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凝重，星子隐秘。m.ghjun.com

京城尚未从年节的气氛中脱离出来，远远望去，街道上华灯璀璨，行人如织。

与此相对的是寂静庄严的皇宫，巍峨肃穆，侍卫三步一岗，五部一哨，将诺大金贵的皇宫围的和铁桶一般，总是给人窒息之感。

皇宫西北有一座七层阁楼，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建筑，也是宁辞最喜欢待的地方——观星台。

顾名思义，观星台是专门给钦天监设立的，用以观测天象，预测未来，占卜吉凶。

宁辞想要放松心情时，经常跑到最高层的八卦台上喝酒，那时总是会碰上跑到此处看星星的老监正。

如今老监正致仕，这八卦台也冷清不少。

风过时发出呜呜之声，像是在述说它的孤寂委屈。

宁辞长叹一声，心里说了句“彼此彼此”，身子向后一栽歪，仰头喝了口闷酒，丝毫没了在外人面前清冷高傲的姿态。

晃了晃酒瓶，她醉眼迷离勾了勾唇，也不回头，声线冷直捎带着慵懒，“你来了？”

这时，身后才响起极轻的脚步声，外加一个“嗯”字。

宁辞重重叹气，也不清楚是在叹自己命运多舛，还是叹坤为何总是惜字如金，比自己还高冷。

“你武功进阶了？”

宁辞反应一下，点点头，旋即问:“偷听我说话的人是你？”

坤以沉默回答。

在司府和杨昔影讨论司遥病情时，她察觉屋顶有人偷听，因司府的暗卫都守在院子外围，内部人不可能临时跃上屋顶偷听，只能是外人。

宁辞担心是安帝的人，所以在明白杨昔影的意图后，她直接冷言讽刺，激怒杨昔影，给人她与司遥不和的错觉。

当然，这只是她出言不逊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当时屋顶的人是被她迷晕还绑起来的坤。

确实，照以往，坤若是偷偷尾随，甚至跟在她身边，她未必能发现，而这次她敏锐的察觉出坤的存在，可不就是功力有长进。

既然如此的话……

“不许去！”坤没头没尾冒出一句话，宁辞却心头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坤不搭理她，只认真重复道:“不许去！”

宁辞揉了揉眉心，将壶里剩下的梅花酿一饮而尽，用手背擦去唇边酒渍，仰头望天。

“可是我想救他。”

“他会害死你。”

这个他，自然指司遥。

宁辞满不在意，“你知道的，我从不信命。”

当年入暗营，包括师父在内，没人信她会活着通过初试，更没人相信，她会走出暗营。可现在呢，她不仅从那个地方走了出来，还进了血宫闯荡七天，做了可止小儿夜啼的东厂督主。因为她不信命，所以才走到如今的位置。正如现在，她既然可以救司遥，自然也不怕病好的他。

“而且，将冰凝子给司遥，总好过等老皇帝快寿终正寝时，让你们血卫替他去取，然后给他续命，帮他完成长生不老梦。”

缓了缓，宁辞眉宇间笼罩一层淡淡的愁丝，“更何况，我也没把握拿到冰凝子，只能尽力一试。”

既然坤没有隐瞒他偷听的事，又亲自来找她，想来该听到的他都听了个差不多，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闻听此言，与夜色相融，全副武装的坤转过身，单膝跪地，蹲在她面前，宁辞下意识拉开距离，“想劝我放弃，你可以免开尊口，我决定的事，没人可以阻拦。”

坤摇头，抓过她手腕，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

宁辞疑惑，指尖用力捏了捏，恍然抬头，“是……”

“护你。”坤拦截住她的话头，“那里危险。”

他甚至不知，她此番执意进去，到底能否活着出来。

宁辞愣住，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她复又低头看着掌心中装满火雷的布包，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他们都不是矫情人，宁辞紧紧抿着唇，好半晌，才低声冷硬地道了句谢:“谢谢你，师叔。”

坤起身背对着她，脸上面具挡住了他的面容，因此宁辞也猜不出他此刻是何心情。

大概，是害羞？

宁辞幻想了一下，忍不住轻笑，最后坤落荒而逃。

八卦台上又剩下宁辞一人，宁辞站在八卦台边缘，脚往前踏一步，她就会从上面摔下去。

她闭上眼，张开双臂，袍裾在风中猎猎翻飞，她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鹰隼，提气后猛地身子前倾，一头栽了下去！

其实杨昔影提及冰凝子时，她还怀疑司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想拿冰凝子试探她，所以她故作不识冰凝子是何物。但之后通过杨昔影的语气神态，以及她对司遥病情的判断，料想司遥或许真的需要冰凝子。

冰凝子，在外人认知中，是神仙药材的存在，虚无缥缈，无处寻觅，但在宁辞等人眼中，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因为当年药王手中的冰凝子，此刻就在皇家禁地的妖塔中，是血宫第一任宫主亲自从药王处夺来，并封入其中，同时以自身的血肉亲自镇守。

传闻非武功高强，意志强大者擅闯，都将死于塔内，化作守护妖塔的灵魂。

总之自从冰凝子封入其中，还未曾有人闯塔成功，有幸从妖塔逃出来的，最后全疯了。

因此没有前人指点。

这也是坤为何不让她去闯的原因。

为了一个司遥，真的值得吗？

她猜，坤一定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说实话，她无法给予回答。

值不值得，做过才知道。

而且杨昔影说的如果是真的，司遥的人为她除去不少杀手，那她的的确确欠司遥一条命。

如今司遥命在旦夕，为他冒险一次，也没什么。

即便失败了，凭她和杨昔影说的话，也不会丢人。

夜色掩映下，一道纤瘦的身影于半空转了个圈，在高低起伏的落脚点上辗转跳跃，往宫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