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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神策军副使马进潭不是天阉的太监,也并非南方诸州进献来的官奴。m.bokuwenxue.com
建中四年泾原兵变之际,他正在从军戍边——今日之边疆在凤翔,不需万里跋涉到安西去。那时他还年纪太小,总让人疑心国朝捉了童子去充军。
代国公郭暧随德宗皇帝出奔奉天时戍边军也接到调令,去守卫奉天城中的皇帝,马进潭就是这时在两军阵前受了伤,幸好城楼上的郭钊及时射杀了敌兵,他拾回来一条命,却再也做不成男人,养好了伤后,只得进入内侍省谋份差事。
李淳登基,左右神策军有助于今上,马进潭为中尉吐突承璀赏识,得以升知内侍省事。知内侍省事后,他在宫中有意关照郭贵妃,郭钶起初不屑于后宫争斗,也无意拉拢内侍,但太监宫女人多口杂,李宥不在宫中的事,稍有不慎就是欺君之罪,这些年皆是马进潭帮她遮掩消息,她也就日渐倚仗信任。
郭钊当然不记得他。
“马将军。”
马进潭隔墙听见故人声音,一时慌乱,连忙打发了门人,倒穿着鞋履就来应门。身穿白衣的郭钊坐在青龙马上,因一夜未眠,英挺的容颜显得十分憔悴。马进潭将人迎了进来,亲去牵马,郭钊以为他是副使府中侍从:“马将军在府中么?”
“郭使君不认得我了。”马进潭接过他的竹节白玉马鞭,低声笑起来:“我从前也戍卫在奉天城。”
郭钊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尽力回忆:“奉天……泾原兵变时曾调戍边兵来靖难。”
马进潭点头,无意去为难他:“郭使君天不亮就来造访,莫非是贵妃有事?”
二人在客堂中坐下,马进潭屏退了左右,从他手中接过画像。
“在内侍省中找出一位小奴来假扮三皇子并不是难事,只是——若要找到与岐阳公主肖似的人,还需费些时间。”
“马将军,家母升平公主新丧,三皇子至迟也要今日午时之前出现在宣阳坊。”郭钊紧蹙着眉头,生怕他不肯答应。
“敢问贵妃的意思是只捱过今日即可,还是——”马进潭不敢说出“长久地扮演”,他记得郭钶曾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皇三子李宥尚在人世。
“恐怕需要一段时日,今已是元和五年,我想最晚到明年年初,阿宥就会回来。”
马进潭不好仔细问他李宥的事情,叹气道:“也需三个月。”
三个月何尝容易,倘只是今日,事成后杀了那小奴便是,时日一长,不免要出纰漏,此等欺君之罪,足以毁去郭家百年家业。
郭钊似乎能窥出他心中所想:“马将军不必担忧,父亲临去时嘱托我照顾家中弟妹,倘若事情败露,我亦无悔。”说完,又从怀中掏出城南一所宅院的地契:“马将军如肯帮我郭家,郭钊自不会忘此大恩。”
马进潭倒并不图他的报答,却还是收下了地契——为了让郭钊安心。
临走时,郭钊又转回头向他道:”若真到了那日,还望马将军将一切罪责推到钊的身上,万务保全贵妃。“
杨玄悠找到秦毓的时候,他正在枢密院里呼呼大睡。昨夜魏士恭有命,让他将枢密院里积存的朝臣密信归整到自己房里,秦毓自然不知那些文书是密信,只是按照魏士恭所写的官职大小,给文书系上与官服颜色相同的牙牌,七品八品着青、五品着绯、再上着紫——九品官员无路向枢密使递简,省去绿色。一直到三更天,累得他两眼昏花,一觉睡到了辰时。
”起来,穿上这身衣服我瞧瞧。“杨玄悠站在他的床前,手中拿着白色襦衫,白色袴子。秦毓吓得一个激灵,躲到了墙角,生怕自己李代桃僵未经净身就入内侍省的事情败露人前。
”杨使——“秦毓刚一开口,杨玄悠就瞪他道:”叫我什么?“
秦毓连忙改口道:”师父。“他在想宁远山要是知道自己认太监做了师父,会是什么表情,不由得笑出了声。
杨玄悠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怒道:”今日不许笑,现在换衣服。“
秦毓捂着脸委屈道:”徒弟这就去换衣服。“说完,拿着衣服就要出去。杨玄悠叫住他道:”就在这里换。“见秦毓忸怩着解开中衣,杨玄悠才背过身去,继续道:”换好了衣裳随我出宫去内侍省,有人问起就说你是近两日新来的官奴,尚未分派。“
