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怀见他过来，如同有一股力量压制过来，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几乎日日都在追问他，傅挺如今在何处？因为皇帝知道，他与傅挺之间是没有那么容易切断关系的。

可事实上，那场变节之后，傅挺消失便消失了，他真的不知他在何处，但现在……

“你……”

“好久不见。”傅挺打了招呼。

银怀没法同他这样打招呼寒暄，傅挺这么久之后才出现，来找他，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部署好了一切，而现在，已经部署到他这里来。

“皇帝到处在找你的踪迹，你……”

“所以我先来找你。”傅挺声音里比起之前的冷漠，是另一种平静。

十多年的情谊，银怀就是听一听，就能听出了所有生疏与疏离。

“阿挺，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现在的天下很安定平和，你做的那些，只是因为是你自己这些年被压抑的不甘，冒出的想法念头呢？”

银怀不是不想摆脱皇帝，大胆地冲破束缚，可他的亲人呢？到时候他的妹妹嫁人组建家室，生孩子；两个弟弟娶妻……只会连累太多。

当银飞银凡和徐煜一同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事态是改变不了的。

天下大势，定有自己的趋势，李绅能做皇帝这么久，他逐渐相信，冥冥之中是有一种安排的。

傅挺觉得有意思，此前一直与他站在同一边的人，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默契可以一直支撑下去的人，做出某些事的人，最后却变了一种态度，指责了他的问题，而他竟然还没有生气。

“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的感悟？一切问题，归咎到我的身上？”傅挺问。

银怀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能说，这是众多借口理由当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傅挺不说了，已经明了。

“我今日出现，凭你对我的了解，你应该知道我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同样，我也了解你，包括秦江。

我从未介意你们的任何选择，只是介意，你们在选择的时候，没有告诉我。

接下来，我会把我认为的这条路走下去，至于你们……那句老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言至此，傅挺转身告辞。

他不怕在他面前暴露自己，透出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他是故意的，因为他还是愿意去相信他们从小培养起来的关系。

李绅喜欢利用人心的弱点，他傅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着傅挺离开，银怀一人杵在原地许久。

银怀明白，傅挺不会想要见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不会想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见到他，他懂，都懂……

傅挺没接着去见秦江，而是回了江边，银怀定会转达他的意思的，最初角斗笼出来的人只剩他们三个，他不赌他们十年之间的情义，他赌的只是这十年之间，对他们的了解。

回到船上，傅挺立马喊了老鬼，交代几句。

老鬼领命，转头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船栏前，傅挺一人又伫立许久，玉夭在后头看了好一会儿。

很多时候，她发现傅挺这个人，看似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想做的，自己要去做的，都以为是为他自己，可只有探测过他的阴影之后，他并没有真的为自己，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要怎么去为自己。

他看上去让人觉得猜不透，偏偏又让人觉得……简单单纯。

“解决了吗？”玉夭递来一壶酒。

傅挺看了一眼，目光还是直直地看着前方吹着黑浪的江面。

玉夭见状，有意解释道：“李子酒。”

傅挺再度扭了个头过来，接下了酒壶。

玉夭好笑，“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这样？我还是挺喜欢你虚情假意的时候，然后说一句，‘陪我重要’。”

傅挺品着酸香的味道，没接话。

玉夭哀叹了一声，知道这话提不起他的兴趣，转而又道：“所以，银怀那边怎么样？”

“不用理会他们。”

“你就那么确定，他们不会插手，不会再合起手来，刺你一刀？”

“不会。”傅挺摇了摇两口就喝空的酒壶，还给了她，“没了。”

玉夭眼底一阵鄙夷，“得，明日一早我再去甜酒铺子打两斤回来。”

“不用了，后头几日……他们应该不会出摊了。”傅挺道。

玉夭：“……”

一瞬间，玉夭明白了，佩服地笑了，“还得是你傅挺。”

傅挺从不听这种恭维，直说道，“各地若是安置好了，那还得麻烦族长与厉轩一起，将徐煜顾东华那波人全部瓦解，你不用露脸，在厉轩之后便可。”

玉夭给着白眼，“好的傅相公。”

说着，嘴里有意不满道：“你说每回你让我做什么的时候，我可是毫无怨言，也不问缘由地就应下了，而我向你讨一点热情的时候呢？唉！泼来的全是冷水，你就不能好好看看我吗？我也是一个很不错的良人的。”

傅挺：“……”

“玉族长追究者众多，在下就不掺和了。”

“可我就看上你了呢？”玉夭凑近在他的面具下，眼中虽是挑逗，但也真切。

玉夭与李纨紫不同的是，玉夭的情感向来很直接，不会退让，也不会放弃。傅挺被她表白了多少次，次次被拒之门外，可次次还这么坦然，比起其他女人，她异常洒脱。

月色下，傅挺看着玉夭那张脸，很有几次恍惚看见了李纨紫，她们明明不像，只是他会想着那个女人对他有这样的举动时，他会怎么做？

有时候男人对女人所探寻的并不是身体，很多时候都是心口措手不及的跳动，眼下在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上，他感受不到。

久久，傅挺回过神，手抵上她的额头，将她推了开，“不值得，不配。”说完，回了船舱。

玉夭：“……”

话说有什么不值得不配的，不就是心里放不下那个白月光吗？

李纨紫的身份，玉夭也调查过，线索确实是许国的刺客，可后头一路跟踪看来，她觉得那个女人除了一张好脸蛋以外，任何一处都平平无奇，连功夫也不是此前吹嘘的在许国的高手榜上，着实不知是哪点儿打动了傅挺，就让他念念不忘了。

然而情这个东西玉夭也难说，也就比如自己，明明傅挺看不上他，他们之间也只是一种交易，可她就是喜欢这个人，她觉得傅挺让人心疼。

但凡有人去过他的以往，知道他的曾经，就不会有人不心疼。

所以后来，玉夭觉得自己虽然喜欢他，可他如果不喜欢自己，那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他日后能对自己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