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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看了眼程筠,见他虽镣铐枷锁在身,却依旧长身直立,从容不迫,几十斤的?重量竟丝毫不能压弯他的?脊梁。
他对此?倒有些?暗暗叹服。
“北朝首辅程筠,乃千古第一大奸佞,其罪罄竹难书,如今却仍拒不认罪,各位既与他共事一场,受其压迫甚久,不如当着百姓之面,将其罪行昭于天下。”
张是下了马,走到?云清泉面前。
“云大人乃礼部尚书,最知礼数。所谓礼者,人道之极,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乃律法制度之本源。不知礼,无以立,大人想起身,便请于烈日下高声道出一条程筠的?罪行来?。”
云清泉一愣,很?快明白过来?。
他朝程筠方向,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震声喊道:“首辅程筠,贪滥僭窃,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此?奸不除,天地难容!”
“说得不错。”张是笑吟吟道,他拿起云清泉手中的?衣袍抖落开,披在他快要?冻僵的?身上?,“云大人,请起身吧。”
云清泉哆嗦着捏拳,直到?双脚踩在大地上?,那颗不安的?心才?总算放下。
张是便将目光投向其他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沉默片刻,争相高声数落起程筠的?罪状来?,个个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仿佛与他有杀父夺妻之不共戴天之仇!
“程筠他倚法作奸,杀人媚势!擅权作恶,独揽朝政!”
“……久窃高位,久居大权!”
“暗害储君,大逆不道……”
“谋国无状……迫害正人!”
“……”
到?底不愧是文人出身,言辞如刀,全天下的?恶言恶语全在此?刻被?一一道尽。
他们在对程筠残酷无情地进行着一场言刀凌迟。
较之梁恩手下的?冷箭,这场箭雨才?是真正射中了程筠。
万箭穿心,不外如是。
苏弦锦一直远离人群,独坐在雪地里?——她实在没有站的?力气了。
所有攻击程筠的?言论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她闭着眼,觉得昨晚的?那场雪仿佛一直未停。
这就是程筠要?的?结局,他早已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难以接受的?是她,虽然她也早已读过无数遍原文结局,甚至能将每个字都背下来?,但面对命运,她还是畏惧不已。
不敢上?前,不靠靠近。
她生怕自己的?出现,反而?成为?一种残忍。
程筠独行于暗夜,以身殉道,从来?坚定。
哪怕见过光,也不曾停下脚步。
因为?他要?所有人都见到?朝阳升起。
苏弦锦拥着狐裘,叹了口气,睁开眼望向那轮太阳。
蔚蓝的?天空上?,太阳静静照耀着。
她抬起手,看着金色的?光穿过指间,在她苍白的?眉眼间投下灿烂光晕。
她似乎见到?山河解冻,开始重新流淌,万物新绿,焕发?勃勃生机。
凛冬已尽,春回大地。
她穿书一场,却从未见过北朝的?春天。
一场肃杀秋日,两场冷寂寒冬。
一如程筠的?人生。
去见他
秦时?攻破都城, 得到天下?,只差一个契机,便可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
东宫的那位太子因害怕审判刑罚,自戕在东宫。
所有北朝皇室宗亲都瑟瑟发抖, 要么争相表忠心, 主动支持秦时?称帝, 要么害怕清算流放,选择了自尽。
百官每日都在宫门外共同请愿, 请秦时?早日登基。
民间的百姓呼声也是一日高过一日。
秦时?皆不回应。
都城渐渐恢复原先的样?子, 那些因战乱逃出城的百姓也都重回故土。
旧朝那些宗亲将领官员等, 只有罪大恶极, 天怒人怨者才被关押在刑部大牢,而诏狱原先无辜入狱的, 都被无罪释放了, 剩下?的则也全部移交刑部审定?。
整个诏狱, 只关押着程筠一人。
日日审判,日日受刑。
苏弦锦一直在关州。
因她病了一场, 都城又尚在混乱之中,秦时?便安排她暂时?留在关州休息, 说等她病好了, 会送她回苏州与父母团聚。
承阳侯城破之后便回了南境,但萧彤彤留了下?来, 每日陪着秦时?整顿都城事务。
一切都在照着原文的轨迹走着。
苏弦锦披衣坐于?净窗前, 脸色苍白地望着窗外蓝天。
又是一个好天气。
门被敲了两声, 随即左丘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能进来吗?”
