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开库房后，盛梨棠并未直接回住处，而是绕了远路往东而去，她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东边散布着高低不一的山峰，山脚有海水环绕，将崖壁侵蚀出一个个天然溶洞，洞中灵气盎然，是修炼的绝佳场所。

盛梨棠在一处洞窟前停下来，仰头打量，石壁上攀爬着青翠的藤蔓，繁茂的叶片间吐露出一串串白花，小巧可爱。

和原文中的描述一模一样，就是这里了。

盛梨棠自狭小的洞口进入，随着脚步往前，石洞逐渐宽敞起来，洞穴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水声，在这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有些诡谲。

盛梨棠继续前行，直到转过一个弯，眼前登时豁然开朗，这是一处不大的洞穴，洞中乱石嶙峋，千奇百怪，猛一看上去颇有些可怖，像是什么妖魔的骸骨一般。

而洞穴的最中央，则是一汪蓝莹莹的海水，金色的天光自洞顶的石缝间落进来，将其映得清透干净，好似一块纯净无暇的蓝琉璃。

海水乍一看澄澈无比，但里面却深不见底，宛如一只巨大的眼睛，诡异空洞，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不知从何时起，有灰白色的雾气自洞穴内弥漫开来，到处都湿漉漉的，空气泛起阵阵刺骨的寒意，那些雾气藏着许多诡谲的黑影，狰狞可怖，若隐若现，仿佛鬼怪的爪牙。

忽然间，盛梨棠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很轻，像石子不经意滚落，在这寂静的空气里放大了数倍，她猛地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的雾气翻腾起来，疯狂纠缠着，如同密密的蛛网，甚至鼓起了一个大包，仿佛有什么邪物迫切地想从里面钻出来，恶心又可怖。

盛梨棠下意识退了一步，忽觉脚踝处一凉，她低头看去，一只白骨森然的爪子从地里伸出来，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脚。

盛梨棠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爪子，从袖中摸出一粒灵丹，往前扔去，霎时间，眼前光芒大作，碧蓝海水清澈澄净，在金色的夕阳下折射出璀璨的光，什么白骨爪，什么黑影、灰色雾气都尽数消失了。

方才的一切竟都是幻影。

与此同时，一道雪白的影子迅速破水而出，跃向半空，精准地接住了盛梨棠掷出的灵丹，又蹿回水中，细长的尾巴灵活地在水面上拍过，溅起水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洋洋得意。

盛梨棠也不着急，她从指间拈起一根细细的银线，慢慢地往上扯，银线的另一端隐约传来些阻力，胡乱地游动着，像一条上钩的鱼。

然而它的力气实在小，没多久就被盛梨棠拎了上来，那赫然是一条雪白的泥鳅，它气急败坏地扭着细长的尾巴，水花四溅。

盛梨棠把它提到面前时，那小东西嘴里还死死咬着灵丹，坚决不肯松口，两颗黑豆似的小眼睛骨碌碌转，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说是泥鳅，其实有些委屈了它，它长得比泥鳅好看多了，身子细长，小拇指粗细，两侧有鳍，分布着四爪，通体被覆细密的鳞片，最奇特的是，它的鳞片是倒着生的，洁白如玉，脑门上还有一点朱红。

这是一种比较稀有的妖兽，名为蜃，喜食灵气，没什么战斗力，胆子还特别小，但是有一样厉害的本事，它能制造幻境，方才盛梨棠看见那些雾气和鬼影，便是它弄出来的。

这一条蜃还是幼兽，据说厉害的蜃妖，能使方圆百里的生灵都陷入幻境，永远迷失在其中。

盛梨棠拎着那小东西，轻轻晃了晃，命令道：“松口。”

小蜃兽不为所动，依然死死咬着灵丹，还把细长的身子缠上盛梨棠的手腕，细密的鳞片泛着凉意，是爬行类动物特有的触感。

盛梨棠用最耐心的语气恐吓道：“这丹药上面封了一层蜡，你吃进肚子里，不出片刻就会死的。”

那小蜃兽竟十分通人性，犹豫片刻，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嘴，吐出灵丹，又恋恋不舍地缠住盛梨棠的手腕，用尖尖的吻部将其推了推，这意思是让她帮忙。

盛梨棠随手将灵丹上的蜡衣捏碎，那小蜃兽十分猴急，倏地探过头，将灵丹叼入口中，咕嘟咽了下去，乌溜溜的黑豆眼微微眯起，小模样十分惬意。

然而下一刻，它猛然跃起，整个身子如同一道雪亮的闪电，飞快地往水中蹿去，竟是得了便宜就想溜！

盛梨棠并没有阻拦，反而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然后便是噗通一声轻响，再看那水里，蜃兽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雪白的小仓鼠，它看起来惊慌失措极了，在水里疯狂地刨着爪子，发出尖细的吱吱声。

盛梨棠这才将它捞起来，放在掌心，小东西浑身湿漉漉，皮毛都粘成了一团，看起来好不可怜，盛梨棠心情甚好，伸手点了点它粉色的鼻头，叹了一口气：“小宝贝，怎么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呢？”

小仓鼠气得直叫：“吱吱吱！”

