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趁着夜色, 红鼻头一路离开。www.chendu.me

深夜的古城清冷幽寂，月光被乌云完全遮蔽，没有了之前的清幽雅致。

厚重古典的城门在黑漆漆的环境下显得阴森可?怖，甚至不像在凡间出现的场景。

红鼻头一路走向后山。

她对道路方向一无所知, 城门还有守卫的官兵。所以, 她有种?感觉, 这种?轻车熟路的感觉是这具身体的本能记忆，又或者冥冥之中有神秘而?难以抗拒的力量引导着她，前往那座无名山的无名寺庙。

夜晚温度很低, 呼吸间，冰冷的空气灌入红鼻头的鼻腔，轻微刺痛。

山路蜿蜒崎岖，茂密的树木在无光的夜晚显得狰狞，密密匝匝的排列着, 黑压压一片，宛若鬼魅。

不远处, 高大威严的寺庙在群山的簇拥下影影绰绰的浮现。

明明距离很远, 红鼻头却仿佛能看到庙宇中繁复古老的花纹和庙宇正中那座高大庄严的神像。

万籁俱寂间, 她仿佛听到某种?怪异的语言在呼唤她的名字。很奇怪，那是一种?她从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语言类型，但她还是听懂了，听懂那是在呼唤她的名字。

来到庙宇正前方, 寺庙和神像都在山雾中清晰起来。

这座寺庙不像红鼻头之前了解过的那些, 它的门口开?得很大, 站在附近, 就?可?以直接看到整个神像的全貌。

红鼻头缓慢地抬起头，看到色彩鲜艳雕刻精致的神像矗立在那里?, 这一刻，她忍不住觉得自己?无比渺小?，甚至生出一种?不真切的自卑感。

又是这种?感觉。

而?且，又是这个神像……

神像面容和蔼，通体洁白，只有衣服上的简单纹饰点缀着艳丽的色彩，祂和蔼的微笑着，仿佛可?以包容世?间一切，祂的眼睛细而?狭长?，只能露出极少的瞳孔，像是因为笑挤在一起，又像是始终没有完全睁开?过。

红鼻头抬头试图跟祂对视，眼前却破天荒地异常模糊，耳畔也开?始急速耳鸣，像是听到某种?急促尖锐的哨声噪音。

她感到一阵剧烈头痛，胸口也泛起恶心感。她额头泛起细细密密的汗，因为疼痛，她几?乎不能站稳。

——救、命！鼻头是真的顶啊，都这种?程度了，她竟然还是面不改色。

——沉浸式体验的观众朋友（即本人）已经快吓得尿裤子了

——严重怀疑鼻头看到的游戏画面和本人看到的游戏画面完全不同

——我觉得你是对的

庄严肃穆的神像神圣不可?亵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红鼻头。她明明无法做到与对方对视，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祂正在注视着她。

状态就?这样一直维持着，神像的眼睛突然睁大，眼球从里?面掉出来，血管却还连接着眼眶中的血肉。

这是一种?非常奇诡的感受，红鼻头明明看不到，也没办法看到，可?她就?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画面。

粘腻猩红的血液、青红交错像花花绿绿的蛇那样缠绕的血管、像有生命一样四处滚动的眼球……

场面异常诡异，古典的、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神像中延伸出只有活人才会拥有的血管与血液，仿佛祂原本就?是活的，只是始终安静地矗立，才像是一座单纯的神像。又或者人类对祂来说渺小?无比，祂根本不屑对人类做出反应。

红鼻头有种?感觉，她现在没办法动弹了，只能眼睁睁地接受这一切。

接受诡异的眼球与血管，接受冰冷无声只有她的世?界，旁边还有难以名状的什么，始终能接收到她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

——我要收回前面的话，原来这个时候惊悚画面才出现！！

——我要晕厥了

——晕厥+1

——不用问也不用说，我知道鼻头看到这些都没感觉

——但是我有感觉啊啊啊啊啊，鸡皮疙瘩冷汗直冒恶心想吐后?背发冷谁懂啊！

红鼻头后?背也氤湿了一片。

她不是不会害怕，只是效果都是即时的，过后?感觉会比其?他人少很多。

这时，她望着可?怖扭曲的画面，无法动弹也不能反应，心底也忍不住生出一种?绝望的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色终于变了。

