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不熟的男性，她会点头承认，可裴肆对她知根知底，等会儿又问她老公是谁，于临算什么。

一个谎必须要无数个谎来圆。

她回答不上来，干脆保持沉默。

这副姿态，放在裴肆眼里，像默认，他低声说：“你结婚了，他对你不好，又离了，你手上的疤是不是他留下的。”

他意识到什么，眉头拧起，一字一顿问：“他对你家暴了？”

叶莺啊了声，她什么都没说，他全给脑补完了。

“不说这个了，都过去了。”她带过这件事，回到正题：“我们是不是在原地兜圈子？”

邹淼道：“是的，兜三圈了。”

裴肆：“

忆樺

……”

幸好小张及时打听到了，发地址过来。

裴肆看了眼，道：“在广茂商城，有点远，打车过去吧。”

叶莺：“不是恒茂？”

邹淼吐了吐舌头，“可能我记错了。”

三人一狗在马路边拦了一辆车赶过去，在广茂商城的广场看到了邹淼说的蹦蹦床，是个儿童乐园，露天搭建，很大，五颜六色，像城堡，一群小孩在里面活蹦乱跳，外面围了一圈家长在等待。

叶莺买了票，邹淼立刻欢快地打着赤脚跑进围栏里。

叶莺抱着她的粉棉袄，和裴肆找了个位置坐下，太子爷乖巧地趴在他们脚边。

“你不回去吗？”叶莺看着邹淼在里面和小朋友玩滑滑梯，开口问。

裴肆目光也落在那处，外套拉链拉到胸口，领子松垮往下坠，没个正形往后靠，透着一股吊儿郎当的痞气，“不回，本来今天就打算约你出来。”

“现在碰到了，是我赚。”

他都没问她怎么没忙工作在外面闲逛，口罩外的眼睛弯了弯，鸢色眸光细碎，上挑的眼尾很勾人，他低头拿球鞋碰了碰太子爷的爪子，笑得有点坏，“干的不错，今晚给你加鸡腿。”

太子爷小声叫唤。

它太大一只，毛又多，看起来温顺老实，很引人注目，不断有小朋友被吸引过来，想摸摸它，太子爷不乐意，缩着尾巴躲开。

“不好意思，它怕生。”裴肆掀眸看小孩家长，语调懒淡，漫不经心的，可对方似乎感觉到某种威慑力，忙拉着孩子离开。

叶莺看着往裴肆脚底钻的太子爷，道：“我还以为它很亲人。”

“分人。”裴肆被它挤烦了，把狗头推远了点，“它亲的人除了我，我爷爷，也就你了。”

叶莺：“我好像没怎么照顾它。”

裴肆：“随我。”

叶莺看了看太子爷，“你长得确实像它。”

裴肆似笑非笑地挑眉，“这么多年，你内涵人的功力见长。”

“彼此彼此。”

叶莺说着，看到刚才被赶走的小朋友跑回来了，手上还抓着一把沙子，他紧紧盯着太子爷，叶莺似有预感，在他把沙子抛向太子爷时，条件反射蹲下来抱住太子爷脑袋。

裴肆嚯地站起来，小鬼想跑，他动作更快，一把拎着他领子把人揪过来。

“想死直说。”裴肆脸很冷，声音沉得能拧出水，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孩就收敛一分。

“汪汪汪！”太子爷叫得很凶。

小鬼被吓哭，家长连忙过来道歉，裴肆没有松手的意思。

“算了。”叶莺扯了扯他衣角，边揉眼边道：“别忘了自己身份。”

裴肆没动。

叶莺无奈，轻声道：“我眼睛进沙子了，能帮我吹吹吗？”

“好。”裴肆想也不想把小屁孩扔给家长，当众搂过叶莺的腰坐下，把人拉到怀里，两只手捧着她的脸。

“别动，我仔细看看。”

“你别，”叶莺是让他帮忙吹沙子，但不是坐他腿上让他吹。

他掌心贴着她的脸，很烫，触碰的每一寸肌肤都变红。

叶莺又羞又恼，“你别得寸进尺。”

“哪只眼？”裴肆取下口罩一边的系带。

离太近，他灼热的吐息呵在她鼻子上，呼吸紧缠，叶莺不自然地眨动睫毛，道：“右眼。”

裴肆拇指温柔扒开她右眼皮，往里吹了几口气。

有点痒，叶莺睫毛颤得更厉害，一动不动。

沙子被吹走，舒服多了，叶莺转开脸，拍开他的手，“谢谢。”

