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祈安茫然地收回空落落的右手，跪坐在地，身上那种重若千斤的感觉不再，可心里面却依然沉重。

风雨声依旧，院中仅留黑袍人不知疲倦的打斗声，遍地狼藉。

一边的胖瘦组合相顾无言，他们看不见烟儿，听不到烟儿的声音，自然不知事情的经过和原委。只看到顾祈安拖着一把凶剑，控制住了三个筑基后期的黑袍人，让他们自相残杀。后又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唱着好听的童谣，直到现在凄凉地跪坐在地……

他们不懂，但他们能感受到顾祈安现在的心情……那股悲伤仿佛化为实质流转在他们心间。

今夜顾祈安自出现到现在都充满了神秘诡异。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也从未经历过这么奇怪的事。

先是以凡人之身借仙物杀了一个筑基后期，再入暗道洞穴被邪煞所缠，最后又成了这番局面……

那三个黑袍到现在都还在自相残杀。

虽然顾祈安没有对他们展现出什么攻击欲望，但两人还是不敢轻易上前。

“好吵……”顾祈安恍惚间耳边传来金戈相撞声，不耐道。

清平道士和空玄和尚还以为顾祈安在说他们，心中一惊，刚要解释。下一秒又死死地闭上了嘴，神色惊疑不定。

只见必安剑上亮起璀璨的归墟之力，三个黑袍人的生命力迅速流逝，只片刻便化为了三具枯骨……

“滥杀之人，不配入归墟。”

必安的声音自场间缥缈传开，清平和空玄二人大惊，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见邪煞的声音！

可见必安并没有管他们的意思，他们还是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

院子里一下子陷入了安静，犹如深潭，只有风呼啸和雨淅沥……

顾祈安恍惚地抬头，注视着血红的天穹和金黄的荧光，神情哀伤……

良久，纯白无暇的必安剑化作一道白光没入顾祈安眉间，必安对他的影响消失了……

血穹消散，荧光化作流星陨落，美景如画，画以命绘……

顾祈安恍惚地站起身，萦绕周身的归墟之力消失，血白相间的长袍不再翻飞，落在了满是泥泞的地面上却依旧一尘不染。

顾祈安沉默地看了看双手，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

这一个雨夜……他太累了。

原以为此行能平意，却被浪潮拍打得体无完肤，意……更难平了……

他并不喜欢生命在眼前流逝的样子，但他总归恶贯满盈，见证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此刻顾祈安就好像在前世亲眼见证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一样，悲愤欲绝却也只能看着罢了……

他失信了……失信于烟儿，失信于那成百上千的亡魂……

他骗他们还有轮回，

骗他们还有来生，

骗他们下次喝那仙人醉，

骗他们有缘之人可以逆转时光，

骗他们下次请喝酒，

骗他们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更是骗烟儿另一个世界很美……

与鬼合，因果缠身，不得善终……

耳边再无必安的妖言魅语，只是好像脑海里多了什么，但他感觉不到。

他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所有，孑然一身的，还未中举的读书人……

但是，今夜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他永远不会忘记这鲜血淋漓的一天……

这日，天是黑的……也是血红的……

他讨厌这个世界……非常讨厌，甚至是厌恶……

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

顾祈安一步一踉跄地往外走去，步伐已经是他的极速了。

他要逃避……逃避这一切。

逃离这个让他满是悲伤的地方，这里有太多的东西，影响着他的思绪……

“我只是一个过客……这些鸟事与我又有何干呢？”顾祈安不停地自我麻醉，自嘲……

推开院门，血气结界早已随着必安的消失而消失不见，院外只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秋风夹杂着细密雨水迎面吹来，喉咙一甜。

“噗……”

顾祈安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用情至深，他太累了……

……

天边红衣翩翩，何雨飘然而至，落在院中。

何雨眉头紧蹙，看着院内的一地尸体满心不解。

至于那衣不蔽体的胖瘦组合……已经自动被她忽略了。

没办法，实在是没眼看……

瘦子还好，披着宽松的佛衣，倒还有几分人样。

就那胖子……

算了，一眼难尽。何雨转而打量着院子来。

院长那老阴比也没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只是让我来着带回小师弟。

好不容易逮着院长收徒，这小师弟不会死了吧？

那小师弟总不能是那俩一看就不正常的和尚道士吧？

这一地的尸体里……哪个是小师弟的啊！带不回活人，总得带个尸体回去吧……

何雨在风中凌乱……无数个问题爬上脑门儿。

她一直被院长关到丑时鸡鸣才被放出来，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赶到这边，却看到了这样的情况，换谁来都懵逼。

“哎！你们两个！对，就是你们，把衣服换换，出来答话。”何雨指了指清平道士，出声喊道。

两人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清平道士还好，借着这段时间恢复的灵力站起身朝外走去。

