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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撑着桌几,如鬼魅般起身,一步步抵达叶听霜的面前:“装成这样,你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
两人的距离太近,好似呼吸也纠缠到了一起。
众人看得心口发紧,生怕会看到两人反目成仇的场面。
沈灼:“除却虞淮和刺客,其余人都先出去。”
“……喏。”
看来是不想让他们听下去了。
待到屋内渐渐无人,叶听霜沙哑的开口,眼底夹杂一丝痛感:“从前想得到,现在又不想了。”
沈灼听得眉头紧拧,他那番话并非质问,只是想要知道。他自己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断不会去指责叶听霜不良善。
野心和权欲永远是他们这段关系的底色。
他利用他,他便该有所图!这才是天经地义!
“你在失魂落魄什么?”
沈灼咬牙切齿的说,“你觉得我会想看到你舍弃一切手段?然后变成纯白无垢、软弱无害的样子?”
叶听霜抬头看向了他,空洞的眼瞳里在被某一种感情重新填满。
从未有过。
这是什么感受?
沈灼紧盯着他,呼吸里夹杂着血腥气:“别叫我对你失望。”
世人皆喜欢用常态去揣测他的想法,叶听霜却不该这样,叶听霜是不同的。
什、什么?
虞淮和叶向磊因沈灼的话而震惊。
他在允许他的反骨。
他在欣赏他的算计。
他早就知道他最肮脏的样子是什么了。
光是这一点,便足够让心脏颤栗。
沈灼深深凝视着叶听霜,声音轻得好似羽毛拂过:“手段再高明一点,再狠厉一点,与沈倦硬碰硬并不是好事。我早就说过,别收敛自己的野心,我需要的是一把锋利的刀。”
每一个字,都像是着了火。
叶向磊呼吸急促,终于明白了为何叶听霜会选择当众拿出令牌。
“别听!”
“你不要受他蛊惑!”
他激烈的想要冲向那边,却被虞淮给强压在地上。
叶向磊瞪直了眼,凄厉的大喊:“听霜,你会陷下去的!”
然而叶听霜却没有听叶向磊的话,而是一直盯看着沈灼。
心脏像是要炸裂。
沈灼需要他。
光是意识到这一点,叶听霜病态又兴奋。
那就再需要我一点吧。
叶听霜:“喏。”
他定然会查明私苑刺客一事,将最有利的结果献上。
叶听霜转身离开步入黑暗,身上的雨滴和鲜血都未擦干,便再度迈入风雨之中。
决绝又狠厉。
他仍有最后一件事需要查明——
玉符被换一事,虽是石煊帮忙,也只是他的猜想,须得找到佐证。
谁才有可能偷到殿下手中的桓家玉符?
一个人影渐渐浮现于脑海之中。
单显!
—
厢房内。
风未停,雨未歇,似乎要穿透房盖,尽数拍打在叶向磊的身上。
叶向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苍老黝黑的面容上浮现绝望。
该如何劝服?
该如何割断?
他是真的在磨砺着他。
可是一把钝刀,又怎么可能受到主人的磨砺?
最可笑的是,沈灼大约比叶听霜自己,都要相信他的能力。
这样怪异又恐怖到极点的信任,叫人心生胆寒,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扭曲到了极点。
当真是操控人心的妖孽!
叶向磊瘫软在地:“哈……全完了……”
简陋的厢房内,寒气从透风小孔钻了进来,似乎是年久失修。
哪怕如此,这已是驿站最好的房间。
沈灼冻得唇色泛白,差一点儿要倒在地上,一把扶住了桌几,粗重的喘气:“现下人都走了,我们继续审问。”
虞淮:“殿下!您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沈灼缓了许久,才直视叶向磊:“你若还想叶家翻案,便将你所知尽数道出。”
叶向磊之前一直都不愿细说,此刻更是绝望,看待沈灼的眼神犹如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你休想!”
