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玉兰苑大门走去时，端沐仍很气愤:“那个梦露，给点脸就不知道姓什么，居然把自己摆到与我家冰儿齐平的位置，她也配！”

楚王刀子似的目光扫了过去，我家冰儿？

端沐察觉到一股冷气朝自己袭来，却浑然不知冷气的出处，他讨好地凑近凌冰身边:“冰儿，怪我，今天晚上没让你尽兴，改天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m.zhibowenxue.com”

凌冰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不会是换家青楼继续观看歌舞吧？”

端沐惊奇地拍了两下大腿:“咱俩不愧是青梅竹马，一张嘴你就能猜到我的心思。离这不远处有家桃花苑，里面的歌舞简直让人回味无穷。”

说着，他凑到凌冰身边，压低了声音:“那些舞姬会跳脱衣舞。”

凌冰眼睛一亮:“挺开放啊，是脱光光的那种吗？”

来到大昌国这么久，自己终于可以看点带颜色的东西了。

端沐弯起食指关节，在凌冰头上轻敲了两下:“想什么呢，当然要穿着里衣了，全脱了多俗。”

您老人家都上青楼了，难道还打算玩高雅吗？

楚王见到端沐对凌冰的亲昵行径，立刻停住脚步，横插在两人中间，他高大的身躯严重妨碍了二人的交流。

感受到男人身上源源不断涌出的暗黑低气压，凌冰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端沐的耐受力明显要高出许多，他将腰向后弯曲近90度:“怎么样，约不约？”

“不约。”

看歌舞去哪里看不好，干嘛要到青楼去。

端沐颇有些失望，那双平日里魅力四射的桃花眼也变成了无辜的奶狗眼:“冰儿，你变心了，来到京州后，你就变得对我不理不睬了。”

凌冰痛苦地扶住了额。这个惹事精，今天怎么净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夜西楚可是个小心眼的。

等等，她为什么会如此在乎夜西楚的感受？哦，这位可是女学的实际掌控者，决定将来殿试名单的男人，自己必须要讨好他才能有出头的机会。

一定是这样的。

谈话间已经走到了马车前，端沐率先跳上车，随后朝着凌冰伸出手:“冰儿，上来。”

始料未及的是，夜西楚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端沐有些不好意思:“五哥，那个，其实我喜欢女人。”

话音未落，夜西楚将端沐朝自己的方向用力一带，随后又潇洒地将他推离，在一拉一推的惯性下，端王爷四脚朝天地栽进马车内，头磕到了车壁，只听见嗷的一声痛呼。

“端七，带你家主子离开。”

“得令。”

端七将鞭子甩得呼呼生风，车轮与地面快速摩擦，生出了两道青烟。

夜西楚将头扭向凌冰:“青梅竹马、变心？”

他没有听到任何回答。有点心虚的小女人，一个箭步蹿进马车内，随后将头低低地垂下，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石化的鹌鹑。

夜西楚坐到凌冰身边，目光停留在那白皙的脖颈上，手中的拳紧紧握起，大拇指指甲狠狠刺进手心，才控制住想要暴风雨般亲吻眼前女子的冲动。

他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而粗重。

低垂着头的姿势实在不舒服，凌冰悄悄直起身，见夜西楚毫无动静，忍不住扭头望了他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她赫然发现，身侧男人那双幽暗深邃的冰眸中，涌动的满是暗红色的欲望。

两人目光交接那一刻，夜西楚炽热的视线如同一道道绳索，将凌冰的意识，密密麻麻地捆绑起来。凌冰宛若一只提线木偶，乖乖地任由他搂住了腰肢，那薄而坚毅的嘴唇，即将触碰到羽毛般柔软的红唇。

突然，车外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凌冰从迷幻中惊醒，迅速将身体摆正。

修长的手指刮过鼻尖，夜西楚的声音带着宠溺:“你刚刚也很想要，不是吗？”

说完，他再度低头，将唇凑向凌冰的脸。

这时，车门外响起影刀的声音:“主子，是太子殿下。”

听闻“太子”二字，凌冰的背脊，猛然僵硬起来。

夜西楚将女人拉到怀里紧紧搂住，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充满了怒气和杀意。

“主子？”影刀的声音带上了几丝急促。

一道强硬又略带阴鸷的声音传来:“五弟怎么学起那些闺阁女子来了，忸忸怩怩地不肯见人，还是说，五弟在马车里藏了什么秘密？”

太子的脚步，已然靠近马车。

夜西楚在凌冰耳边轻轻说了句:“等我，很快就回来。”随即闪身跳下马车。

凌冰静静地坐在车厢里，脑子里充斥着无数的嘈杂。

6岁那年，她第一次在江南行宫见到16岁的太子，身穿浅黄色太子服饰，身姿挺拔五官清秀。

蠢女人牵起她的手走到太子面前:“太子殿下，把我这漂亮的小闺女送给你当太子妃可好？”

太子低头瞧着身量还不及自己腰部的小女孩，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姑姑，妹妹的年纪太小了，恐怕承受不住”

话音未落，蠢女人已经捂着肚子笑翻在地，对着太子身后走过来的明黄身影揶揄道:“皇上，您瞧瞧，太子殿下可真单纯。”

