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柳寻商利落地跳下车，回头一看，赵瑜青也在车夫的搀扶中走下来。

原本想劝他在马车上待着，但柳寻商又估摸着他是怕那日情景重现，索性什么也没说。二人一前一后步入药铺。

还好今日人不多，且都萎靡地低着头，见人进来也没精力抬头看一眼。

同一脸兴奋地站起来的李经义打个招呼，柳寻商牵过身后的赵瑜青，带他走进药铺晾晒药材的后院。

“寻商，你带他来做什么？”随后进来的李经义皱眉道。

“李大哥，我来买药。”将赵瑜青拉至身后，柳寻商道出今日来的目的。

“什么药？”李经义奇道。

赵家坐拥那么多金山银山，想买药去哪儿都行，干嘛来这，难道……

李经义目光落在赵瑜青身上，瞳孔一震。

赵瑜青对上他的眼神，一脸茫然。

“不是。”柳寻商连连摆手，扳过李经义身子，阻止他的胡思乱想，“是假孕药。”

闻言李经义更是震惊，连忙握住柳寻商的手，急声道：“寻商，你要这东西做什么？莫做傻事。”

坊间传闻赵锡金如此着急为赵瑜青迎娶媳妇，是因为想抱孙子。可柳寻商不该为讨他欢心而做出这种事情来，谎言能瞒得住几时啊。赵锡金素来狠心，待他知道真相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不是，这药不是给我用，是给其他人用，但我现在不能告诉她是谁，总之你先给我吧，我……”

眼见柳寻商着急之下话越说越乱，赵瑜青上前一步，伸手拉开李经义的手，笑着道：“此药自然是给想用之人用，李兄何必刨根问底。我们来这儿买药也是想做些善事。”

赵瑜青随意地自腰间掏出几张银票，递至李经义面前。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李经义犹如被人戳了肺管子一般，火气冲天，霍然挥手将赵瑜青手中银票打掉。

赵瑜青也不生气，含笑自地上拾起银票，一张张拍净上面灰尘，“李兄何必如此，我自是想跟你做笔生意。你不愿便罢了，我相信另有人愿意同我们谈谈。”

李经义随赵瑜青的眼神好奇地转身望去，“师父？”

不知何时，白发的小老头儿出现在此处，倨傲地抚着胡子往前走道：“我开价一向很高，不知道赵公子能否……”

在看到赵瑜青手中银票时，他话猛然一顿，另换一副笑眯眯的神态，搓着手道：“我这儿的药应有尽有，绝对包赵公子满意。”

赵瑜青颔首，将银票交出，另一边的胡老头则心领神会地塞给赵瑜青一壶药丸，并叮嘱他不够再来。

“多谢。”离去前，赵瑜青朝二人拱手道谢。

李经义当场黑脸，冷哼一声后转身离去，走至一半后又忽然回身，欲拉柳寻商胳膊。

赵瑜青往旁一挡，“李兄何意？”

“赵公子果真霸道，我同自家妹子说几句话都不成。”狠狠瞪向赵瑜青，李经义又看向柳寻商低声道：“寻商，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好。”柳寻商愣愣地点点头，绕过赵瑜青，跟李经义往旁走去。

见她选择自己，李经义略感得意，忍不住朝赵瑜青轻挑眉，带柳寻商行往药草遮盖的暗处。

赵瑜青神色冷下去，抱臂而站，一贯盈满笑意的眼底划过一抹阴沉，复杂而微妙。

“哈哈哈哈，我这徒儿行事有欠妥当，但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兄妹情分，赵公子莫怪莫怪。”许是见氛围太过尴尬，胡老头尬笑两声，提议道：“我今日没多少病人，不如赏脸随我这小老儿去那边喝上几杯？”

赵瑜青移开眼，随胡老头离开。

药草堆后，李经义神色急切地按住柳寻商的肩膀，“寻商，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威胁你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千万别忘了他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柳寻商摇摇头，推开他的手，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这回事，我知道胡爷爷与李大哥担心我，怕我在赵家过的不好，受了欺负。”

轻笑一声，柳寻商继续道：“你们大可将心放在肚子里，他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寻商，我看你是在赵府待迷糊了，人的本性是不可能更改的，万万不可被他的一时示好迷惑啊。”

知晓赵瑜青此前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一时半会扭转不过来，柳寻商也不强求，再三重复让他们安心后拂开李经义劝阻的手，转身离开。