她说着要从他腿上起来，发现动不了，裴肆的手往下环住她的腰，紧紧抱住，垂眼捕捉她闪躲的目光，托着腔戏谑地笑。

“我收个谢礼不过分吧？”

叶莺眉头微蹙，“你怎么老是这样。”

“哪样？”裴肆道。

叶莺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流氓。”

裴肆低低笑出声，她长发微乱散开，白皙的脸黏上发丝，他伸出手指拨到她耳后，痞里痞气道：“第一天认识我？”

周围有人在拍照。

叶莺都麻木了，懒得躲，把他挂在耳侧的口罩重新戴好，道：“你不怕被传结婚生子吗？”

他们两人一娃一狗出现在儿童乐园，她不用想都能知道媒体会怎么写。

“怕什么，爱说说。”裴肆无所谓。

“会对你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吧。”叶莺道：“你以前不是还否认女朋友的存在？”

裴肆：“那是公司擅作主张。”

“我知道。”叶莺看着他，“但你后来也没解释过，不是吗？”

裴肆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他解约后，忙着成立工作室，没有关注过网上的风波，可她一直都记得。

“我的错。”裴肆喉结滚了滚，嗓音沉到哑，“回去我就官宣，好不好？”

叶莺眼神清明，“我已经不是你女朋友了。”

裴肆道：“以后总会是。”

他说完没多久，叶莺手机响了，是总编打来的，说有突发新闻，让她回公司。

叶莺应了声，挂断，推了推裴肆，“我要回去加班了。”

“晚一天不行吗？今天周末。”裴肆说。

叶莺淡淡看着他，“我尊重你的工作，也请你尊重我的。”

裴肆沉默地放开她，跟着她起身，去蹦蹦床那里找邹淼。

叶莺和邹淼说他们得走了，邹淼玩得正起劲，一脸不情愿。

裴肆开口：“让她再玩会儿吧，我送她回去。”

邹淼：“好啊好啊。”

叶莺不放心，打电话给叶母，问方不方便来接淼淼。

她简要说明情况。

叶母听说是裴肆守着邹淼，很放心，让叶莺尽管去上班，她马上过去。

“那我走了。”叶莺对邹淼道：“你乖乖听哥哥话。”

“好。”

叶莺走后，邹淼不知怎的没了玩的兴致，在外面和裴肆等叶母来接。

她注意到不远处游荡着一条大黄狗，毛绒绒的，看起来好好摸，邹淼有点跃跃欲试，刚往前走两步，就被裴肆拽回来，“好好坐着，别乱跑。”

邹淼不懂他看着手机，是怎么发现她想溜的。

“你喜欢姐……妈妈吗？”

裴肆抬眼看过来，轻轻嗯了声。

邹淼和他对视，他的眼睛真的好漂亮。

“死心吧。”邹淼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努力回想叶莺以前教她说的话，“我妈妈很爱我爸爸，你没有可能的，”

裴肆：“不是离婚了？”

“离婚是什么？”

裴肆没有解释，“你以后就知道了。”

邹淼感觉和他说不通，故意凶巴巴道：“总之，你不要来烦妈妈了，我们现在过得很快乐很幸福，你别来扰乱我们的生活，小心我找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哦。”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裴肆只是沉默，一句话都没说。

邹淼看着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以前只要她对追叶莺的那些男人这么说，他们无一例外羞愧恼怒尴尬然后再也没出现过。

可裴肆的反应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眉眼耷拉着，眼睛漆黑深暗，寂静如枯井，反射不出一点光。

邹淼莫名想到了被自己扔掉的娃娃，光看着他，就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邹淼感觉他下一秒要哭了，有点手足无措，“你别难过。”

“不是因为你。”

裴肆许久才开口，声音低低地，很哑。

他只是刚刚，才忽然意识到，叶莺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她认真生活，努力工作，和适龄女生一样结婚生子。

没有他，她的人生照样顺遂，像时钟一样分秒不差往前走。

只有他，被时光遗忘在过去，沉浸在那段感情里，不愿走出来。

*

二十分钟后，叶母赶到，笑着感谢裴肆，“裴同学，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久，你现在是不是明星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好几回，好厉害啊。”

“阿姨客气了。”裴肆牵着太子爷，道。

叶母：“没想到你和莺莺还有联系，我每次问她你的事，她都一声不吭，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算吧。”裴肆笑了下。