沈灼:“你该是叶家一脉吧?谁帮了你?又是谁让你从流放之地回到建康城的?”
叶向磊眼露慌乱,又死咬着嘴唇,愤慨又怨恨。
沈灼:“今日叶家私苑出现两拨刺客,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再这样下去,两拨刺杀都得安到你叶家的头上。叶家前有冤情未清,分明是受害者,后有刺杀皇子,你觉得朝堂会如何反咬?”
叶向磊脸色终于变了,这才害怕了起来。
若是没有皇帝下令彻查,他断不会被沈灼这话刺激。
然而千载难逢的平冤机会便摆在眼前,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
叶向磊深吸一口气,从桀骜到老实:“我一路返回建康城,的确查到了不少线索,其中一条便是三年前截杀犬子的流寇的下落。”
沈灼:“查到不少线索?”
他的目光幽深,“你是何时返回建康城的?”
叶向磊:“半月前。”
“殿审才过去几日,你若说殿审之后顺利查到了线索,我大约会信你。但殿审之前……”
沈灼发出一声讥笑,“别人为何要帮你?”
叶向磊:“也、也许是看在叶家往日的情分?”
沈灼面色骤然变冷:“便算你叶家人脉甚广,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三年前不帮你,现在却来帮你?”
叶向磊哑口无言:“我、这……”
沈灼抬眸直视着他:“为何你一个‘罪人’,回建康城时却能一路畅通无阻!?”
叶向磊虽不聪明,但也绝非蠢人。
他瞬间脸色惊变,只觉细思极恐。
叶向磊挺直的背脊弯了下去,不需虞淮的剑,便丢盔弃甲。
“殿下!殿下!”
“都是我一人之过,不关听霜的事,求你了……”
他被人算计蒙骗了!
方才有多恨沈灼,如今便多感激他信任叶听霜。
毕竟那样的话,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同叶听霜说了。
虞淮看着他,默默将长剑收回剑鞘。
殿下的问话步步戳心,已不再需要他威吓逼供了。
沈灼坐回榻上,在虞淮的服侍下盖住了狐裘,手中还捧上了温暖的手炉。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向磊无力的垂下手,苦涩的说:“三年前,殿下可否在栖安寺山脚,将玉簪赠予一人?”
沈灼沉思:“是有这么回事。”
叶向磊在问,老师也在问,难道是巧合吗?
叶向磊惨笑道:“那便是犬子,可他却在途中惨遭流寇截杀,叶家也因此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贬入掖庭的贬入掖庭。”
他抬眸望向沈灼:“我曾以为,玉簪是殿下故意赠之,根本就不是好意,而是为了提醒流寇,那便是需要截杀之人。”
沈灼的眉头越拧越紧,身上涌起一阵湿冷。
玉簪?
什么玉簪?
叶听霜那日擅闯长乾宫,手中便是拿了一根玉簪。
他拥有的好东西太多,如过江之鲫,从不会去刻意去记着某一样,现在想来那根玉簪的确……的确是他的东西。
沈灼的心头泛起轩然大怒,将桌几上的玉盏砸到了地上。
可恶!
上辈子他都做了什么?
因为殿审一败涂地,救老师心切,东奔西走才刚查到一些叶家的线索,便同太子进行了交换。
那时的沈灼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要交出的线索,便是叶向磊的下落。
沈灼记得当时叶听霜来找过他,那是叶听霜唯一一次求过他。
他记得他苍凉寂冷的眼,卑微的屈膝跪向他。
‘倘若殿下肯松口,奴愿拿一切交换。’
‘请殿下成全。’
沈灼自然不肯,也没有太过留意一个黄门,便是此话都是长乾宫宫人转达。
老师何其重要,叶听霜又算得了什么?
