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厚的家是个大院，墙挺高，也挺厚，用料足；

门外，一群佃户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人人脸上都带着惊讶、欢喜、疑惑的复杂神情。www.zhongyuege.com

“你们说，这是真的么？”

“要俺说，也不太可能啊。”

“别人信不过，你还信不过苏老爷？”

“苏老爷也是女子嘛。”

有人在人群中轻悄悄地说了一声，但没敢大声，并没有太多人听见。

“反正俺是不太敢信，叫姚扒皮吐出那几块地比杀了他都难，苏老爷要带俺们分他的田，恐怕不容易嘛。”

“姚老爷好歹也是乡里的啬夫，正经的一乡之长，苏老爷虽然家大业大，总不能搞到他头上去。”

佃户们怀疑的不少，拥护的不多，但郭莱脸上却不见什么波澜。

显然，对于这种场景，他早有准备。

想起庄主昨晚又临时召见自己后对他的那些嘱咐，郭莱内心此时只剩下感叹:

主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提出这种能将天下都翻个面的政策呢？

而眼下这种场面，他也向苏嘉沛问过，对方的回答是:

‘我们往常做过那么多事，村里的人都会相信我们的权威性，但涉及到土地问题，就是最爱戴我们的农民也会提出疑问:

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们获得土地呢？我们真的敢为此付出代价么？

他们提出疑问，表现出质疑都是正常的，我们要做的不是如何消除掉这种做了许多好事后结果还存在的不信任，而是通过踏踏实实的努力，将改变的现实摆在他们面前。

那么，当他们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土地后，就会成为我们坚实的力量来源，不要小瞧农民保卫土地的决心和勇气。’

郭莱从回忆中又回到无风且出了太阳的早上，今天的阳光意外得有些温暖，而被吵醒和打扰的姚春厚，则没有闲心关注早上的天气。

“你谁啊？等等，你是樟庄的人？”

姚春厚自然见过郭莱，这人在樟庄的位置据说举足轻重，连招工也是他负责的；

当初姚春厚为了在后山石灰场分一杯羹，可没少找人说道，但都被拒绝了；

没法子，他只好派了一些亲戚去那里做活，借着给他们介绍，收拢了不少人情；

原本以为把亲戚卖去能赚一波人头费的姚春厚意外得到了亲戚们的感激，他自己也倍感意外。

而当他问起那里的工作时亲友们都说那里待遇不错，就是招工时有个年轻的工头经常四处监督，还特别喜欢找人问话谈心。

“姚老爷，好眼力，我是樟庄的书记官郭莱，过来有点小事找你谈谈。”

难道又是找自己介绍壮丁？当然，樟庄那边管壮丁叫劳动力，但姚春厚不太喜欢这说法。

怪不得把自己这么多佃户召集起来了，难道是要找他协商把这些人拉去干活？

可樟庄怎么对他的租佃关系这么熟悉？

“郭小兄弟，有事直说，是不是要把这些泥腿子拉去干活？我虽然是他们的田主，但他们要做什么可不归我管。

只是本人还是乡里的啬夫，这些人要去上工，得交工税啊。”

姚春厚知道，如果这些人是他拉来的，他就有介绍费拿，但显然不是；那此人前来，想必是要找自己谈谈工税的事情。

自己必须亮明底线，这些人想找活干，必须交税！

果然，他说完这些话，在场的佃户们有的人脸色一白，还以为樟庄和啬夫姚春厚之间要达成什么以他们为代价的协议。

但郭莱礼貌地笑笑，一字一句温和地说道:“不不不，姚老爷，我过来是通知你，我代表碧樟镇民天党，来没收你的所有土地。”

“啥？”

姚春厚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站在眼前的年轻人微笑着，红口白牙就像把自家辛苦积攒下的四百亩土地拿走？

郭莱却不跟他废话，挥挥手，后面几名士兵一拥而上，按住了想要退回院内的姚春厚。

民天党是苏嘉沛于康煊三十年腊月二十二成立的，也就是今天早上。

正式成员目前只有两人，预备成员包含苏一、郭茴等九人。

人群被这一变动惊得散了开来，姚春厚周圆的脑袋在寒冷结霜的土地上摩擦起伏，肥滚滚的身体也拼命扭动，两个樟庄的战士甚至险些压不住他。

直到冷枪抵住，被人上前用麻绳捆住，姚春厚勉强老实了点。

脸上由于被霜土摩擦而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内心极端的愤怒。

“你们这是强盗！强盗！”

“带走，如果拒不配合，考虑采用武力镇压的方式推进这一次分田工作。”

丝毫没理会啬夫姚春厚的愤怒，郭莱指示几名战士将他押走。

刚才还有些吵闹的人群，等到郭莱转过头来，一瞬间变得安静了起来。

他们是没想到，郭莱居然真的朝姚春厚下了手。

在他们这些佃户的眼中，姚春厚可谓一直是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狠角色，而且他在收租时，更是穷凶极恶，干尽了剥削压迫的坏事。

而现在，他就像一条斗败了的死猪一般，准备被扔进放满开水的大桶内去毛剥皮，开膛破肚。

“乡亲们，”郭莱双手虚压，“你们也看到了，姚春厚一意孤行，负隅顽抗，是下定了狠心要和碧樟镇的老百姓过不去，他的下场是显而易知的，必然会遭受清算和惩罚。

明天下午，请大家来樟庄庄院，我会给大家主持分田。”

众人都欢呼起来，在他们看来，反正樟庄比姚春厚势力大，若是苏老爷肯下决心帮他们，姚春厚不过是个蚂蚱，想踩死就踩死罢了。

“但是——”郭莱看着众人，他们又恢复安静，“姚春厚肯定不会放弃抵抗，甚至他的家人，等会可能还要和我们发生冲突，要把咱们乡亲到手了的土地抢回去，你们说，答不答应？”

“玛德，姚春厚敢来，老子一锄头挖死他！”

“听郭先生的，咱们好不容易能有自己的田，不用给人交六七成的租，这多好的事！干了！”

院内，带着家中护院的姚南看着门外喧嚣的人群，连忙关进了大门。

“他们把我爹抓去做什么？这帮泥腿子佃户凑门前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