“请进。”
左丘学推门而入, 见窗前的少女因病弱瘦削许多?,裹在白狐裘下?, 仿佛一张单薄的宣纸。
“我让人送来的药喝了吗?”他走近,将褡裢解下?。
苏弦锦低头轻咳两声。
“喝了。”
他在她对面坐下?,仔细瞧她脸色,摇头。
“你没喝药。”
苏弦锦眼?眶微红,笑?:“我若是喝药好得快了,秦时?又怎会放你亲自走这一趟。”
左丘学沉默良久,轻叹:“他受的罪不少,好在我留给他的构藤果的毒在他体?内尚存,能勉强减几分疼。”
苏弦锦没出声,只是面色一阵潮红,忽然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左丘学忙从褡裢里?取了丸丹药,丢在茶杯里?化了化递给她。
苏弦锦接过喝了,略缓了过来。
“谢谢。”她嗓音嘶哑。
左丘学道:“我曾问他,若你问起,是否要将实话告诉你,他说反正瞒不过你,便无须瞒你,但你懂他,他是不遗憾的。”
“嗯。”苏弦锦仍低着头,只是应了声。
不过握紧茶杯的指尖泛白。
左丘学望着她,眸底略有悲色。
“我想这是他的选择,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受了别人几辈子的苦,现在总算是到头了,对他来说也是种解脱。如今,你救不了他,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苏弦锦淡笑?:“他不需要我救,我也没有折磨自己,我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我只是在等你来而已,你这个神医来了,我的病自然也要好了。”
左丘学微怔:“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想见他。”
“我办不到。”他直截了当,“若非他现在还不能死,连我都进不得诏狱,那里?重兵把守,我又如何能带你进去。”
“我知道。”苏弦锦对他的话并不意外,“但总要一试。”
她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但或许能提前结束他的痛苦。
这段日子,她在关州城里?病着,偶尔会仔细想山腰上的那位算命阿姨和那个算命乞丐说的话。
更让她坚信,结局虽无法更改,过程却可以。
且无数次原文剧情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她望着左丘学,目光平静。
“那构藤果的毒有什么后果?”
左丘学皱眉,迟疑片刻,才低声道:“肠穿肚烂,血肉尽蚀。”
苏弦锦深吸了口气,颤声。
“何时?发作?”
“再?有半月左右。”他轻声,“其实,他是知道的,那是他为自己求的最?后一丝尊严,他说不愿死后被悬尸城门,让鸟儿啄食,他更不愿你见到他那个样?子。”
苏弦锦笑?了下?,却落下?泪来。
原来如此。
原文中被悬尸的程筠只有一副骨架,世人都道是凌刑的原因。
至于?是否是这样?,原文中又是否有伏笔,在读者眼?里?也不重要。
反正反派被解决了,这是爽点。
所谓凌刑便是凌迟,用极薄的刀片寸寸削去骨肉,还要止血,以防受刑人死亡。一日一片,直到最?后。
这个过程中,最?痛苦的是受刑人始终保持清醒。
苏弦锦身为读者也只知凌迟,不知他身上的毒。
她问:“若在毒发之前身亡呢?”
左丘学答:“那便会立即发作,五脏六腑逐渐化作一滩血水。”
他皱眉:“可惜秦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的,他一家人都曾因程筠而死,他实在恨他。”
苏弦锦沉默半晌,忽然道:“请替我带一封书信给张是。”
左丘学效率很高,他当夜回城,张是便第二日就出现在了关州。
“苏姑娘,不知可好些了?”他笑?吟吟地朝苏弦锦作一揖礼,不同于?曾在军中时?普通书生装扮,如今一身官服,虽未绣上品级,却也添了几分尊贵气度。
苏弦锦打量他,笑?问:“先生如今已贵为丞相了么?”
张是诧异,新?朝未立,旧朝制度还在逐步推翻之中,是否定?下?丞相一职也未明确定?论,苏弦锦的口吻却好似十分肯定?一般,叫他一时?哑了声。
苏弦锦道:“秦时?那般痛恨旧朝,痛恨首辅弄权,自然不会再?沿用旧朝职位,恢复丞相一职,并不难猜,而胜任者,除先生外,再?无第二。”
张是一笑?:“不愧是苏姑娘,果真才貌双全,在下?十分佩服。”
“那先生曾经?许诺我的,是否还算数?”
“苏姑娘……”张是沉吟,“还是想当皇后?”