倘若它能开口，此时恐怕已经开始大骂了，人类真是狡猾！

……

盛梨棠揣着新捡来的小宝贝，离开了洞窟，此时天色已晚，夜风轻寒，远处传来海浪涛声，隐隐约约，拍打着礁石，间或有鸟鸣之声，悠长清脆。

新月初升，将银色的光华洒落下来，不算明亮，山脚又多树木，行路颇难，一不留神就会跌到坑里去。

盛梨棠摸了摸腕间的手镯，一阵清濛濛的灵光闪过，她的指尖泛起些许微光，这手镯其实是一件中阶法器，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只是里面储存了一些灵力，可以让凡人使用，如果没有这东西，盛梨棠连一个储物袋都打不开。

盛梨棠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盏小油灯来，很古朴的样式，上面刻着繁杂的符文，无油无火，灯芯自亮，风吹不动，刚好可以照亮脚下的路。

这也是一件法器，盛梨棠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心想，这不就是个电灯泡吗？

她举着灯盏往前走，小蜃兽从她的袖袋里钻出来，它还没变回去，一副圆滚滚的仓鼠模样，慢吞吞地顺着她的衣袖往上爬，很快就到了盛梨棠的手背上，围着那盏小灯探头探脑，然后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

盛梨棠心道不妙，立即伸手去抓它，但还是晚了一步，灯盏瞬间熄灭，这表示里面的灵力已经被消耗光了。

盛梨棠：……

很好，她似乎弄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回来，蜃兽确实稀有，但是它以灵气为食，盛梨棠现在作为一介凡人，哪里养得起？

她沉思片刻，忽然想转身把这小东西扔回洞窟了，只是天黑路远，她实在懒得走，便同蜃兽打商量道：“不然你自己爬回去算了？”

小蜃兽颇通人性，它意识到了什么，默默地退开些许，又想起今天吃的那一粒灵丹来，虽然让它变成了怪怪的模样，但是实在很美味，它从出生以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若是让它以后都吃不着了，又有点可惜。

小蜃兽犹豫了一下，就在盛梨棠伸手要来抓它的时候，它立即张口吐出一小团白光，光如萤火，落在灯盏上，紧接着，那灯再次悠悠亮了起来。

盛梨棠微微挑眉，将小仓鼠捧在手心，笑眯眯地夸道：“小宝贝可真厉害，还会点灯呢。”

小蜃兽得了夸奖，颇有些骄傲地扬起头，尾巴尖儿都要翘起来了，这算什么？它的本事大着呢。

……

夜色幽深，盛梨棠在树木间穿行，凉风自前方吹拂而过，忽然间传来了些人声私语，间或有女子轻笑呢喃，男子低语，显得情意绵绵。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在这种地方约会？

盛梨棠不愿意多生事端，立即把灯盏收起来，等着那两人离开，谁知道那对情侣说了一阵子话，竟当场缠绵起来，战况还颇激烈。

盛梨棠：……

她并没有听人打野战的癖好，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正欲绕行，没想到那对野鸳鸯十分警惕，立即有所察觉，女子厉声道：“谁在那里？！”

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不等盛梨棠细想，便听对方冷声威胁道：“再不出来，我就动手了！”

电光火石之间，盛梨棠终于想起对方的身份了，她将小蜃兽揣回袖中，自阴影中踏出，道：“江姑娘，我只是路过，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那女子的身姿曼妙，罗衫半褪，香肩如玉，正是前几日跟着荆长白来扶摇岛的江菡。

她看见盛梨棠，神色颇为意外，很快又恢复如初，似嗔似笑道：“原来是你，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月黑风高，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在外面晃悠什么？当心叫人害了去。”

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她觉得盛梨棠出现在这里，比她和别人趁夜野合还要来得危险。

盛梨棠瞥了一眼躺在她身下的男人，也是衣不蔽体的状态，看服饰大概是岛上的护卫，最奇怪的是，自方才起，此人就没有发出过声音，一动不动，仿佛昏过去了。

江菡懒懒地穿上罗衫，衣襟微散，露出如雪的脖颈和胸口，在月光下白得发亮，她似乎对自己的情人并不在意，径自站起身来，盛梨棠亲眼看见她在对方的手臂上踩了一脚。

江菡见她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冷笑一声，幽幽道：“你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倒不如琢磨琢磨自己。”

“自己？”盛梨棠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江菡一双美目盯着她上下打量片刻，盛梨棠忽觉眼前一花，对方竟已在咫尺之近，一只泛着凉意的纤手摸上来，扣住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她的脸微微扬起，完全沐浴在月光之下，但见盛梨棠的肤白如玉，皎洁明净，一时间连月光都被比了下去。

“多漂亮的一张脸，”江菡细细打量着，啧啧称赞，随后又道：“怎么就瞎了眼，偏偏要瞧上荆长白呢？”

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像是遗憾扼腕，又像是鄙夷嫌弃，盛梨棠不由微怔，与她对视片刻，江菡才松了手，秀眉轻扬，讥讽道：“看什么看？姐姐从不与女人争狗男人。”

她顿了顿，又语带嘲弄道：“看你可怜，我便提醒你一句，荆长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身边女人不断，心里还念着别人，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简直就是个牲畜，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凑上去，只怕要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我劝你趁早为自己做打算。”

盛梨棠默然片刻，才道：“姐姐骂得好。”

江菡似感意外，微微挑眉，便听盛梨棠继续道：“姐姐再多骂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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