空玄和尚拉了他一把，低声吼道：“给我来一件佛衣！”

清平道士悠哉悠哉地掏出一件道袍丢过去，转身就朝着何雨走去。

空玄心里想骂娘，可出家人不打诳语……只能闷闷地换上了又紧又小的道袍。

两人激动地看着何雨，表情之中满是庆幸。

他们自然知道来者是谁！

书院三弟子，京城剑绝何雨！

这里的动静终于是引来了京城的注视，引起了书院的注意！

书院传承千年，比云秦还要悠久，在此界所有人眼中，那就是所有修士都向往的圣地！

只不过书院院长只收六个徒弟，而且收徒标准怪异至极，看上眼了就收，哪怕是乐道之绝苏仙子都不得入门。

“嘿嘿……是在下冒犯了，何师姐见谅。”清平道士一脸谄媚。“我可不像那个死秃驴，有辱佛门清规戒律。”

“那你给我一件我的佛衣啊！臭道士！”空玄和尚迈着别扭的脚步怒喝着走来。

见两人还想拌嘴，何雨可没那功夫听，赶紧打断了他们。指着清平问道：“你是清隐观的？”

清平赶忙点了点头。

她又指着空玄道：“你是净慧寺的？”

空玄也忙不迭的点点头。

何雨继续问道：“你们有见到我小师弟吗？”

清平和空玄两眼懵逼，“何师姐的哪个小师弟？”

“老七。”何雨说。

书院什么时候收弟子了？两人还是懵逼的状态。

见他们还是不明白，何雨换了个话题，问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有人炼血丹！”清平和空玄正色道。

“什么？”何雨脸色一凝。

“我二人路过此地，见其血气汹涌，便进来查探，发现有人在这里以生民之命炼血丹，这些黑袍人便是这方势力的人……”

清平后怕地看着一地的尸体，那可是有四个筑基后期的高手啊！也不知是哪个世家有如此庞大的势力。

何雨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却只发现一个尸体有着筑基后期的灵力残留，其他的全是练气期的实力，还有三个不知道。不过看刚刚两人的狼狈模样……

“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她怀疑地问。

两人摇了摇头，清平说道：“房内有个暗道通往地底洞穴，是里面的邪煞上来杀了他们。”

“怎么还有邪煞？”何雨一阵头疼。没想到自己来寻个小师弟还能遇上这么多事。

两人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这时，院内又是一股结丹期灵力扫过，紧接着，一袭白裙的苏殷急忙飞了进来，慌张地四处打量着。

没见着那个白衣身影，随即把目光转到了何雨身上……

她刚入定就感受到了许多杂乱纷飞的情绪散遍京城，心中顿感不妙，便循着情绪的来源赶到了城南。

隔老远就看到了那冲天的血气，心中的不安愈发严重。她依稀记得……那个妇人便是要顾祈安来城南看看……

便匆匆忙忙，毛毛躁躁地进了院子，全然没注意院门外正躺着一个红白长袍的书生……

“何雨？”

“苏殷？”

“你怎么来了？”

苏殷何雨看到对方，互相惊呼出声。

“见过苏师姐。”清平空玄二人也是认出了苏殷，他们也奇怪，怎么连苏仙子也来了？

哦，何雨苏殷一直都是要好的闺中密友，那没事了……

苏殷对两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们的招呼。转头看向何雨，再次问道：“你怎么在这？”

“院长让我丑时来这边接小师弟回书院。”何雨反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找子渺。”苏殷环顾一圈，还是没看到那一袭白衣的身影。

何雨不满地撇了撇嘴。子渺……叫得真亲密呢～

来不及吃味，何雨顿时反应过来，大惊道：“什么？你说顾公子？他也在这里？！”

苏殷点点头，将自己的发现娓娓道来。“我感知到这边有很多的负面情绪，有点反常，而有个妇人生前曾与子渺说过让他来城南这边看看……”

何雨顿时联想到了一切！院长让她买画，买的是顾祈安的画！如今让她来接小师弟，而顾祈安也恰巧在此地……

何雨顿时确定了，自己的小师弟就是顾祈安！还不等他高兴，此地的惨状又如一盆冷水将其浇灭。

她满脸失落地问清平和空玄道：“你们有见过一个姓顾的书生吗？”

“一袭白衣！”苏殷在一旁补充道。

这……

清平道士与空玄和尚对视一眼，清平小心翼翼道：“姓顾的白衣书生没有见过，不过倒是有一个原本是黑衣现在是血白长袍的顾公子正趴在那里……”

说着，两人朝着院门的位置指了指，就在两人身后……

何雨和苏殷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转过头看去。

“如果两位仙子刚刚走正门，而不是驭空而来……应该……或许……大概……可能会直接看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