”魏士恭染指不到内侍省,不必怕他,看他尽日让你做些无用之事就知道你并未取得他的信任,再留在枢密院也无用。“杨玄悠转过头,秦毓已穿好了袴子。
内侍省的后堂中已分班站立着这两日新近入皇城的内官,看年纪皆不满十七八,竟还有童子样貌扎着双髻的人,秦毓低头站到队末,不知杨玄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杨玄悠将他送到内侍省外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他不可言笑。
秦毓生怕再挨打,板着一张小脸泫然欲泣。马进潭坐在上位,脸色阴沉,他送走郭钊就来内侍省物色人选,直到百僚散朝也没看到合适的官奴,再继续下去,恐怕要给右军和枢密院的人怀疑。
秦毓一直低着头,听见侍立两旁的太监让他们出去时终于松了一口气,怎知还没踏出厅门。就听见马进潭叫道:”站住。“
秦毓左右张望,几个穿白襦的小奴都不敢动弹,他只好停下脚步。
马进潭走到他跟前:”转过头来。“
秦毓心中怦怦,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转过了头,不敢去看马进潭。马进潭与杨玄悠、魏士恭皆不同,声音浑厚,不像内官。
”你叫什么名字?“马进潭比秦毓高出一头,使他感到压迫,不等秦毓回答,他又去问内侍省掌管名册的太监:”他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看他站在队尾,翻到名册最末一页,胡乱说了一个名字,马进潭便挥手让其他人离开,只留下秦毓。
马进潭走到桌案前,去拿画像比着他照看:”挺起身子。“
秦毓顺从地挺起身子。
”转过去。“
秦毓又转过身。
马进潭将画像置于烛上烧毁,从瓷瓶中掏出一枚药丸递给他:”咽下去。“
看着秦毓将那药丸艰难地咽了下去,马进潭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出纺纱帷帽让他戴上。
走内侍省的后门上了马车,秦毓腹内疼痛,坐在车上几要呕吐,额头上已沁出豆大的汗粒。
“方才那药丸有毒。”马进潭坐在车中闭目养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今日天气不好,浓云密布,快要落雨了。
秦毓抓着马进潭的衣袖,疼得说不出话,走到右银台门时,车子忽然停了,马进潭捏着他的嘴,又塞进去一粒药丸,秦毓怕他要毒杀自己,拼命挣扎着不肯下咽,马进潭只得将手指探到他喉咙中,药丸就顺着食道滑了下去。
秦毓想自己或要命丧于此,大哭起来,鼻涕眼泪齐流,一张脸狼狈至极,他想如果师父宁远山在这里就好了,或者,如果自己躲在南山中不来长安就好了。
马进潭看着他挂满泪痕的脸,竟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开始落雨,雨点打在车篷上劈啪作响。马进潭抓着他的手腕去探脉搏,秦毓这才发现自己腹中已不再疼痛。
“从今日起,你就是郭贵妃的儿子,李宥,也是这大明宫的主人。”马进潭扣住他的命门,声音冷淡。
“殿下好些了么?”
秦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马进潭笑道:“若你想活命,就要演下去,此毒每七日发作一次,若无解药,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下了马车,马进潭扶他坐上轿辇,跟在身后,一路护送到郭贵妃的寝殿。
秦毓面无血色,倚在轿辇上,仍有些想吐。
冰雹打到轿辇里,在他手中化成一滩雪水,原来不是下雨,落冰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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