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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堂兄却在途中,离奇遇到了一波流寇,死在了他们的刀下。
叶家在期盼之中,迎来了斩首和流放。
何等的绝望?
那是一个阴霾密布的早晨,乌云浓厚得连一丝阳光也无法透进来,在处刑场的围观百姓饿骨嶙峋,五官暴凸,狰狞又满带怨恨。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他的父母、兄姐,皆死在了一个大雪天里,年节前的第十天。
闸刀飞溅出来的热血,染红了陈年污垢的处刑场,烫得几乎要把积雪融化。
叶听霜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
他被押送着,即将前往宫内掖庭为奴,身后是叶家惨烈的哭喊声:‘呜呜呜……救救我,我不想死……’
冤。
叶家罪名乃赈灾不利,受襄郡万民唾骂,连被斩首都无人怜悯。
饿殍满地,皆是索命恶鬼。
冤。
昔年被他们扶持的寒族学子,为了撇开关系,全都狠狠回踩了他们一脚。
仿佛只有更加刻薄,才能证明他们‘干净’。
冤。
他被押送的酷吏狠狠按下了头,又踹向他不屈的膝盖,让他骨头碎裂:‘你们叶家应当向所有襄郡百姓磕头赔礼!’
他赤红了眼眶,暗恨这世道。
从襄郡到建康城,他的腿瘸了整整半年。
那一跪,埋葬了昔日的叶家嫡子叶听霜,从此只有心狠手辣的阉人叶内侍。
冤、冤、冤。
无可伸冤。
暗查多年后,叶听霜终于知道,手持玉簪根本无法进京,而是会成为流寇目标,那位贵人一早知晓了一切,便是故意帮忙。
不然谁会如此好心,去帮一位不相干之人?
玉簪是唯一的线索。
虞淮:“到了叶家私宅,便劳烦叶内侍领着我们再去找一找,若能找到新的线索,便能重新为叶家定案。”
叶听霜紧咬着后槽牙,黑眸中似乎染上了血色,久久才吐出一个字:“……喏。”
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仇恨亦或恐惧,已经分不清楚了。
叶听霜冻得牙关打颤,几乎快要扼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不知不觉间,他扶着沈灼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
听到沈灼吃疼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用尽全身力气克制:“殿下恕罪。”
沈灼:“……无碍。”
他的心思亦在叶家私苑上。
小半日后,牛车终于抵达了栖安寺山脚。
叶家如谢家一般崇奉玄理,选在栖安寺本意是想聆听佛音,却事与愿违荒凉至此。
天色浓黑,云霾沉沉。
海棠含苞吐萼,枝头胭脂如滴。
暗色和艳色相互交映,浓烈的冲击而来,好似天地间便只剩下这一方残艳。
沈灼等人踏入此地时,一股阴森的寒风卷起了枯叶,新放置的‘奠’笼高悬,纸钱随风乱舞,让整座宅院看上去不似人间造物,反倒宛若阴曹地府。
沈灼表情冷凝,不自觉的紧绷了起来。
“有人来过?”
“这些,那些,全都是新的。”
虞淮:“或许是叶家的奴仆,不舍旧主恩情,才前来吊唁。”
他不光接到了太子下达的护送命令,昨日又接到了一封石煊的密函。
里面只写了一句话——
叶家私苑护住七殿下。
为何要护住七殿下?难道叶家私苑会发生什么大事?
虞淮愈发心神不宁。
原本是来查叶家私苑有人出入的痕迹,却没想到整座废弃宅院,都被布置得宛若鬼宅一般。
又凄惨、又荒凉。
若说探查未免太过直白,倒像是专门吸引他们过来的一样。
虞淮戒备到了极点,低声提醒沈灼:“太子让臣转告殿下,六皇子从殿审便密谋掌控叶家大案,现在好处全都落到了您的头上,一定会有所行事,太子让七殿下小心。”
沈灼:“……嗯。”
几人来到了正厅,推门时便有滚热的灰烬扑来。
沈灼定睛一看,却发现朝他们扑来的是一张未烧完的冥纸。
咚咚咚。
心脏胡乱跳动,所有的关节都好似生了根,无法挪动半步。
沈灼的视线由近及远:“那是什么……?”