红鼻头已经僵硬的四肢终于可?以费力地活动，她看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一轮崭新的红日带着金红色的光擦破地平线。

红鼻头捂着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总算是松了口气。

——惊！原来鼻头也会害怕！

——忽然觉得我又行了

——我也是，突然觉得我跟鼻头也没什么区别了，毕竟我们在面对同一个场景的时候，会拥有同样的情绪。

——+1我都觉得我能跟鼻头一样开?播了

红鼻头没理会弹幕，一心扑在游戏上，按按额角，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朝庙宇内部走去。

她自言自语：“终于能继续找线索走剧情了。”

——？？？？？

——鼻头是认真的吗，刚面对了这么恐怖的画面，停顿一下都不，就?直接往里?走？

——前面的你确定?？我已经关注你了，请于明天之前开?播，我会带领鼻头的亿万直播大军前去围观。

——我错了，我不能！！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鼻头这样拥有如此稳定?的状态，面对刚刚对我产生心理阴影的场所，也可?以完全无视一切往里?进？

走到庙宇中，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凉飕飕的感觉沿着指尖爬升，湿冷的气像粘稠的活物，粘在身上怎么都抖落不掉。

弹幕又是一阵惊呼，红鼻头置若罔闻。

她安静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视线最终落在左边墙上已经斑驳模糊的许愿牌上。

许愿牌是木制的，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因为太久无人光顾，有几?块牌子上已经蔓延上青苔。

红鼻头一块牌子一块牌子地看过去，在某块缺了一半的牌子上停住。

因为上面的落款，是“疏影”。

木牌缺了一块，字迹模糊不清，红鼻头很努力的辨认，才大致猜出“疏影”当初写下这块木牌的心迹。

她心仪一位郎君，希望那位郎君可?以早日发现她的好，可?以早日带她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这个说法，倒是跟她之前的想法对上了。

红鼻头没急着离开?，继续往后?看，在差不多看到最后?几?块牌子的时候，又看到了“疏影”的署名。

这次，牌子没有断裂，字迹内容也算清晰。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了她当时的心愿：希望段郎可?以早日回心转意。

“……”

——回心转意？

——这许愿牌的内容怎么怪怪的？

——这些许愿牌有时间记录吗？

——如果是这个“段郎”对主角动心前挂上的这个牌子，主角就?算撬墙角了吧

——撬墙角？

——曾经的古蓝星华夏用语，就?是试图勾搭已经有伴侣或有伴侣预备役的属意对象

——受教了

——但如果是之后?呢？大家有没有想过这个剧情走向

——如果是之后?，那主角干嘛还要典当首饰供这个段郎读书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红鼻头跟弹幕的想法差不多。

她下意识认为，这个牌子是她在求取对方跟她产生情谊之后?才挂上的。

清晨，红鼻头回到那个清贫的房子里?，却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

段郎不在。

前一天，他说晚上要陪朋友吃饭，结果竟然一整夜都没回来。

红鼻头开?始怀疑主角挂上许愿牌的顺序了。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昨天，段郎告诉她，他要去的地方是尾雀楼，一夜未归会意味着什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等待段郎回来的时候，红鼻头又检查了一下房间。

检查到床铺附近的时候，“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床底掉了下来。

红鼻头下意识弯腰，耳畔是硬物滚动的动静。

一尊跟之前那副大小?相似的神像骨碌碌滚了出来，洁白崭新，圣洁神秘。祂最终仰面向上，露出了那一双狭长?弯曲、看不到瞳孔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又是这个东西！救命！我现在看到它就?不好了

——梦回上一个小?故事的无限噩梦

——鼻头，站起来，战胜它！相信你，你可?以！

弹幕上大呼害怕的内容像冬日里?纷纷扬扬的雪花，每个发弹幕的观众都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事实表明，他们都是口嫌体正直——直播热度不减反增，正朝着越来越高的水准冲击。

红鼻头弯腰捡起神像。

触碰到冰冷釉面时，她隐约有种?感觉，她似乎接受到了来自遥远而?古老的神祇的召唤，有种?不可?言说的神秘力量无声地催促着她，让她这幅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搬来一个高矮与之前的矮桌高度相似的桌，将神像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还盖上了一块红布。

