景瑶客气道:“谢阴差大人。”

阴差深深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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