任何利益都无法触动他。
至此两年,他再也没和叶听霜有过交集,只是听闻他愈发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随后他被春猎污蔑,贬去了皇陵,整整两年才出来。
而后叶听霜故意与他交好,也是整整两年,只是为了城门下最后那一箭做铺垫。
给予他温情,又推他进地狱。
沈灼握住了幻痛的肩头,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大口呼吸着,万物有因有果,这便是那一箭的因果。
后知后觉的疼痛浮现而出,眼睛被雾花晕开,模糊了视野。
“殿下?”
虞淮关切的声音响起时,沈灼才发现自己哭了。
原以为已经不在意了,后痛才刚刚开始。
“哈……”
哭什么?出息!
沈灼擦干了眼泪,又看向叶向磊:“你抓获的那个流寇呢!?”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朝他泼脏水!
方才殿下那声哭音,就像是压抑到极点发出的悲鸣。
虞淮心口刺痛无比,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但从来被宠爱的殿下受到了委屈,他想要为他平愤。
虞淮愤怒的朝叶向磊说:“你糊涂啊!若真是殿下所为,流寇就该被灭口,为何能被你抓到?这不是故意留着流寇的命来设局吗?”
叶向磊老脸涨红,更加无地自容。
是啊,骂得对,他到底做了什么?叶家平冤一事差点被他毁了!
他从一开始的怨恨,到现在蜷缩着身体,懊悔如滚烫的岩浆涌了出来。
难怪听霜在看到玉符后,便一改往常,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焦文敲响了房门,打断了审问。
沈灼:“何事?”
焦文:“叶内侍让我转告殿下,他查到了一件事。”
他吞咽着口水,“刺客‘故意’掉落出来的玉符被人换过,原本掉落出来的应当是太子私符。”
沈灼脸色难看:“太子私符?”
焦文低下头:“是,且长乾宫宫人单显暴毙了。”
沈灼:“……”
虞淮:“……”
唯一能接触到桓家玉符的便只有单显。
坐实了。
—
桓家举办的寿宴已持续三日。
老宅内灯火如昼,正堂宾朋满座,鸣钟鼓,食珍馐。
所有人都在为桓家老太爷庆贺寿辰,寿宴持续到深夜也未曾消停。
自从晋宣帝警告桓家以来,太子便开始了避嫌,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借口赶赴桓家。
外面是人山人海,祠堂内的太子则跪在了众多牌位前,转动着手中的紫檀蜜蜡佛珠。
母亲冥诞在即,他想要抄经尽一尽心意。
桓明:“好不容易才找了借口来桓家,你倒好,只是供佛抄经!”
太子:“舅舅莫急。”
寒夜漫长,吹得烛火摇晃,桓家一门牌位陈列,像是一双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太子神色淡然,面容俊美,口念佛语时圣洁得好似绽于佛陀前的梨花。
桓明急火攻心:“如何能不急?你把叶家大案的线索交给了沈灼,不是平白让沈灼得了便宜?万一捧杀之事败露,他会反过来对付你啊!”
太子这才睁开了眼,无悲无喜:“为何会败露?”
桓明:“你不是说,沈元衡已经知晓此事了吗?”
太子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暗藏着一丝轻慢。
没隔多久,便有门下谋士急急前来,细声在桓明耳旁说了几句话。
桓明手上一抖,诧异的看向太子:“叶家私苑出大事了,不光是出了刺客,沈元衡还带人去围了叶家私苑。”
太子:“甚好。”
桓明头皮发麻:“重光……你、你为何会这般说?”
他退后了一步,“说是刺杀之人共有两名,难不成其中一边……”
两拨刺杀,有一拨竟是重光所为!
想到叶向磊的身份,桓明忽的反应了过来。
“是你吩咐的放人?并且为叶向磊回建康城扫清一切阻碍?”
太子:“本不知何时会派上用场,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桓明一寸寸的打量着太子,似乎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桓明艰难的问道:“叶向磊只是诱饵,是你引诱沈元衡围困叶家私苑的诱饵?”
