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梨花针。www.lzwl2015.com”宁辞蹙眉，“本座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们究竟为何要杀本座了。”

乐师下巴再次阖上，这次，他身上再无可用的暗器，双手亦被吊在头顶，不得动弹。

“也罢，死前，总得让人知道，我是谁。”

乐师高傲地看向正前方，他眼中无光，和昏暗的地牢相似，“我原名叫言久，是言太傅的孙子。三年前，我爷爷被东厂诬陷，你列举数十条莫须有的罪名，向皇帝告发我爷爷。我爷爷一怒之下气急而亡，我言家上下七十三口人尽数死在东厂刀下。当时我因为眼疾留在江南养病，躲过一劫，可你之后数次派人去江南寻我，若非恩人帮助，我恐怕已经死在你们东厂的屠刀之下！宁辞，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吗？”

言家一事其实是上一任督主的手笔，不过那时她已经在父皇安排下，在东厂和司礼监挂名，有功绩才好在出师后直接走马上任，成为父皇的心腹，又不被外人瞧扁。

言家一事，只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到头来，跑了一个，这笔账也算在她的头上。

如今却是有苦不能言。

“所以你与你的恩人一直有联系，是他让你进教坊司，让你杀三公主，嫁祸司大人，然后趁机逼百姓与东厂对抗？”

“这是你的猜测，我什么也没说。”乐师疯癫地笑着，好似在嘲笑某种不公的命运。

“我记得，与你同年进入教坊司的还有一个女孩。”司遥语气平缓说，“你与那女孩的关系不错。”

乐师的笑声戛然而止，“不要碰她！”

“那你告诉我真相，我帮你保住她的命好不好？”他循循善诱，“你知道的，教坊司也分三六九等，那女孩姿容不错，因你的关系客源也好。可她要是扔入平舍，到时千人骑，没人会心疼她。她白日笑脸迎接客人，晚上偷偷哭泣……”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那就说出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就放了她，让她重获自由身。”

旁边，宁辞屏息凝神，悄悄与司遥拉开距离。

柏舟也是一脸震惊看司遥以旁观者讲故事的姿态，引诱乐师踏入他的陷阱。

明明他才是猎手，可给他们的既视感是，猎手哭求哄着猎物往他的陷阱钻。

那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只能用汗毛倒立形容。

乐师经过强烈的内心挣扎，哭求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放过她，我用命换她的命！”

语罢，他咬舌自尽。

没人拦着他。

……

司遥是在宁辞的逐客令下离开的，离开前，司遥一本正经地要与她相约下次一起喝酒，态度转变的不要太快。

“司大人，有病得吃药。”

司遥浅浅一笑，端方有礼，“督主不知，心病需得心药医。”

宁辞:……他一定是中邪了，否则他的态度改变怎会如此的快？

从地牢出来，她没立刻回去，背后的伤不要紧，冻一冻，疼痛还能缓解许多。

靠在东厂凉亭的石柱坐着，闭上眼，回想起自己重生后的那年。

青灯古佛，寒鸦晚唱。

十岁的她还是大昭三公主，衣衫单薄，跪在宝相庄严肃穆的佛像前，向漫天诸神佛祈愿。

“一愿，有朝一日，萧家沉冤昭雪；

二愿，苍天不弃，弟弟平安康健；

三愿，国富民强，大昭海晏河清。”

不闻字里声声泣血，唯唯行间句句叹息。

大太监张映低声道:“三公主，您这是何苦呢？您这一进去，没个三年五载甭想出来，能不能活着就是问题。”

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时，眼底毫无眷恋，唯余一片清冷，好似一轮冬月。

“公公，我别无选择。自我记事起，无一日不活在阴暗中，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后来突然有了弟弟，不仅要护着自己，还要时时担忧他的安全。长此以往，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逃不出深宫，唯有迎难而上。

她不想走前世的路，这一世，她要做有灵魂的剑，手握权柄的剑。

“进暗营是我深思熟虑的选择，公公不必再劝了。我只是想活下去，让弟弟也活下去。”

音落，她敛衽行礼，张映急忙跳开，“公主使不得。”

“公公，您是我在宫中最信得过之人。今日出了这个门，我便不再是大昭三公主，只是暗营一员宁辞，所以在此之前，请公公务必护我弟弟周全，直到我重现于世。”

张映见过无数宫中厮杀场面，但身为皇室子女，姐姐以自身为赌注，换取弟弟平安的，从前没有，怕是今后也难见。

他深深凝视眼前这个没有公主架子的公主，再次叹气，还礼，“公主所托，老奴万死不辞，望公主早日出师，得偿所愿。老奴，静候公主佳音。”

一句嘱托，一生践行，至死不渝。

五年后，宁辞出世。

那日，大雪纷飞，雪厚三尺，亦如今日这般，却只见重安宫中，六皇子被绑在长凳上，老太监张映挡在六皇子身上，衣衫浸染成鲜艳的红，血顺着长凳滴落雪地中，宛如记忆中庭前三两株海棠，落英缤纷的样子。

他侧头看见她，怔了怔，随即扯出一个笑，露出沾满血的牙齿。

他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可宁辞知道，他想说:“公主，您回来了。”

不知不觉中，靠在石柱边的宁辞泪流满面，直到有人在她耳边焦急呼唤，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张映？”

柏舟心头微痛，“督主，卑职是柏舟。”

宁辞惊醒，猛地坐直，头晕了下，额头有些发烫。

柏舟？

是啊，柏舟是张映的亲弟弟，难怪如此像。

她捏了捏眉心。

张映是被二公主的人打死的，父皇说东厂督主他还另有人选，正是二公主。

真是冤家路窄，她记得，二公主是司首辅，司遥他爹的学生。

此事甚是隐秘，连父皇也不知情。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