角落里,是一具摊在纸钱上的纸人。
纸钱有的全数烧成灰烬,有的只烧了一半。纸人永远是一张笑脸,躺在上面的纸人便显得格外阴森。
恐惧感瞬间逼近。
虞淮拔出了长剑:“尚未烧完,可见人还未走远。”
虞淮一步步侧身踏了过去:“都小心些。”
今夜无星无月,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甚至是来自纸钱燃烧。
沈灼的心提了起来,连呼吸都放缓了。
正当众人注视那一端时,突然有一道黑影自窗外闪过。
沈灼猛地回望:“虞淮!动手!”
虞淮将长剑掷出,斜插到了破烂的窗纸上,还是未能刺到那人。
虞淮立即朝前猛冲,随后想起国师叮嘱,又停下了脚步。
他若走了,殿下可怎么办?
虞淮进退两难,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脖颈,面红脖子粗。
叶听霜:“保护好殿下。”
虞淮:“……你?”
叶听霜:“地上有血,虞校尉那一掷,把那人伤到了,不会有事的。”
他径直追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
叶听霜方才瞧见纸钱时,便明白了那是在故弄玄虚。
故意布置这一场,那么明显的痕迹,还要引诱他出来,定然是有非要相见的理由。
到底是谁?
片刻之后,叶听霜追至了一处僻静的院子,他抽出了藏匿靴中的匕首,猛地闯了进去。
刀剑双双碰撞,只在寸毫之间,危险也瞬间逼近。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引我来此?”
刀光无情闪过,叶听霜即将要再进一寸,便要狠辣的下手——
那人将蒙面的黑巾扯下,怀念的看着叶听霜:“是我。”
叶听霜:“……二叔?”
叶听霜心生古怪,仍旧戒备,毫无见到亲人的激动。
这个时间,二叔出现得未免太凑巧了。
叶向磊老泪横纵:“你一直都在掖庭受苦无法出宫,二叔知晓痕迹过重,却也必须得冒这个险见你一面,你还好吗?”
叶听霜一时间没有答话。
当年叶家抄斩,并非满门。
叶向磊虽是叶家嫡系,幼年时便被过继出去,并未受到抄斩牵连。
只是当初叶家幼童是发配掖庭,而像叶向磊这一类,一律流放两千里。
三年来,叶向磊一直在积蓄力量,打算为叶家平反。
他一路返回建康城十分顺利,在即将冒险伸冤之前却听到了叶家大案重审的消息,对这个侄儿又欣慰又自豪。
叶听霜挑眉:“二叔费尽心机,就是想问这个?”
叶向磊摇头:“不止是这个。”
他痛心到了极点,双眼发红的说,“莫要跟在七皇子身边了,他便是玉簪的主人!你和他可是仇人,他不肯放你离开,定是对你不安好心!”
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叶听霜的心头。
他的脑子里好似再也进不去任何声音,嗡鸣声不断,连呼吸里也带上了刺刺的疼。
一直以来恐惧的事情,在这一刻成了真。
叶听霜举着匕首的手,开始细微的颤抖了起来:“二叔,你有何证据?”
叶向磊:“自然是有!二叔抓到了当年截杀叶家二次上报公函的流寇!二叔担心你,这才故意放出痕迹,放手一搏想引你前来,不然我们叶家可得被七皇子骗惨了!”
叶听霜的眼瞳里布满了红丝,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
针扎感像是巨浪泄洪,疯狂朝他奔涌而来。
他竟因为一个梦境,而完全放松了对沈灼的警惕?
叶家之苦,掖庭之苦。
叶听霜好似陷入了魔怔,被身后无数只叶家枉死之人的骨手,拉着、拽着、推着,要将他朝更深的黑暗中而去。
他在下坠。
看到叶听霜的唇边殷红,叶向磊才发现他咬伤了自己。
“听霜!莫要折磨自己,快松口!”