“是。”苏弦锦眼?神坚定?。
除了成为皇后,目前她再?没有进入都城,接近诏狱,并握有一定?权力的机会。
原文中虽然苏曲儿也当了皇后,但中间却有许多?波折,耗时?良久,她不想空等。
张是意味深长?:“如今承阳侯虽回了南境,却将萧郡主留了下?来,之前萧郡主在征战中也是立下?赫赫战功,在群将间很有威望,而苏姑娘你身陷敌营,一直有些流言蜚语,你若不当皇后,这些倒无影响,可你若要当皇后,形势便对你很不利。”
“我知道。”苏弦锦注视着他,,“所以才需要先生协助,先生在秦时?身侧,难道不知我暗中的功劳?若无我为他冒险传递消息,秦时?岂能这么快破后而立?”
她拨开?衣领,露出脖颈间的那道仍是红红的疤痕。
“除夕那晚,为救秦时?性命,我连自己的命都押上了。她萧彤彤征战是功,我这难道不是?”
张是朝她拱手:“苏姑娘大义,张是也不会食言,必助姑娘为后。”
苏弦锦目光凝视:“何时?接我入城?”
张是沉吟道:“大约两日后。”
他解释:“重刑之下?,程筠对所有罪行皆供认不讳,如今刑部在整理他的罪状,并于?两日后公布天下?,届时?将他押赴刑场,主帅会当着百官与百姓的面,亲手持剑动手,借着民意如潮,顺理成章地应下?称帝之事。”
苏弦锦抬眸:“秦时?并不会真杀了他,对吗?”
张是微怔,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程筠手下?残害性命无数,若如此简单就伏法了,也太便宜了他,百姓也不会同意,如今刑部暂时?拟定?的刑罚是……”
苏弦锦打断他,淡声:“凌迟。”
张是颔首:“是。”
他道:“留他一命,之后押他在西市凌迟,每日允许百姓观刑。”
“就……”苏弦锦压抑着情绪,低声,“这么恨他。”
张是挑眉:“苏姑娘是未见过他手下?锦衣卫的手段,那诏狱与刑部大牢里?不知多?少忠臣良将被活生生折磨而死,这是因果报应,也是顺应民意。”
苏弦锦垂在袖中的手捏紧了,只怕一松劲就发抖。
“那我就等两日后,先生派人接我。”
张是应声离开?。
如今在秦时?心里?,萧彤彤的地位的确高于?苏曲儿。
无论是原文中的苏曲儿还是苏弦锦,他从她这里?得到的回应都很少很少。
即便她表现出为他而不惜生命,他也总觉得那并非出于?爱意。
再?加上承阳侯的原因,所以这个阶段的秦时?,心里?属意的是让萧彤彤做皇后。
并且他也知道,一直跟随他的那些将领们,都十分同意。
但张是说服了他。
“苏姑娘乃苏州知府之女,苏知府从主帅微时?便一路相助,当年苏姑娘与主帅有婚约在身,苏姑娘是为了主帅考量才主动退让,后来主帅中毒,她又以身赴险为求解药,这才落入敌手,可她不但没有屈服,反而步步为营,为我方?送上无数情报,最?后以命助主帅逃脱,还亲手重伤程筠。以苏姑娘之家世,之才华,之样?貌,之心性,之功劳,完全当得起皇后之位。”
秦时?轻叹了声。
他对苏曲儿何尝不觉得亏欠。
但他也同样?亏欠萧彤彤,何况还与承阳侯有诺在先。
如今来看,无论如何都是让萧彤彤为后,更有利于?局势安稳。
张是也知秦时?并非囿于?儿女情长?,更看重利益。
他便问:“主帅是要南境安稳还是天下?安稳?”
秦时?皱眉:“此话何意?”
“萧郡主身后是承阳侯,代表南境,苏姑娘身后是苏州知府,代表旧朝群臣,若苏姑娘为主帅做了这么多?,还是抵不上萧郡主,难免会让前朝臣子们认为,主帅不懂感恩,连苏知府都失去价值,只怕他们早晚也会被抛弃,不如早日逃命,另做打算。天下?一共有三十六州,城县无数,一旦此风盛起,主帅还能稳住人心,安坐皇位吗?”