兴许是看到熟人有点激动，又或是明星让人新奇，叶母拉着他絮絮叨叨聊了很久。

裴肆很有耐心地听她说。

邹淼在一旁很无聊，知道妈妈一旦和人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往远处看，见到有一群小孩用小石头砸那只大黄狗，狗一边叫一边躲，很可怜，邹淼不由跑过去阻止。

“汪汪！”

裴肆还在陪聊，太子爷情绪忽然异常激烈，弓起身子，对着某处狂吠。

与此同时，人群涌动混乱，这边空出一大片地，有人惊恐大叫：“狗发疯了！”

叶母看到邹淼被一只狗追着咬，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冲过去，裴肆比她更快。

邹淼跑的不快，一下就被狗扑在地上，张大嘴往她身上咬，她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当狗的牙齿快咬到她脸时，一只大手狠狠掐住它的脖子，扭着它头把它摁在地上。

邹淼呆呆抬头，裴肆眉眼冷凝，膝盖顶在狗的脊背，全身的重量往它身上压。

狗狂吠不止，挣扎得很厉害。

邹淼亲眼看到它的爪子在裴肆手背上挠了几道血痕。

*

高速公路发生一起车祸，叶莺接到任务后准备赶过去。

黄雪那边接到通知，突然让她等一下。

叶莺：“怎么了？”

黄雪看着她，“我们刚刚接到群众热线，说目击到裴肆为了救一个女孩，被狗伤到，人现在去了医院。”

“那条狗是流浪狗，很暴躁，”黄雪看她脸色，于心不忍道：“可能携有狂犬病毒。”

叶莺顿在原地。

总编风风火火从办公室出来，“莺莺，你现在放下手上所有事，赶去裴肆那儿，他现在不接受任何人采访，只有你有可能见到他，务必搞到第一手新闻。”

叶莺捏紧相机的手在颤抖。

她说：“收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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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 动摇

◎别躲着我◎

叶莺还没出公司, 就给裴肆打电话，提示关机。

信息化时代，没有隐私可言, 根据市民情报还有网上线索, 叶莺很快判断出裴肆目前在南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立刻打车赶过去。

裴肆出事的消息在网上传开，迅速登顶热搜。

娱乐圈炸了, 各大营销号下场带裴肆大名抢热度。

＃裴肆隐婚生子＃

＃裴肆带妻女现身儿童乐园＃

＃裴肆保护女儿被狗爪伤＃

＃裴肆狂犬病＃

信息量太大，要素过多，引来无数路人吃瓜。

粉丝又急又忙，一部分在底下骂造谣一张嘴，一部分担心裴肆得要命，一部分骂裴肆隐婚偶像失格她们失恋。

粉黑评论刷了上万条, 裴肆和他团队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莺知道媒体喜欢夸大事实, 可看着占据各大板块的鲜红词条, 心还是不由一沉。

车厢太闷了，黄雪看了叶莺一眼，怕叶莺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总编让她一起去。

上车后，叶莺一直看着手机, 一句话都没说过。

“别太担心，狂犬病没那么好得。”黄雪忍不住道, “就算那狗真有病毒, 只要裴肆及时去医院打疫苗, 应该没事。”

叶莺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 轻轻问：“我看起来很担心吗？”

黄雪道：“那可不, 刚刚总编在, 你脸色都难看得吓死人，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

“喜欢也正常，现在小姑娘都迷他，我看他对你也余情未了，你们借这个机会复合算了。”

“你误会了。”

叶莺又垂下眼，点开路人拍的裴肆照片，放大，看着里面被他救下的女孩，语气透着近乎木然的平静，“他救的女孩是我妹妹，我在担心，如果他真出了事，我们家得赔多少钱才够。”

*

第一人民医院。

门口聚了一大批记者，闹哄哄往里挤。

安保人员维持秩序，叶莺和黄雪同样被拦在门外，对方明确说非看病外的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是邹淼的姐姐。”叶莺道，“她是不是也在里面？我要去找她。”

对方打电话确认，同意放行，“但只有你能进。”

叶莺让黄雪先回去，自己踏进医院，在大厅问路，乘电梯到十楼VIP病房，见到了裴肆。

和想象中不一样，他很懒散地靠在床头，白色被子随意搭在腰腿，受伤的右手缠了两圈绷带，看起来活动自如。

他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左手漫不经心地翻着腿上的书，好像还挺惬意，就是不太精神。

