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鸣鸦二人正在陈旧先置办在怀县县城的府苑之中值守。www.jingsiwenxue.com

他们两个是被连同那些作乱的流民一齐押来的，樟庄负责带队的苏府护卫刘葛还特别向县令陈旧先强调:这两人会开锁，很有可能是盗贼，需要格外留意。

而等到樟庄人一走，鸣鸦二人就被放了出来；而此时的鸣鸦略略探头看了一眼厅堂，感觉有些奇怪地问道:“那谁啊？”

对面一起值守的仆役悄悄回答道:“那是碧樟镇来的乡吏，好像姓姚，最近常来咱们县君这里。”

‘碧樟镇？那不是樟庄的大本营吗？’

鸣鸦心想道，对于这个地名，他已经涌出生理上的不适感，任凭是谁在那里被关过好几天，都会感觉不好受的。

这倒不是因为那里存在什么虐待，相反，他鸣鸦和同伴并没有受到什么毒打迫害，最多也就是被逼问了几句话而已。

他难受的是自己是跟着主人从洛京这样的大都出来的人物，怎么在这么一个小田庄里翻了沟？

“县尊大人，樟庄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是说，樟庄的庄主委托你过来登记田册？还要把那些挂名挂在他名下的田亩和户口清出去？

这不可能，谁会把自己的田产分给别人？还把来投献土地的农户拒之门外？

你莫不是跟我讲笑话？”

作为从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陈旧先很了解地主们对于兼并土地田亩的渴望已经达到了疯狂的程度，一百年前，即使是在雄才大略的缙孝武帝治下，他们也敢顶着酷吏的屠刀做这些事，何况是在法度废弛、人心散漫的当世？

曾经有个姓董的大儒提出抑制兼并的构思，还没等到正式作为奏表上递，就被失去理智的士族集体打压孤立，若不是他是海内名儒，恐怕很难活下来。

‘难道这樟庄庄主是怕了我？但这种举动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

陈旧先摇摇头，他不认为自己有这种恐怖的威望，仅凭几句传唤之语就能让对方作出这种断尾求生的决定来。

姚春厚听到这话，慌忙在地上磕了两下，吭哧道:“下吏岂敢蒙骗县尊？那些申请转移田主的田契已经送到户房办理了，还有投献田亩的人员名单也送过来了。”

他连忙从怀里抽出一卷纸，虽然这纸质量不佳，触感粗糙，更兼容易渗墨，但上面仍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名字。

“哦？”陈旧先颇为欣喜地接过名册，心下大定，不由得暗叹自己这次的任官生涯居然如此顺利。

“那‘苏嘉熠’可还有什么其他举动吗？他就没别的什么要求？”

“回县尊大人，有的，但他说您曾经亲口承诺过一事，还希望您如约回应。”

听姚春厚这么说，陈旧先想起了两人第一次会面后的交谈，他曾亲口答应过，只要对方配合秋税的事，作为回报，他会推荐对方为县内的孝廉。

陈旧先点点头，他当然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姚春厚，当下挥挥手，示意姚春厚可以退下了。

但姚春厚却有着心痒难耐，他心道:‘这次我帮出身名门的县尊办成了这么大的事，之前说过的话应该会兑现吧？’

“你还有什么事？”陈旧先略略蹙眉，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没，没事，下吏告退。”姚春厚见对方脸色不豫，哪里还敢细问日后的安排，只连忙打揖退下。

“主人，看来此人不是很老实啊。”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鸣雁开口说道。

陈旧先瞥了一眼他的随从，笑道:“我看他满脸期待的模样，像是想讨赏？”

‘哪里是讨赏，分明是要官呢。’

鸣雁心中暗笑，嘴上却说道:“主人，既然这姚春厚办了事，不妨给他加加担子？”

陈旧先默笑不语，主仆二人对视不言。

而樟庄的田野上，却是空前的热闹，只见田地上插着两杆子，中间拉一道横幅，上面写着:

热烈庆祝樟庄农业生产互助小组成立！

底下的农户们都喜气洋洋，面色潮红，拉过凳子就要呼朋唤友地并排坐着。

也有妇女抱着一两岁的孩子过来凑热闹，却被汉子们拦住，“去去去，这爷们开的大会哩，娘们家家的凑个什么热闹。”

也有人笑道:“二哥，你媳妇来哩。”

被点到的汉子手足无措，慌忙叫道:“赶紧家去嘞，搁着凑热闹是做嘛子嘛。”

“田里今天活不干了？有闲工夫跑这里充门面呢？”

女人抱着孩子斥责着自己长年好吃懒做的丈夫，其他同伴不外乎如是，一个个都好奇这里要干嘛，只不过大多被口头驱赶了，更有甚者，直接被丈夫打了两巴掌骂出去了。

一时间，原本还有些喜气洋洋的场景变得有些混乱。

刚刚有说有笑赶到这里的苏嘉沛顿时脸色一滞，随手指着几个动了手的农户，张虎、刘葛等人立马冲上去拦住了。

“再有搅乱生事的，没收田产。”

这句话仿佛是洗洁精掉进了油污的水面，效果迅速在人群里荡漾开来，众人听到这话，立马老实了。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苏嘉沛走上去冷冷问道，眼前之人显然是对妻子动惯了手的。

“回庄主，俺是樟叶村的王二。”王二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大吉利的分田喜事，怎么能让女人冲撞了呢？

何况，打自己的老婆，又和别人有什么关联呢？王二在脑子里想了又想，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但他也知道不应该得罪庄主，毕竟这分田还要有几年的“考察期”才能正式拥有，虽然不懂考察是什么玩意，但他也知道，分田这样的大好事若是太顺利了反倒太假了哩。

“为什么打你自己的媳妇？”

“俺，俺是怕她冲撞了今天的喜气，大家都高兴得很嘞。”

“你高兴了，就不允许别人高兴高兴？这什么狗屁道理？女的就冲撞喜气了？

要不是你有家室，你觉得你好吃懒做惯了的，能和别人分一样多的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