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倘若你这次不肯听为父的，那往后就再也不许离岛，给我老老实实去闭关修炼！”

岛主下了最后通牒，便拂袖离开了，一时间，只剩下盛梨棠与荆长白二人相对而立，外面大雨如注，雷声隆隆，荆长白沉着一张俊脸，看过来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屋子。

真有意思，盛梨棠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受害者呢。

屋子里，荆长白正盘腿坐在榻上，双目微阖，似是已经入了定，对外界充耳不闻，盛梨棠也不出声，就默默地在另一边坐下，她看见小几上放着一副棋子，穷极无聊，拿着棋子径自对弈起来。

“哒。”

白玉棋子轻轻落下，发出细微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一下，两下，并不怎么吵，反而还有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的整颗心都安静了下来，仿佛呼吸也随之一同起伏。

落子声还在继续，不知不觉间，荆长白的心情已没有之前那般烦躁了，他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往旁边看去。

只见身着藕荷色衫裙的女子，正坐在榻边，以手支颐，纤纤玉指捏着一枚墨色棋子，她垂着眸，灯盏余光落在她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清丽静美，像一株悄然绽放的昙花。

不知是不是因为调息静心的缘故，荆长白这会儿倒没有之前那般厌烦她了，只是仍旧不想与她交谈，便别开视线，将目光落在棋盘上，然后就发现她在……下一种很新的棋？

看了一会儿，荆长白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白子尚有生机，为何要提子？哪有你这样下棋的？简直乱七八糟。”

盛梨棠心里哟了一声，不愧是控制狂属性，看人家下棋都想要指点一下，这么想着，她面上却不显，慢吞吞地道：“我这下的不是围棋，是五子棋，少主没听说过么？”

荆长白一个古代修真世界的本土人，哪里听说过什么五子棋？但他向来自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见识不够，便闭了嘴，在旁边观察盛梨棠的动作，很快就摸清楚了其中的规则，又抖起来了，冷哼道：“不过是小儿之戏，难登大雅之堂。”

盛梨棠心里呵呵，却并不辩解，只是将手里的棋子递给他，笑着邀请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少主不如一试？”

荆长白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才接过去，和盛梨棠下起五子棋来，心里想着，这女人倒比之前要识趣了。

五子棋不像围棋，下起来很快，其中却又有许多诡诈的小细节，荆长白毕竟是个新手，没多一会儿就被盛梨棠杀了个片甲不留，满盘都是被堵死的黑子，跟他的脸色一样黑，惨不忍睹。

荆长白不愿意相信，以自己的天赋，竟然会败在了这种粗鄙的“小儿之戏”上，便道：“再来。”

盛梨棠微微勾唇，很好地掩藏起眼底的得逞意味，继续和荆长白下棋，两人就这么着对战了一夜，直至天色渐明，她才放了水，让荆长白赢了一局，因为她实在有点困了。

荆长白面上露出几分得意，道：“不过如此。”

再转头看盛梨棠，却发现女子已经趴在小几上睡着了，晨光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衬得肤色愈发皎洁如玉，荆长白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凡人就是凡人，弱不禁风……”

他天生是天灵根，资质卓越，自小就被父亲逼着修炼，随着年纪渐长，性子愈发桀骜，慢慢地就生出反骨来，他从前十分厌恶盛梨棠，认为对方是父亲试图操控他的一种手段，所以盛梨棠的百般讨好，小心逢迎，乃至于她这个人，都成了荆长白的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盛梨棠的本身是何种模样，荆长白懒得去了解，也不在乎，在他眼中，盛梨棠只是一个代表着父亲权威的符号，是他的敌人。

但是经过这一夜，荆长白对她的印象稍稍有些改观了，心里想，只要盛梨棠别来讨嫌提双修之事，他也不会吝惜给她一个好脸色。

盛梨棠岂止没提？她巴不得荆长白忘了这档子事。

两人被关在屋里，下了整整两天的五子棋，正当荆长白要腻味的时候，盛梨棠又问他：“少主会下象棋吗？”

荆长白自是没听说过，如今他也不遮掩了，直接问道：“何谓象棋？”

盛梨棠取了纸笔，把象棋画给他看，又解释了规则，荆长白颇感兴趣，道：“可以一试。”

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些玉料，用灵力雕了一副棋子，两人又下起象棋来，起初仍旧是荆长白输，等他渐渐能赢的时候，盛梨棠又提议玩西洋棋，西洋棋之后还有飞行棋……

扶摇岛主强硬地把他儿子关起来修炼，却不知道，荆长白这几天光下棋玩了，甚至都没打过一次坐，更别说什么吐纳内息，修心悟性了。

直到大雨渐渐停歇了，乌云散开，天光也明亮起来，远处的天幕上霞光万丈，盛梨棠放下骰子，转头看向窗外，她微微眯起眼，道：“雨停了。”

