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玥抬眼看了他一下。m.youminggu.com

令朱标感到欣慰的是，这次她眼里没有了嫌弃和厌烦之意。

只不过……似乎把他当成了空气。

饶是他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她都没一丁点反应，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眼睛也是直直盯着台上瞧。

朱标觉得尴尬，只好主动开口问道:“今日这出戏叫什么？”

常玥没看他，淡淡回道:“孔乙己。”

“孔乙己？”朱标目光望向了台上身着破旧长衫，白胡子蓬乱的男人。

长衫男人正站着喝酒，而在他的身旁，是身着短布衣的普通劳工。

在这一堆做苦力的汉子里，身着长衫的孔乙己显得尤为突兀。

“孔乙己，你脸上又添新疤了，你肯定又偷别人家的东西了吧！”

一位汉子指着孔乙己无情嘲笑着，四周的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纷纷嘲笑起来。

孔乙己瞪大双眼，似乎被诬陷了一般:“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清白？”那人大笑起来，又道:“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被人家吊起来打！”

孔乙顿时涨红了脸，激动的面红耳赤。

他咬牙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那是……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接下来，孔乙己又说了些大家听不太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之乎者也”，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戏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当然，这份快乐不属于孔乙己。

四周的许多客人都笑了出来。

常玥也笑了出来。

朱标顿时便看向了她。

“好笑吗？”他问，脸色有些沉重。

他不觉得好笑，这明明就是一个被社会压迫，无奈的读书人，只是孔乙己行偷盗之事，的确是不应该。

“好笑啊，怎么不好笑了。”常玥是笑着的，但眼里的空洞麻木和自嘲，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笑孔乙己，又何尝不是在笑自己呢？

这时台上传来了旁白的声音。

大意便是介绍孔乙己的过往。

孔乙己原来是读过书的，但是止于没有进学，又不会经营生计，于是越过越穷，越过越穷……

穷的差点就要饭了。

好在他写得一手好字，于是便帮人家抄书，以挣取些散碎银两，不至于被饿死。

只是他的脾气不好，还好喝懒做，抄书抄没几天，就连人带书一块儿失踪了。

这样几次下来，谁还敢叫他抄书。

孔乙己穷的没有办法，死要面子的他又不肯脱下那身长衫去做苦工，为了活命，他选择了做最为人不齿的偷盗之事。

但即便他行偷盗之事，却从不拖欠酒馆的酒钱，就算是暂时拖欠，但不出一个月就会还清。

“孔乙己，你真的认识字么？”

“你怎么连半个秀才都捞不到？”

周围人的声声嘲笑，使得孔乙己越发颓然，他又是开口说着些之乎者也的话。

戏内众人嘲笑着孔乙己，戏外的人，却有许多已经笑不出来了。

这里不乏像孔乙己一样读书识字，却连秀才都没中的人。

这时，朱标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发现四周的客人都不笑了，很显然，这是被扎了心。

他实在是想将这场戏叫停，但当他看到身旁满脸落寞的常玥时，只好咬紧牙关。

剧情慢慢推动着。

孔乙己想要教小伙计“回”字的四种写法，小伙计却十分嗤之以鼻的扭头离开了。

孔乙己将本就不多的茴香小豆分给了邻居孩童们。

再后来，听闻孔乙己偷东西，被打断了腿，生死不明。

再后来，便是孔乙己的最后一次出场。

他又黑又瘦，已经不像样子。

穿着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十分狼狈。

他又回到了那家酒馆，在柜台的门槛下坐着:“温一碗酒。”

掌柜往下伸头看去，开口第一句便是:“孔乙己吗？你还欠十九个钱没还呢！”

孔乙己抬头看他，目光颓然，欲言又止道:“这……下回再还吧……这一回是现钱，酒……一定要好。”

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东西了吧！”

这回孔乙己倒是没有争辩，只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掌柜还是笑他:“要不是偷东西，怎么会被打断了腿呢？”

孔乙己低下了声，很低:“跌断的，跌，跌的……”他像是在恳求掌柜，不要再提。

最后，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了四文钱结账。

他满手都是泥，很显然，他是用这双手走来的。

不一会儿，他喝完了酒，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用着这双手，慢慢走去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戏终。

没人知道孔乙己怎么样了，大抵是死了。

台上，乐师又唱起了那首自命不凡的曲子。

似乎是在诉说着孔乙己自傲又凄哀的一生。

看完戏再听曲儿，愈发扣人心弦。

朱标甚至听到了其他客人的哭泣声。

他转眼看向常玥，见她眼眶红红，似乎也要哭了。

他捏了捏袖口中的胭脂，纠结着要不要拿出来安慰安慰她。

正纠结着，常玥转头看向了他。

“话说你怎么又来了？你烦不烦？”她的态度很不好。

“我……”朱标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纠结片刻，他道:“我是来看戏的，想看看那首歌改的戏到底有多荒谬，然而一时找不到位子坐，所以才坐你这的。”

“找不到位子？”常玥环顾了下四周，见的确是没有了空位。

“算了，今天我心情不好，警告你最好别找茬，不然我喝多了可是要发酒疯的。”常玥说着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虽然被警告了有点不开心，但朱标还是更在意一点:“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唉。”常玥长长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今晚朱樉会来，还能跟他吐一吐苦水。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她最烦的找茬份子。

一想起今天表白遭拒绝，她就难受。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头一次跟男人表白。

结果朱三郎连饭都没吃完，急急忙忙结完账就跑了。

就连提前订好的话本都忘了拿。

很显然，是被她吓跑的……

常玥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心疼孔乙己？”朱标见她这样长吁短叹，还以为她还没出戏。

“孔乙己有什么好心疼的，那不过是照镜子罢了。”常玥说着又叹了口气，又喝了杯酒。

“那是因为什么？”朱标又问。

常玥看了他一眼，奇怪他今晚怎么变的这么温柔了。

以前上来就要跟她杠着来，啰里吧嗦的烦得很，今晚倒是难得的像个正常年轻人。

“唉。”常玥又是叹气。

心想憋着也难受，既然朱樉没来，她跟这个人吐吐苦水也行。

她倒了一杯酒，推给朱标:“你知道表白被拒是什么感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