“走吧。”柳寻商寻到赵瑜青。

赵瑜青朝后望去，没看见李经义的身影，他点点头，起身与柳寻商自后门离开。

“走咯，别发愣，快去熬药。”胡老头将桌上剩下的半杯酒饮下，不舍地咂咂嘴，招呼道。

李经义缓缓走至胡老头面前，喃喃开口，“师父，我不明白，为什么……”

胡老头闻言不耐递打断道：“依你的脑子能明白什么？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古话说了傻人有福分，万事莫强求。”

李经义平常从不会反驳胡老头的话，但今日不知为何，竟忍不了胡老头说他傻，愤然道：“我是傻，但我心中时时刻刻记着药铺的存在是为了贫苦百姓，而不是有钱人。”

听到李经义拿话刺自己，胡老头忍不住跳起来给了他一脑瓜子，“我看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咱们药铺剩下的钱还能支撑多久吗？我看你还不及柳丫头清楚。今时不比往日啊，药铺的钱袋子是越来越空，马上冬日又要来了，不提前存钱你告诉我届时该如何应对。”

李经义垂下头，心中升起不是对师父的亏欠，而是对赵瑜青更加汹涌澎湃的怒气。

他坐拥那么多家财，为了自己的慌张行径可以随手拿出那么多钱财买药，他怎么不多看看湖州那么多的穷苦百姓。

将赵家钱财平分给湖州百姓，每个人都能拿到可解决燃眉之急的积蓄，多么美妙啊。赵家就是湖州的毒瘤，他压根就不该存在！

见徒弟许久没说话，胡老头以为他想开了，拍拍他的肩头，先行进入铺子坐诊。

另一边，二人坐上回府的马车。

“李经义这人……”赵瑜青斟酌良久，含糊道：“最好离他远些，朋友之谊便好。”

虽才见李经义两面，且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是赵瑜青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或许是个好人，但绝对不是适合柳寻商的人。

他看似待柳寻商很好，但这份好有前提。若他真的在乎柳寻商，不该对他投来炫耀的眸光。

那眸光让赵瑜青格外不舒服，他好像在把柳寻商当作一个漂亮的物件，而非活生生的人。

赵瑜青不希望柳寻商最后寻觅的良配是李经义，他那样的人配不上柳寻商。

柳寻商迷茫地歪头，嘀咕道：“当然是朋友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回到府中，二人第一时间去了竹韵的院子，将假孕药交给她，赵瑜青特地嘱咐她瞒好这件事，绝不可让他人知晓。

“说实话，走到这一步我已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着，我的家人……”竹韵泪光连连，目光哀切。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都能活。”

赵瑜青语气坚决，另人不由得服从。

*****

天光大亮，照进半开窗扉，湖州秋凉，难得如此透亮的晴日，赵瑜青眯起眼，静享半刻闲暇后翻身而起，侧眸瞧见榻上已无人影。

披衣而起，赵瑜青在书房找到柳寻商，她双手托腮，认真盯着桌面，时而烦躁地皱眉，时而高兴地勾唇，时而又苦恼地撅嘴。

赵瑜青拢拢身上披风，悄声靠近柳寻商，桌上湖州商户排布图赫然入眼，十分详细。

赵瑜青想了想，问道：“在为店铺选址？”

柳寻商似被他吓到，身子一抖，气呼呼地偏过头。

“在这几间店铺里选吗？”喉间溢出轻笑，赵瑜青拉过一旁椅子坐下，低头看向几处被柳寻商用笔圈起的商铺。

说到这柳寻商忍不住叹口气，手一一划过图上圆圈，反问道：“你觉得哪处好？”

“我不懂做生意，这些店铺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卖东西而已。”察觉到柳寻商脸上的纠结神色，赵瑜青又补充道：“寻商若有犹豫不决之处大可朝我诉说，我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柳寻商瞟他一眼，淡声道出几家商铺的优缺点。

在这里面地段好的铺面面积太小，面积够的铺面又太过偏僻，好不容易寻到一家面积与地段皆好的铺面，却处于文人常去买文墨的街道，十分不适合做香料买卖。

赵瑜青仔细听着，时不时附和点头，待柳寻商说完，他伸手指向图上一处圆圈，“这儿为何不说说？”

柳寻商看向他手指处，目光游移，思量良久后道：“其实我最想盘下这儿。”

赵瑜青点头，猜测道：“所以为什么在犹豫？钱不够？我再借你便是。你就把我当成你的钱袋子，随便借，我信你有偿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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