荆长白也看过去，道：“老祖大概渡劫成功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表情沉了下去，盛梨棠见状，哪能不知道缘由？却故作不知，提醒道：“少主，该你了。”

荆长白没有动，盛梨棠抬头看他，迟疑道：“少主可是担心无法向岛主交代？”

闻言，荆长白的表情更冷了，反问道：“我有什么需要向他交代的？”

盛梨棠若有所思地颔首，指尖拈着白玉骰子，赞同道：“说的也是，少主如今是金丹期的大修士，像您这般年纪轻轻就结丹的人，世间屈指可数，已经非常厉害了，岛主还这般严苛，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岂止是严苛？”荆长白冷笑一声，道：“他都恨不得我闭关一百年，不见天日才好。”

盛梨棠轻轻摇首，道：“欲速则不达，或许岛主的初心是好的，只是方法实在有些不妥。”

但见荆长白面色不虞，她眼睛一转，笑道：“不过少主也不用太过烦恼，岛主他毕竟年纪大了，许多事情考虑得不周到，少主大可不必和他对着来，免得吃亏，可以用一用巧计嘛。”

荆长白看向她：“此话怎讲？”

盛梨棠以手支颐，指尖轻叩棋盘，笑得眉眼盈盈道：“他若问起少主的修炼进境，你只管说已经在修了，修行本是个人的事情，岛主又能拿你怎么样呢？”

荆长白皱眉：“哪有这么简单？他是元婴期，只一眼就能看出我这几日没有进展。”

闻言，盛梨棠认真想了想，试探道：“我听说有一种可以提升修为的丹药……”

荆长白的表情微变，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丹药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但是会有丹毒余留，后果不堪设想。”

盛梨棠笑了，道：“少主想岔了，丹药炼出来就是让人服用的，倘若这提升修为的丹药真的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为何会有人将它炼制出来，丹修又如何靠它得道呢？退一万步说，纵然有丹毒，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化解。”

她见荆长白似有意动，继续再接再厉道：“这次只要应付过了，你再想办法散去这一部分修为，岛主若是问起来，便说心境有碍，于修行有损，他那么关心你的修炼，想来从此往后便不会再逼迫你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最后两句话，几乎就要打动荆长白了，但他仍旧没有答应，而是很谨慎地道：“服丹药和双修一样，都是偏门，于修行无益，不必再提了。”

这反应也在盛梨棠的意料之中，毕竟是男主嘛，虽然渣，也还是有一点点可取之处的，她微微一笑，真情实意地道：“我只是想为少主分忧罢了，既然此路不通，就再另想它法。”

可惜还没等到别的办法，扶摇岛主就来验收成果了，正如荆长白所说，他只扫了一眼，脸色就沉下去，怒火中烧，斥道：“你这逆子，当真是要气死我！若不是老祖出关在即，我非得把你关到思过塔里去不可！”

他劈头盖脸把荆长白骂了一顿，后者的表情难看无比，跟死了爹一样，眸底甚至透出几分隐晦的恨意。

岛主并未察觉，又转过来看向盛梨棠，眼神是冷漠的审视，她还不及反应，便被一只大手扼住了脖颈，力道逐渐收紧。

盛梨棠当即挣扎起来，但是凡人的力量如此弱小，无论她如何用力，都不能挣脱那只手。

直到盛梨棠的呼吸越来越艰难，面颊飞起薄红，眼看喘不上气了，岛主才冷森森道：“你既然来了扶摇岛，就应当清楚自己的职责，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让他同意修炼，否则，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岛上还有二百护卫，想来他们也愿意享用你这一身仙骨。”

说完这话，他便扔下了盛梨棠，转身大步离开。

女子无力地跌落于地，重重咳嗽起来，她咳得眼眶泛红，撕心裂肺，正在这时，荆长白走了过来，他皱着眉道：“我不会和你双修的。”

一旦他同意了，就等于是在向父亲妥协，退让，让对方有机会再次掌控自己，这是荆长白所不能忍受的。

他深深地看着盛梨棠，沉默片刻后，才道：“我会去找丹药，此事你不必再管了。”

倘若现在是原书里的盛梨棠，听到这句话恐怕要难过到心碎了吧？喜欢的人宁愿冒着风险，服用丹药，也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可是现在的盛梨棠……

她看着远去的挺拔身影，眸光微微闪动，然后又轻嘶着倒吸凉气，摸了摸脖子，那里已经红肿起来了。

盛梨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开始怀念现代法制社会了，再这么待下去，她怕是活不了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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