“哪怕你对七皇子掉以轻心,也是他手段高明,关你自己什么事啊?”
正当此时,院外转角处却传来了一阵凌乱的兵器碰撞之声,很快便有人进到了院子里。
虞淮护着沈灼退到了垂花门处,紧张的低喊:“七殿下,快躲进去!这里交给臣!”
叶听霜目光幽暗的望向了那边,原来自己离开之后,沈灼也遇袭了,在躲藏的时候阴差阳错闯到了这个院子里。
叶听霜回望叶向磊,然而叶向磊则脸色难看的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也不清楚,又将掩面的黑巾拉了上来。
叶听霜:“……”
这么说……刺客不是叶向磊安排?
虞淮还在门口拼死抵抗,不让刺客进入到院子里:“七殿下快走!”
沈灼步步后退,脚步失衡的退到了院内。
刚躲到里面,便撞见了叶听霜和叶向磊对峙一幕。
这里也有刺客?
沈灼狐疑的扫视两人。
叶向磊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即拿着长剑向着沈灼刺去。
不能让七皇子知道他和叶听霜是一伙!这样叶听霜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放我走,我便保你无事!”
长剑逼停在沈灼脖颈,叶听霜的匕首也在叶向磊的脖颈,他方才并未收回匕首,三方便以如此怪异的姿势久久对峙。
沈灼:“为什么不刺下去?”
叶向磊:“你在说什么?你可是人质,我为何……”
叶向磊很快便明白过来,沈灼是在指叶听霜为何不刺向他。
叶向磊的脸色万分难看,又诡异的泛起一丝阴森凉意。
七皇子是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吗?分明已经被挟持了,为何能如此冷静?
叶听霜久久凝视着沈灼,目光空洞无物,像是被抽离了灵魂。
轰隆——
天边雷鸣突兀的响起,刹那间照亮了两人的脸。
狂风乍起,枯枝乱舞。
沈灼的声音轻得好似淹没在雷声之下:“你若想往上爬,便不会接下他这么大破绽的会面,平白将把柄交到了别人手中。”
叶向磊:“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沈灼却一点儿注意力也未分给他,仍是注视着叶听霜:“今日刺客是两拨人,你难道看不明白?他是叶家什么人?”
叶听霜气血翻涌,呼吸里夹杂了潮湿的寒意。
他被逼到了悬崖。
梦境和现实正在交替,‘万一恨错了人’和‘罪魁祸首就是沈灼’的两种想法像是要把他的血肉和魂灵割裂。
沈灼:“我想看看,你可以为了你的野心做到何种程度?”
叶听霜捏紧了匕端,那句话成了最大的刺激。
轰隆——
惊雷再度爬满天际,重重的在头顶炸开。
惊心动魄,震得人发颤。
叶听霜的脸色苍白得好似死人,冷到被寒气刮骨抽髓,喉咙里翻涌着腥甜的血气。
院外的虞淮已无法抵挡院外刺客了,那名刺客冲入荒院中,便立即朝着沈灼杀来——
沈灼:“愣着做什么?刺!”
万分危险的情况下,只见刀光一闪,沈灼竟猛地将叶听霜拽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叶听霜手中的匕首也就此朝着前方狠狠一划,竟是对准了那名刺客。
叶听霜眼底泛起杀意,同时和沈灼一起用力。他远比沈灼力道更狠,刺得也更深。
刺客并未伤到沈灼,反倒因这一刀而将怀中的玉符掉落了出来。
他的眼底浮现一丝松快,终于完成了任务。
而当刺客偶然间瞥了一眼故意掉落的玉符时,呼吸急促而凌乱,像是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分明掉落出来的该是太子私符,怎、怎会是……?
不可以!
