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众人朝已经残破灰扑的青莲圣母像拜了拜，苏嘉沛本不信神，但联想到自己重生一世的遭遇，也不禁心有惴惴，只好跟着拜了两下。www.czyefang.com

抵达怀县县境还需要走一段山路，虽然只是最后二十里，但坡陡弯多，不太好走。

更主要的是，这里土匪多出没于路间。

“大娘子且宽心，这山路里的匪徒并不是什么聚霄山林的那种群匪，而是白天务农耕种，夜里劫票杀人的土匪，他们一般人不多。”

卫长耐心解释。

“你确定？还有这种半耕半匪的？不是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吗？”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卫长顿感困惑，什么山匪能过这日子？如今天下荒年日久，粮食减产，哪还有什么原料可以用作制酒的？大块吃肉那就更夸张了些。

他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像大娘子这种女子不去看词题话本，哪怕是《戏厢记》这种讲男女之间情情爱爱什么的他卫长也勉强能理解，但她倒像是看了一些专讲江湖好汉的书似的。

“还是我来给——”

“不，我懂。”她得意一笑。

苏嘉沛到底也算得上是博闻广识，她很快想起自己读过的书:

明朝顾山贞在《客滇述》中记载，在崇祯七年，张献忠被朝廷的官兵打败，大部队从四川仪陇逃回陕西，有一部分人留在山里继续当土匪。

而这帮人居然还在当地扎下了根，原因就在于他们不害当地的农民，甚至自己成为农民。

当然，明正德十二年，王阳明在江西剿匪时也报告过，当地的土匪听说朝廷派兵，愣是在转移物资和老少后，精壮白天下山种田，晚上上山休息。

不过，可别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那仅仅是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纪律严明而已，碰上路上的客商或者外乡人的话，

可能白天看上去憨厚还有点老实巴交，甚至还有些局促窘迫地给你递碗水解渴的农民，晚上就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你剁成肉泥。

苏嘉沛一时来了兴趣，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见闻，但忽然想到这些事情中的朝代、地名和人名并不相通，于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卫长笑了笑，反而以为大娘子是有些害怕了。为了给她壮壮胆，策马领先她两个马头，并吩咐旁人一同围住确认安全，这才耐心解释:

“您看这天色，已经分明破晓时分了，虽然山间清晨多雾，那些土匪也应该回去休息了。

再者说，我们毕竟四五十号兄弟，一般土匪轻易不会招惹的。”

苏嘉沛此时仍然还是一副男子装扮，不知为何，她很喜欢这样。

或许这样能够少受一些束缚吧，听完卫长的话，她莞儿一笑，不置可否。

山雾弥漫，土路扬灰，忽然，有两土匪从路旁钻出，伸出锄头和大刀大叫道:

“打——打碗茶喝要不？”

这两土匪一矮一胖，一高一瘦，刚才挤出来的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凝住，对方四五十号人，几乎人人有马，手持长枪，这一般土匪哪敢劫道？

苏嘉沛眯眼看了看挡在路上的两个土匪，卫长等人立马呈“八”字形在两边摆开。

这两土匪小伙是听惯了父辈谈笑间动手劫财害命的传说，想着趁着这段时间大家伙忙着秋季的农忙时分，躲开叔伯们的看管特地来找机会干票大的。

兴许就运气好呢？兴许就成了呢？

苏嘉沛皱皱眉，“打什么茶，你们想打劫？”

她使了眼色，众人便从两边绕开包住他们，这两人见状想逃，却被家丁跑马横枪拦住。

高个子都快哭了，“这位贵公子，我说我们是来起早给庄稼松土的，您信吗？”

“怎么，自己害起人命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落到别人手里，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老老实实把头伸过来一刀结果岂不是落个痛快？”

卫长知道这帮本地土匪的狠辣，这会子服软掉酸泪，可真要被他们拿住，就是连你身上一片布也不留的。

他转过身来，意思很明白:大娘子，您看怎么个处理法吧？

苏嘉沛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即开口道，“他们是这里的地头蛇，今天虽然遇到两个愣头青，但杀了小的，还有老的。

况且我们庄子离这也近，到时候惹出一整个乡族的宗族势力不太好办。”

卫长愣了会，呆呆看着坐在马上陷入权衡考量的苏嘉沛，似乎是感觉到苏嘉沛说出来的话与以往听到的形象反差有点大。

而另一边，胖子也在和高个子偷偷交流。

“王哥，我看对方是不是想搞死我们啊？我们要不要报下名头，看他放不放咱。”

“死胖子，我说了你从小是族长的宝贝疙瘩不适合干这活，你偏不听。

咱们这代以后老老实实给那樟庄的吴总管种田就是了，你图刺激带着老子要过来干票大的，这下好了吧，咱哥俩完犊子了。”

“你别狗叫嗷，你还不是被隔壁村二花嘲笑没个男人样，想做一次劫匪证明自己！”

两人越吵声音越大，竟然互相撕打起来，众人一时看得目瞪口呆，苏嘉沛也愣了会。

旁人来拦，这两人倒像“如胶似漆”地扭在地面上缠斗，突然，高个子被胖子用力一推，他自己又借着这力滚出一段距离，又找准他们两个用窝里斗换来的空隙死命逃了出去。

胖子故作悲愤道，“狗儿的，抛下你老子跑了！”

他一边喊一边也想跑，早被人挡住，家丁们有人拍马去追，然而山雾茫茫，那厮就熟悉地形，早就不见了踪迹。

“把这长得肥头大耳的给我绑了，放后面拉东西的车上，带回庄子里处置。”

“你说谁肥头大耳呢！你小子长得俊俏就可以说我是吧！”

然而这话他没敢说出来，刚才那一番急中生智显然已经耗光了他的锐气和智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小命还攥人家手里呢。

如果不是王哥跑的更快一点的话，他无疑会选择自己冲出去报信。

显然，到了他说话的时候了，“公子，是小的莽撞冲了你的车驾，我家就在附近的碧台镇；

您要不给个机会，小的给您办场赔罪宴，到时候让全镇的人都来做个见证，您看行不行。”

“拉下去。”苏嘉沛厌恶地挥了挥手。

就当胖子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又听到对方传来的话。

“你小子，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