威严的声音传来:“乾儿，以后离这个女人远着点，免得被她带坏。”

蠢女人不服气，一把将凌冰推到皇帝面前:“什么带坏？看看，我的乖徒儿在我近一年的教导下，文能一目十行，武能打翻两个大内侍卫。”

凌冰在心里翻起了大大的白眼，那是老娘自己优秀好吗？你让一个20多岁的灵魂来背三字经，简直如同杀鸡用牛刀。

皇帝持有与凌冰同样的看法:“那是冰儿自己争气，跟你毫无关系。”

“怎么没关系？”蠢女人跺着脚赌气，嘴巴也不开心地嘟了起来。这个动作如果由豆蔻年华的女孩来做，别有一种娇羞动人的姿态，偏偏她已年近30，凌冰只能赠送给她六个字:老黄瓜刷嫩漆。

皇帝走到凌冰面前，俯身将她抱起:“将来你可别学她，一点女人味都没有，难怪嫁不出去。”

凌冰扭头望望蠢女人，又看看眼前这位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想嫁的人是你，你真不知道吗？

皇帝一手抱着凌冰，一手牵着夜西乾，来到了行宫的湖边:“乾儿，认着点这个小女娃子的脸，她将来会是你的得力心腹。”

16岁的夜西乾，早已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处理政务，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依然被父皇的话惊到了。

他的目光，不停在凌冰的身上逡巡着。

皇帝哈哈大笑:“太子，人不可貌相，这个小女娃，是父皇和姑姑内定的下一任赤卫统领，再过几年，父皇就会把赤卫的控制权交到你手上。”

听闻“赤卫”二字，夜西乾的眼睛里，喷发出了明亮的火焰。

现今的皇帝夜连昌，继位过程异常曲折。先帝光儿子就有15个，虽说老皇帝颇为喜爱这个智勇双全的老五，但夜连昌母妃位份不高，也没什么势力可依仗，故而他当皇帝的呼声，始终不高。

可谁都想不到，夜连昌在暗中训练了一支私军赤卫，虽人数只有5000人，却个个以一当百骁勇善战。在老皇帝病危的最后关头，赤卫拦住了所有打算带兵闯入京州的人马，为夜连昌争取了宝贵的继位时间。

经此一役，赤卫名扬整个大昌国，由于是皇帝亲自训练出来的军队，后来在大昌国始终流行着一种说法“得赤卫者得天下”。

对于太子夜西乾而言，皇帝将赤卫交给自己，也就相当于将大昌国交到了自己手上，代表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信赖。

他的眼中泛起泪花:“父皇，您对儿子的这份情谊，儿子无以为报。”

“傻孩子，父子之间何必言谢。”皇帝看着大儿子酷似皇后的长相，眼神中的父爱几乎要溢出来。

皇后刚刚去世没多久，临终前攥着皇帝的手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流泪。

她所不放心的，肯定是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子。

想到这里，皇帝倏地开始环顾四周。张海颇有眼色，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都傻站着干嘛？赶紧去寻五皇子，快点。”

他一边气喘吁吁地在行宫各处奔跑内心一边祈祷:“小祖宗啊，您可千万安生点，这要再像上次那般掉进莲花池，不止奴才们的脑袋，连九族都得被皇上灭了。”

回忆的河流瞬间被一块大石头拦腰截成两半，凌冰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夜西楚，他当年也在行宫吗？为何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当凌冰准备再度回忆往事时，夜西乾的声音，隔着一道车帘穿透进来:“风吹古木晴天雨。”

13岁那年，蠢女人遇刺身亡后，自己接手赤卫，依然是江南行宫，皇帝指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对太子道:“赤首的名字，由你来起。”

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傲气的年轻太子，望着刚刚下过的一场太阳雨，随口吟出了这句诗:“你的名字，便叫赤晴好了。”

凌冰在心内，轻轻对出了下一句:“月照平沙夏夜霜。”

可惜，还没等皇帝将赤卫的接力棒递到太子手中，赤卫已经覆灭了。他如今试探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前统领，意欲何为。

夜西楚明显有些不耐烦:“夜深露重，太子还是尽早回府为好，这里地处偏僻，治安很成问题。”

夜西乾扭头看着夜西楚:“太子？记得小时候，你可是屁股后面追着我叫大哥呢。”

“小时候不懂事，将同一个母亲生的兄弟当至亲，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也就看明白了。”

“呵呵，五弟，就算你不把我当哥哥，我依然要提醒你一句，纵使大昌国男女之间不甚设防，但对女孩的清誉依然十分看重，深夜时分，单身男女共乘一车着实”

夜西楚径直打断了太子的话:“不劳太子费心，请。”

这两位长相、性格都截然不同的亲兄弟，在寂静的大街上，互相对视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二人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几乎将路旁的树叶都镀上了一层白霜。

片刻后，太子纵身上马，抓起缰绳的瞬间，又回身恋恋不舍地望了马车一眼。是她，没错的，可她为何要同老五在一起？

“驾”，马蹄声伴随着衣角的翻飞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