秦时?被说服了。
两日后,苏弦锦果然等到了来接她前往都城的人。
这日正是《长?月有时?》中的大高潮。
秦时?当着群臣百姓的面,一剑刺穿了程筠胸口,围观者将刑场堵得水泄不通,真是万人空巷,喝彩声掀起的浪潮几乎能将苍穹震碎。
日日受刑,程筠虽因毒素麻痹,减了几分疼痛,却避不开?身上的旧伤复发。
尤其是膝盖,本就没好,如今更连行动都不便了。
他们押着他去刑场时?,是故意让他拖着伤腿走过去的,一路上被怒火中烧的百姓将烂菜叶子臭鸡蛋扔满全身,谩骂之声也不绝于?耳。
虽狼狈,他却始终神情从容,并不躲闪。
他蹒跚着上了刑场,跪在天下?百姓面前,也没有低头。
直到被利剑刺穿胸口时?,他才终于?倒了下?来,那时?,他听着百姓为秦时?欢呼,眸中浮现的只有欣慰。
苏弦锦并没有见到行刑的过程,不知有意无意,她入城时?,正好是程筠刑罚结束之时?。
在散去的人潮里?,她逆流而上,只见到了那一滩刺目的血迹。
彼时?她静立在刑场之前,路过她的每个人都在笑?。
唯有她想为程筠痛哭一场。
她仰望着蓝天,仍然见到那轮明媚的太阳。
它的光落在了每个人身上,却独独照不到程筠。
但她转过头时?,见到周围普通百姓脸上洋溢着幸福,那仿佛正是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正欲氤氲出一个覆盖在冰雪下?的新?的春天。
她想,这就是程筠所求的。
而他成功了,所以并不遗憾。
*
秦时?正是登基仪式定?在了半月后,但在今晚,他撇开?所有随从,独自去东宫孤坐了一晚。
萧彤彤得知此事,拿着凤印临夜来见苏弦锦。
“他现在应该需要你相陪。”她向她请求,“你去陪陪他,好么?”
苏弦锦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萧彤彤笑?了下?,将凤印留下?来,失落略有些藏不住。
“你知道他为了让你做皇后,顶住了多?大的压力么?只怕我父亲知晓此事,也会大发雷霆,甚至会从南境发兵。”
苏弦锦仍不语。
萧彤彤便垂眸道:“我已经?打算离开?都城,我回南境,去拦住我父亲。”
这是原文的剧情,苏弦锦并未阻止她。
“好。”她点头。
萧彤彤离开?后,苏弦锦没打算去东宫找秦时?。
她拿上凤印,直接去了诏狱。
如果剧情被改变会有后果,那也没什么代价比现在的结局更大。
锦衣卫全部被诛杀后,整个机构解散,诏狱如今除了程筠之外,便只有守在外面的重重侍卫。
苏弦锦去时?,被守卫拦下?。
“无令不得入。”
“里?面有人吗?”她问。
守卫道:“大夫正在里?面为罪犯止血。”
她颔首,亮出令牌。
掀眸:“还要拦我吗?”
秦时?虽还未正式登基,但所有人都尊崇他的帝王身份。
她这个皇后自然也是被认可的。
守卫犹豫了下?,让人去禀报上级后,才道:“皇后娘娘请进。”
苏弦锦从未来过诏狱,但在书里?见得描写多?了,也有些想象。
如今诏狱空空荡荡,她倒觉得与想象中有些出入。
不过几盏昏烛下?,四处充斥着的腥臭腐烂气味与血腥味却仍未变,她走进时?,一股寒气裹挟着腐臭扑面,复行几步,空气却又变得闷热黏腻,更令人作呕。
左丘学正在两个侍卫的看守下?给程筠包扎。
程筠被绑在刑架上,头无力垂着,似陷在昏迷中。
她进来时?,左丘学震惊了一瞬。
那两个侍卫也警惕地看过来,直到她亮出凤印,两人才赶紧跪下?行礼。
她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左丘学将棉布厚厚缠在程筠胸口处,伤口处渗出的血将前几层都染透了。
一个侍卫不由质问:“不是神医么?怎么一下?午了,连血都还止不住呢。”
另一个也皱眉:“就是,再?这样?,人能活到明天吗?”
苏弦锦心中一动,猜测左丘学故意不尽心替程筠治伤,只怕也想早日结束他的痛苦。
可惜始终被人盯着,到底难行。
左丘学将伤口包扎好,用湿布擦了手。
“他本就虚弱,又被剑这样?贯穿,哪能轻易就好?你们放心,血已经?止住了,此处伤不致命,休息两日便能开?始凌刑。”
说罢,他朝苏弦锦走过来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苏弦锦扫了眼?几人:“你们都下?去。”
侍卫一愣:“皇后娘娘要单独审讯?”
“是。”她摩挲着凤印,语气不容置疑,“若有问题,我一力承担。”
侍卫到底不敢违抗,对视一眼?,喏喏往外走。
“神医。”苏弦锦唤住左丘学,那两个侍卫便也停下?脚步。
她问:“我要单独审讯,他何时?能清醒?”
左丘学微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给她。
“把这个往鼻下?嗅一嗅即可。”
侍卫过来:“对不住,皇后娘娘,我们要检查一下?。”
苏弦锦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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