刺客立即冲了过去,打算咬碎玉符,吞到肚子里。
刺客表现出来的模样太过惊骇,本就在和虞淮的交手中受了重伤,反倒忘记了静候已久的叶听霜。
方才是沈灼拽拉着叶听霜去刺,如今却是叶听霜拽拉着沈灼去刺。
在刺客即将行动之前,叶听霜精准的刺中了他的致命点,刺客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热血滚烫,飞溅而出。
两人同握一只匕首,同沐一股鲜血。
虞淮捂着伤口,彻底呆愣住了,虽说刺客已被他拖得气力尽失,却没想到七皇子可以毫无反应的杀人。
丝丝寒气爬上肌肤,令他生出了几分恐惧。
再看沈灼此刻的模样,毫无杀人时的惊恐,平静得好似一面无风的湖水。
沈灼:“虞淮,去看看,那是什么?”
虞淮猛地惊醒,小步前往查看,脸上不由大惊:“……像是世家用来号令门客的玉符。”
玉符,玉符。
沈灼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松开了叶听霜的手:“玉符的主人,便是刺客的主人?”
虞淮:“是有这个可能。”
叶听霜看着刺客,目不转睛——
战栗感涌现。
刺客的怪异反应,令他不得不产生了联想。
分明一开始是故意掉出玉符,为何之后又想将玉符咬碎?
刺客的反复,就像是他发现自己被耍了一样。
叶听霜一直紧盯着那枚玉符,表情从冰冷到古怪,像是从方才的空洞里找回了神:“那是桓家玉符。”
虞淮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桓家玉符不应该在……”
他随即看向了沈灼。
七皇子又不可能安排刺客来刺杀自己!
沈灼目光幽暗:“桓家玉符放置在长乾宫内殿,长乾宫应当出事了。”
叶听霜紧咬牙关,猛地吸入的一口凉气窜到了五脏六腑,凛冽如刀的刮来,又痛又爽。
玉符不对劲!
刺客应当是想‘故意’掉落一枚玉符,嫁祸给某人,却临阵发现这是桓家玉符!
大抵是石煊动手了。
石煊在选他做七皇子的药人前,曾答应送他一场造化。
回想起昨夜单显的怪异,叶听霜终于回过神来,玉符和玉簪的算计如出一辙。
叶家的事情和沈灼无关!!
哈!无关!!
叶听霜记忆回到三年前——
‘你若答应,接下来的三年,日日都会受毒物啃食之苦。’
‘我要将你炼成他的药。’
‘若撑得下去,我便送你一场造化;若撑不下去,这些白骨便是你的结局。’
他并非是第一个试药之人。
他却要当最重要的那一个。
最初的局,应当是刺客故意掉出某枚玉符,让沈灼憎恶乃至对付那枚玉符的主人。
叶听霜推测,刺客掉落下来的会是太子私符,而设局之人则是六皇子沈倦,这样事情才合理。
而石煊动手交换了两枚玉符,借此将沈倦的计划打乱。
这便是石煊给他的造化。
沈灼抬步将走,又吩咐虞淮:“将此人押下。”
“喏!”
虞淮扣住了叶向磊,余光瞧见了沈灼的手:“殿下……你、你受伤了?”
沈灼:“无妨。”
虞淮:“我们回驿站,那他呢?”
虞淮是在指叶听霜。
沈灼不耐的说:“他想什么时候跟上,便什么时候跟上吧。”
现在最紧要的,应该是理顺今日的局,他急迫的想知道长乾宫的消息。
沈灼捡起被咬掉一半的桓家玉符,这东西应该有过短暂遗失,兜兜转转没想到又到了自己手里。
叶听霜:“……等等,殿下猜到他是叶家之人,方才真的想让我杀了他吗?”
沈灼脚上动作停顿,声音发闷:“不会,但仅有这一次。”
待沈灼走出院子,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
叶听霜倒在大雨之中,石头般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带来酸麻的细微疼痛,他的发丝全都紧贴在皮肤上,看着狼狈又无力。
叶听霜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不由蜷缩了起来。
无尽的痛苦蔓延至四肢百骸,呕吐、痉挛、青筋凸起……
他当真差一点恨错了人。
恐惧比憎恶来得更深,这一刻他好似又回到了梦中,那个将玉簪拼了又毁、毁了又拼的自己。
叶听霜几乎干呕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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