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冀州，顾长宁先见到了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www.luhaibing.com

他们几个人围着一棵树，用手里的镰刀，使劲刮着树皮。

突然，不远处传来小孩的哭声。

顾长宁往前几步看过去，原来是有几个小孩在争斗，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下手却非常凶狠。

其中一个个子大一些的男孩，手里攥着一块石头，石头上还沾着血。

再看另一边的孩子，正捂着流血的脑袋痛哭。

而其他的孩子，看见这样的场面，竟没有一个人去关心那个受伤的孩子，反而一个个稍显畏惧地挪到了大个子男孩身后。

这些孩子四肢纤细，面黄肌瘦，却腹大如鼓。

他们脸上也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和烂漫，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冷漠。

一旁的大人听见哭声，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而都接着干起手里的活。

只有一个妇人扔下了手里的镰刀，跑到他跟前，用一块粗布手巾按在他头上，说了句“自己按着”，就又回去刮起树皮。

周晋跟在顾长宁身边，看到这场景，不由皱眉道:“少将军，这些人有些奇怪。”

顾长宁抬了抬下巴，“去问问。”

周晋打马上前，招呼道:“老乡！”

离他最近的几个人抬头，看见他纷纷下跪，瑟缩着身子呼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其他人听见声音，也跟着跪了一片。

周晋见状赶紧下了马，将面前的老者扶起。

老人家还有些害怕，头也不敢抬。

“老人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周晋问道。

老人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人饶命，草民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城中也没有能吃的，这才斗胆来城外刮些树皮糊口。”

周晋震惊道:“你说什么？”

老人闻言，跪倒在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儿的说:“大人饶命，我们不知道这城外的树不能吃，大人饶命啊。”

“这……”周晋也不知该怎么办好，索性回去禀告顾长宁。

顾长宁听了这话，再看看这几个孩子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想不到，这里的百姓是如何被欺压成这副样子的。

顾长宁沉了脸，挥了挥马鞭道:“进城！”

刚进城门，就迎面碰上一辆破旧的马车。

“吁——”车夫一把勒住马，转身朝车厢里说道:“大人，顾将军到了。”

然后翻身下了马车，利落的摆好了轿凳。

紧接着，一个身形修长，看上去不惑之年的男人走了下来。

这人的黑色官袍都洗的泛了白，可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寒酸，反而更透出风骨。

“冀州刺史沈兴，特来拜会顾少将军！”

沈兴弯腰拱手行礼，顾长宁连忙下马，扶他起身。

“沈大人是一州刺史，何须行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我了。”顾长宁道。

沈兴却再次拱手，说道:“少将军愿意来我冀州屯田，给我冀州百姓活路，就是我冀州百姓的再生父母，当受此礼。”

顾长宁心中疑惑，不是她让萧祈钰来劝说沈兴，这才应允她来屯田吗？

不过，想到城门外的场景，顾长宁笑着说道:“沈大人言重了。”

沈兴侧身让出路来，说道:“少将军一路辛苦，沈某备了些酒菜，还请少将军赏光，先行休息片刻，咱们再赶路。”

“好，沈大人请！”顾长宁也不推脱，想来是沈兴有话跟她说。

顾长宁跟着沈兴，到了一处酒楼，酒楼看似豪华，却没有一个客人。

二楼包间里，顾长宁道:“这里没有外人，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沈兴看了一眼跟着的周晋，见顾长宁没有屏退的意思，便开口说道:“这间酒楼，少将军以为如何？”

“一步一景，风雅别致。”顾长宁说道，“只是，这生意好像并不好。”

沈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酒楼，原是用来接待官员富商所建，在沈某上任之前，可谓高朋满座，日进斗金。”

顾长宁喝着茶，不说话。

沈兴接着说道:“上任冀州刺史薛亮，为了一己私利，编造了数项苛捐杂税，百姓做生意要交商税，种地，要交耕地税。

上山砍柴，要交林木税，猎户打猎，要交猎税，养牛羊等，要交家畜税，养鸡鸭，要交家禽税……

可以说，百姓无论干什么，都得给衙门交税，而各个郡县，各个衙门，还要层层加码，百姓们从黄土地里刨点儿食，最后都交了税。”

顾长宁越听越心惊，这样的暴政下，百姓岂不是如同生活在炼狱之中！

只听沈兴接着说道:“沈某一上任，就火速查抄了一众官员的府邸，可这些人，自薛亮死后，就暗地里转移了财产。”

“沈某撤掉了贪官，可追不回百姓的血汗钱，一时间也无力改变百姓的现状——”

说着，他看向顾长宁，眼中饱含感激:“顾少将军大义，愿意到我冀州来屯田，沈某感激不尽！”

顾长宁这才明白了情况，感情这萧祈钰什么也没跟他说，让他稀里糊涂的承了自己的大人情。

真是个老狐狸。

顾长宁试探道:“那沈大人可知道，我这屯田之策？”

沈兴闻言，俊秀的脸上浮出一抹窘色。

“沈某知道，只是，冀州的情况不比幽州，百姓们连耕种的种子都没有，这第一季，沈某还望少将军能多多体谅百姓的疾苦。”

顾长宁抬手，说道:“我们镇北军上下，加入镇北军前也都是普通百姓，没有百姓，就没有我镇北军。

我们如今屯田，也是为了抗击匈奴，保卫我大雍，让我大雍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必遭受战乱，流离之苦。

现在冀州百姓有难，我镇北军当然义不容辞。”

沈兴的眼中，渐渐浮起灿色光芒。

“沈大人，”顾长宁思索着说道:“不如这样，种子我们出了，百姓们只需按我们的要求，耕种施肥即可。

等到秋收，我们按人头，给百姓留下生活到来年夏收的粮食，其余我要全部带走。”

沈兴一时有些晃神，他原本想着顾长宁最多给他留两成，没想到她会先保证百姓的口粮。

周晋见他怔愣，以为他不满，随即沉下了脸道:“沈大人莫非还不满意？”

“哦，不不，”沈兴回神，神色难掩激动，“沈某只是没想到，顾少将军会如此慷慨，这真是百姓之福啊，顾少将军为人，沈某敬佩万分！”

说着，端起面前的茶，“沈某以茶代酒，敬顾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