一瞬间，红鼻头脑海中闪过无数零碎的信息。

这些零碎的信息一瞬间灌入她的大脑，她感觉到头晕目眩，仿佛忽然被接入大量数据而?无法运转的智脑。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鼻头终于感觉到自己?可?以思考的。在那一堆零碎的信息当中，最重要的一幕，就?是她在无名寺庙祈祷，许愿时，她自己?在心中说：信女一定?会日日祭拜，绝不辜负神的垂怜。

然而?，她并?没有履行。至少在昨夜，她没有履行。

第92章

——啊啊啊啊啊啊好恐怖！有没有人能懂我的感觉！

——我懂你?, 就是那种……已经被判处死刑，但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死刑要在哪一天执行，脖子随时都被挂在绞刑架上的感觉…………

——QAQ！！！

——她真的太会?了，有了前一个小故事的铺垫, 甚至不用什么精神污染的场面, 就让我们怕成这样

——瑟瑟发抖.jpg

收拾完手上?这一切, 红鼻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孙生出现在门口。

他头发有些凌乱，嘴唇发白，眼睛躲闪, 目光里有极力掩藏的恐惧。

“怎么了？”

红鼻头想，她应该知道怎么了。

毕竟这家伙昨夜一晚上?都没回来，去的还是尾雀楼。尽管他知道她好像失忆了，可应该也能知道，昨天一夜未归的还有琼花。而他也清楚, 她跟琼花的关系。

所?以，这位孙生, 大概是在紧张她知道了他一夜未归的丑事。

孙生在这时抬起头, 显得瞳孔涣散, 眼神失焦。他走上?前，一把抓住红鼻头的双手，声?音急促：“我不是，不是——”

红鼻头皱眉。

这人?的反应……不至于这么大吧？

如果她对这个星球这个年代的历史了解的没错, 这里女性地位低下, 这个男人?应该不至于因为留宿青楼就慌张成这个样子。

“你?、你?……你?不要也……”

孙生声?音断断续续的, 里面充满恐惧情绪, 到后面已经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红鼻头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忽然?, 眼前冒出来一个弹窗。

【是否切换[孙生]视角？】

——咦，原来这个NPC有名字啊，我还以为没有呢。

——应该就是没有吧，我记得之前看?到过?科普，X生是古蓝星华夏对书生的称呼。

——原来是这样

——噗哈哈哈哈哈哈，谁懂我的笑点，这个NPC竟然?连名字都没有，直接就叫孙生

——我懂我懂！

——毕竟前一个故事里，除了宋泽，其他角色全都没名字，这个NPC能有个“孙生”的名字，已经很了不起了。

——笑得我hhhhhh

——不过?，还竟然?还能切换视角，鼻头快切换看?看?。

——你?们确定要这么着急的催鼻头切换视角吗，看?这家伙的表情，真的很难不猜到对方看?不到的是很恐怖的东西。

——难道你?以为，我们不催，鼻头就会?不切换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决定闭住嘴继续看?直播。

红鼻头选择【是】。

她额角轻微刺痛了一下，紧接着，整个画面暗淡下来，再亮起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她看?到原本简陋但素雅的房间，此刻变得污浊而恐怖，床底、柜边、窗框的阴影，一切空隙都黑洞洞的，格外刺眼，像一个个吃人?的怪兽，正在等待诱人?的食物跳进早已设好的陷阱。

她闻到原本只有皂角和?淡淡灰尘气味的房间，多?了一种异样而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这种气味像是某种异常血腥的场景，被一直封存，直到腐烂霉变。

她听到原来安静的房间，此刻变得没有任何声?音，是万物都好像不存在似的那种死寂。

明明，“疏影”就站在距离她几步的位置，正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到，仿佛并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一切都仿佛跟原来一样，但一切都透着不可名状的病态诡异。

——嘶……

——我就知道！

——[图片]这就是这个可怕的女人?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种时候都还一脸淡定，一副看?戏的样子。

——哈哈哈哈，要不怎么说是现在整个星网现存唯一没开胆小鬼模式的主播呢。

——代入一下，我好像能理解鼻头的心情。

——怎么说？

——按照鼻头的想法，这个男人?既花着女人?的钱，还出着轨，还借口说自己正在用功读书，这种人?看?到这种景象，不是活该吗？

——你?竟然?说的很有道理……

红鼻头的想法跟她说的差不多?，但她的感?受不只是这些。

除了眼睛看?到，耳朵听到，鼻子闻到的这些感?受，红鼻头还有另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皮肤上?密密麻麻，附着了一层冰冷粘腻的东西，这种东西似乎在尝试控制她的躯体，引领着她做出祂想要她做出的事。