叶莺有点怀疑自己走错房间。

“站门口干嘛。”裴肆抬眼，早就发现了她。

叶莺进去，“淼淼呢？”

“哭个不停，我让你妈带她回去了。”裴肆说。

“是你让医院放我进来的？”叶莺道，淼淼不在，她的理由不成立，可保安还是让她进了。

裴肆嗯了声，“能关门吗？”

叶莺看着他，没有动。

裴肆慢慢晃了晃右手，“我都这样了，能对你做什么。”

“我看你挺健康的。”叶莺关上门，找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怎么伤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没电了，小张刚出去找充电宝。”裴肆合上书放到一旁，调整了下姿势，离她更近了一点，“你现在是在采访我？”

“……嗯。”叶莺反应慢半拍，打开相机，镜头对着他。

裴肆简单说了事情经过，最后道：“你女儿没事。”

叶莺的心松了又紧，“那你呢？”

“打了疫苗，医生建议我留院观察一天。”裴肆轻描淡写，“不能完全说没事，检查需要时间，也许我真就这么死在狗身上。”

他舔了下唇，低低嗤笑出声，“你是没在现场，不知道太子爷当时叫得多凶，啧，养了七八年，最后关头都不知道保护主人，有够蠢。”

“别乱说。”叶莺看过现场视频，明明是他吼太子爷滚远点，她压下心头窜出来的不安酸涩，声音很认真，“你不会有事。”

重逢以来，裴肆第一次见她关心自己，就好像以前那个会因为他磕了碰了就心疼得红眼睛的姑娘回来了。

他顿了一下，轻声喊小夜莺，“我手疼，好疼。”

“我去叫医生。”叶莺信以为真，起身，裴肆受伤的疼得不行的手忽然紧紧拽住她，把人拉下来。

叶莺重重倒在他怀里，清冽干净的男性气息溢满鼻腔，她想要起来，又顾及到他的手，一时僵住。

裴肆抱她更紧，闭眼，鼻子埋在她白嫩的颈窝，乌长的发丝飘着洗发水的草木清香。

只是这么一闻，裴肆感觉体内有股火往下窜，开口时声音都哑了不少，鼻音带着颗粒感，像流沙一样往她耳朵里钻，“我救了你女儿。”

他身子烫得像火炉，好像还在出汗，叶莺僵硬片刻，手缓缓环住他的背，感受了一下，眉头渐渐蹙起，“你体温是不是不正常？”

裴肆道：“别转移话题，我救了你女儿，对不对？”

叶莺只好先应。

“说明我不会因为不是亲生的就对她不好，所以你，”

裴肆缓缓说道，怀里的人软得像水，总能轻而易举勾起他的欲念，他声音越来越低，浓烈得要克制不住的情绪硬是被他哑着嗓子压成两句话。

“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吗？”

“别躲着我。”

“……”

叶莺没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他依旧没有放弃，她呼吸微滞，整个人跟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

第一次见到他低声下气。

无论是电视上还是记忆里，裴肆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很高傲，自尊心很强，总是用散漫的态度掩饰真心，就连当初他们分手，他都在笑，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这也更加坚定了叶莺分手的决心。

她不怪他，也没恨过他，只是有点遗憾，可能他没那么喜欢她，他们才走到那一步。

可事实好像又不是这样，他们挨在一起，叶莺能感知到裴肆的心跳，体温，紧抱着她的略微颤抖的手，甚至是生理反应，都在告诉她，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她。

叶莺忽然有些难过，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尽管，好像是她把他变成这样的。

“你怎么不说话。”裴肆轻咬了口她耳垂，牙齿细磨软肉，灼热的吐息附在上面。

叶莺听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抵在他胸口把人推开。

她都没怎么用力，裴肆就松开了手，眼角染着一层薄红，脸却苍白，鸢色眼眸沉得像灌了海水，一瞬不瞬看着她，像受伤的野兽，不甘发出无声的咆哮。

叶莺抬起手背，在他额头试温，过了会儿，表情凝重道：“你在发烧。”

*

叶莺叫医生，给裴肆量体温发现有四十度，连医生都震惊了，忙开退烧药，还说他表情一点都看不出来。

裴肆吃了药，闭着眼躺床上，神志不清，额头在流汗。

叶莺边用纸给他擦，边问医生：“他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医生道：“可能是病毒感染，也可能是接种疫苗后的不良反应，具体检查才知道。”

叶莺道：“那狗真的有狂犬病毒？”

“不清楚，检测结果最少要一个月出来。”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