太子冷淡的说:“舅舅,你知道吗?幼时过得太过凄惨之人,在咬到肉之后,是决不肯轻易放开的。叶向磊出现在叶家私苑,沈元衡想牢牢握住叶家大案,自然要派人去围。”
沈元衡败在太渴望。
也败在他的幼年过于凄惨。
桓明丧失了所有的声音,只余一阵阵发凉的心悸。
殿审、太学府两件事中,桓明曾以为是他们棋差一招,被沈元衡追围着‘绞杀’。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不是六皇子的手段太差,而是太子更技高一筹!
“舅舅不是问我,‘万一捧杀之事败露’?不会败露了。”
太子的唇角勾起一抹疯狂,“清昭不会再相信沈元衡的话了,只要君照雪守口如瓶,捧杀之事的隐患彻底消除。”
而君照雪又为他们所掌控,绝不会背叛。
桓明:“臣尚有一事不清楚,还望殿下解惑。”
太子搭上了他辑礼的手:“舅舅怎的突然如此客气?”
桓明却不肯起来,执拗发问:“另一拨刺杀,殿下以为是何人指使?到底是谁想对七皇子不利?”
太子收回了手,转动佛珠的手突然一顿:“舅舅此言差矣,不该问到底谁想对清昭不利,而是这件事情做成之后,应当对谁更有利。”
桓明眼露疑惑,不清楚为何太子如此发问。
太子提示道:“刺客怀中掉落了桓家玉符。”
桓明:“这……!”
他的内心翻起轩然大波,呼吸不畅的想起了自己赌出的那枚桓家玉符:“另一拨刺杀的主使是沈元衡!?”
太子:“若真是桓家玉符,便好解释了。一石二鸟的好计,第一便是嫁祸桓家,让清昭更想查军马案,而少去插手叶家大案。第二,沈元衡目的不是为了刺杀,而是把事情闹大,告诉百官清昭没有能力查叶家的案子。最后叶家大案该让谁接手,还得让谁接手。”
越是想到这一层,桓明便越是心惊胆寒。
两名皇子虽未直接交手,却在暗中打个你死我活。
一步也不让。
桓明:“可听闻叶听霜在走时刺了沈元衡一句,沈元衡还为此变了脸色。”
太子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佛珠:“……看来此时也超乎沈元衡预料,原本想掉落我的私符,却掉落出一枚桓家玉符,还真是弄巧成拙。”
桓明:“那长乾宫的单显为何暴毙?不正是把此事坐实了吗!”
太子手中动作停顿:“当一个人知晓更大的秘密时,他就必须得死了。看来从单显入手,还能查出点儿什么。”
可太子却不想关心这些。
“真够心狠手辣。”
桓明:“六皇子的确……”
太子目光幽暗:“孤是在说叶听霜。”
一阵风吹了进来,牌位前的油灯火苗开始乱舞,明灭之间不知何时会熄灭。
太子时而被灯光包裹,时而陷入黑暗。
桓明不禁屏住了呼吸,目光难以挪转。
太子起身关上窗户,站在风口浪尖处:“若不是叶听霜最后刺了一句玉符之事,单显或可活下来。这下子,却坐实了。”
“他怕是故意为之,以单显的命,来求证单显和沈元衡之间有联系。”
桓明心有余悸:“……叶家余孽,竟是如此厉害之人。”
前些日子才痛骂叶听霜卑贱,现下却已转变了想法。
可叶听霜留着单显的命又能怎样?
如此背主,怕是迟早会继续祸害七皇子。
桓明越想越觉得握着这把刀的沈灼很是危险:“七皇子现在对殿下全心全意的信任,但万一是伪装出来的呢?中毒一事,他当真毫无怨恨吗?”
太子瞬间冷了脸,目光穿过众多油灯,落到了桓明的身上。
他们二人之间,像是隔绝了一条摇晃的灯河。
“舅舅,莫要打主意在清昭身上,也莫要去试探他。”
“孤要保他!”
桓明眼皮直跳,被这样的忤逆乱了心神。
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还是陷了进去,所有的劝诫都成了一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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