红鼻头没动。

因为目前为止，恐惧的范围都在她能接受的程度，而且她有种直觉，如果破坏了这种感?觉，再想找到推动剧情的线索，也许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她猜的没错，祂开口了，只是用的是她目前使用的这具躯体。

“是我……背叛……了你?。”

“我……并没有……坦诚的……对待你?。”

“我会?……为我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嗓音的确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也的确是这具身体的嗓音，只是并不像这具身体自然?发出的声?音，而是某种未知的生物操控了他的声?带，尝试用挤压的方式发出，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

红鼻头脊背挺直。

这种感?觉很微妙，连她也禁不住胆寒。

说的恐惧一点，很像上?一个故事的邪神上?身，但是又没有完全被吞噬理智，就好像癫狂的外衣褪去，极力维持的一种不真实的冷静理智。

尤其是在这具身体说话的时候，她感?觉，除了她，还有另一种未知力量存在于这具身体中?，祂在尝试与她共用这具身体。

像一种无可奈何的怜悯，又像是神赐的恩惠。

断断续续说完那些话，红鼻头感?觉到这具身体开始动了，在朝着一个她完全不清楚的方向走去。

街道很热闹，穿着或简朴或华丽的男男女女在青石板路上?穿梭。红鼻头却始终有种疏离感?，仿佛她跟他们存在的并不是一个世界，就好像他们是P图软件中?的两个图层。

“祂”的脚程很快，蜿蜒曲折了几段路，红鼻头发现自己停在一处她并不清楚的位置。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虽然?她现在切换了视角，但脑海中?带入的还是疏影的记忆。

所?以，不是“孙生”没来过?也不知道这里，是“疏影”没来过?也不知道这里。

所?以这里会?是什?么地方？

想法刚刚落下，“祂”带着她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看?起来就比疏影居住的院落精致华丽的地方，但是刚踏进院门，红鼻头就感?受到了一股阴冷，空气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冷气穿梭，跟冬天的冷气不同，红鼻头觉得，这股冷气……是活着的。

穿过?山石院景，红鼻头隐约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但有带着古怪的臭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但因为烧焦的气味实在是太浓郁，实在难以让人?分辨臭味是什?么。

红鼻头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此时此刻，这具身体已经算得上?完全不被她支配。

沿着打理整齐的小路，红鼻头跨过?最后一道门槛，来到一间屋子前。她闻到了更浓郁的气味，她已经可以确定，烧焦和?变臭的气味来源就是这间屋子。

忽然?，一道异常凄厉的惨叫突兀地出现。

“不要——不要——！”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声?音连续，能听得出，声?音的主人?已经到了精神崩坏的边缘。

但是，这声?音出现的非常突兀，就像是一段奇怪的、重复播放的录音，等待她来到这里才按下“启动”键。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代，根本不会?存在拥有这种功能的设备。

走进房门，红鼻头看?到一个漂亮、但是头发被剪得极短的女人?。

不、不是！

仔细看?清，红鼻头骤然?瞪大眼睛。

这个女人?的头发，根本不是被剪得极短，而是已经完全消失。红鼻头之所?以以为对方的头发剪得极短，是因为她整颗头颅上?全部长头发的地方，全都被烧成了炭黑色！

女人?的头皮变得扭曲可怖，烧伤造成的疤痕触目惊心，像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又像章鱼的触手，这些皮肤焦黑，泛着森然?的怪异光泽。

头皮、头发……

红鼻头禁不住联想到，她进入幻境的节点，疏影也是从头发开始出了问题。

红鼻头感?觉耳畔开始轻微耳鸣，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孙郎！孙郎你?终于来了，救我，救我！！”

女人?看?到她，仿佛看?到一株救命稻草，可是向她扑过?来的动作，又极度扭曲。就像是海底的水草，规律地伴随着水流浮动，而女人?正在试图突破这种规律，尝试生长出自己的生命。

红鼻头看?着她，轻飘飘扔出一句话：“我真的救得了你?吗？”

她同样也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来自她，还是来自“祂”。

几乎是瞬间，女人?看?向她的眼神变得阴森可怖，她的瞳孔开始慢慢扩大，就好像琼花带她去的那个箱子里，出现异状的那位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