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为了印证凌冰这一想法，一位五短身材、面相精明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小院，朝着凌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三小姐，老爷下朝归来，请三小姐一同用餐。m.lzwl2015.com”

“二小姐也在啊，烦请二小姐与三小姐同去。”

林管家正忙着收拾厢房，闻言顶着一头的灰出来，望着来人的背影吐槽:“马屁精，要不是仗着裙带关系，他怎么能当上凌府大管家？”

来人名叫杨得福，当年曾和林管家激烈角逐凌府管家的职位，最后杨得福胜出，而落败的林管家，则跟随三小姐一同下了江南。

林管家对杨得福极端不满，主要原因在于他是杨姨娘的堂弟，靠女人上位的男人，一点出息都没有。

凌冰瞟了林管家一眼，就凭你那糟糕的管理水平和理财能力，即便人家毫无背景，你也一样当不成大管家。

一旁的凌暖听说要和父亲一道用餐，脸上现出了惊慌的情绪:“妹妹，我有点怕。”

“怕什么？是吃饭，又不是吃你。”

除了重要的节日和庆典外，凌成云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书房用餐，凌暖一年到头，和父亲吃饭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而且每次聚餐，凌暖都会出些状况，要么大姐凌宵叱责她打扮粗鄙、不懂礼数，要么仆人们“不小心”将菜盘打翻在她身上。

偶尔祖父、父亲会和她闲聊几句，由于紧张，凌暖总是回答得磕磕绊绊，现场气氛极度尴尬。

即便时常为难自己的大姐已经嫁人2年，凌暖对这种家族聚餐的心理阴影依然难以克服，一听到“父亲”两字，她就双目失神两股战战。

自己不在的这12年间，这位亲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事，姐姐，以后我罩着你。”

凌冰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走，去见见老爹。”

凌暖拉了拉她的衣袖:“你要不要换件衣服？这衣衫会被杨姨娘批评的。”

入府时，自己的确被杨姨娘派来的“打手”凌宵嘲笑了一番。凌冰瞧了瞧这身朴素得连个花纹都找不见的衣裳，果然颇为寒酸。

想当年身为赤卫统领时，花皇帝老爷子拨的公款丝毫不心疼，从马匹、武器到赤卫的骑装，全都选最贵的，多么拉风！

终究太单纯哪，当年要是好好存下几张银票，也不至于混到如今几乎要喝西北风的模样。

“没事， 你妹妹我天生丽质，披个麻袋片也不丢人。”

这场接风宴，人到的挺全，凌成云与杨姨娘生的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悉数到场。

凌府正厅的餐桌上，摆着七张椅子，却只有六个人坐着。

杨姨娘忙着给丈夫布菜，压根没时间坐到座位上。

难怪老娘故去了12年，老爹都没有再续弦，看看人家这个殷勤体贴的劲头！

凌冰就近夹了两筷子青菜，腮帮鼓鼓地嚼起来。

“冰儿，这一路来京州可还顺利？”凌成云舒缓又略带清冷的声音响起。

“顺利顺利，多谢爹爹关心。”如果没有遇到那帮刺客和山匪的话，的确比较顺利。凌冰露出纯真的笑容，努力装出乖乖女模样。

凌府虽然祖父凌不凡辈分最高，但老爹凌成云才是凌府的实际掌控者，毕竟也跟这具身体有直系血缘关系，适当讨好也没什么大不了。

人嘛，最重要的是知进退。

凌成云听完女儿的话微微点了下头，随即示意一旁伺候的杨管家，将那道栗子炒鸡拿到三女儿面前。

“江南虽然美食多，但栗子当属京州的最甜，尝尝看。”

凌冰夹了一筷子鸡腿放到父亲碗中:“爹爹先吃。”

坐在凌冰对面的凌宵“啪”地放下筷子:“装模作样。”

“咦，大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难不成和姐夫吵架了？”

凌成云瞄了长女一眼:”杨管家，用完膳后送宵儿回去。“

凌宵气得直跺脚，本想说些什么，瞧见娘刀子般的眼神飞来，只得闭上嘴巴。

“冰儿，随爹到书房来一趟。”这句话更是令杨姨娘心惊。凌成云素来将书房视为自己的私人领地，只有长子凌志才有资格进出父亲的书房，这个丫头凭什么？

凌冰乖巧地跟在父亲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书房内。

“在爹爹这里，你随意点即可。”

这个便宜老爹，似乎对自己的性格颇为了解。林管家，一定是这个狗腿子告的密。

这样也好，父女之间可以坦诚点。

“您早说嘛。”凌冰大喇喇地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刚刚吃饭时一直挺着腰板，颈椎腰椎颇为酸痛。

凌成云眼角带笑:“不装了？”

“虚伪的外表是给别人看的，您是我爹，咱俩之间装来装去就没意思了。”

凌成云走到凌冰身边，轻轻抚平女儿袖口上的褶皱:“这么多年，爹连一封信都没给你写过，心里怨恨吗？”

“不怨， 您挺忙的，况且，我也挺忙，说不定都没空给您回信。”

这句是真心话，凌冰对家人的概念异常模糊，没有期望，自然也没有失望。

凌成云回到书桌后面，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凌冰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位老爹。快40岁的年纪，在官场混迹多年，却没有沾染上官员们常见的油腻气息。肤色白皙，脸上几乎没有皱纹，五官精致眉目英气，妥妥的老帅哥一枚，难怪当年老娘对他一见钟情。

见到书桌旁有一面铜镜，凌冰拿起来照照自己的五官，又瞧瞧老爹的脸，这才发现，原主的容貌，80遗传自父亲。

“爹呀，看来我真是你的亲生女儿。”

凌成云将几张纸塞到凌冰手里:“你本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刚刚出生时，爹抱了你很久呢。”

那为什么5岁就将我送离凌府？这句话凌冰并未问出口。

她展开手中的纸，才发现是5张银票，1000两一张。

凌成云身为内阁学士，属于二品高官，由于动辄替皇帝起草旨意，因此可以得到最内幕的消息，如果他想敛财，有大把的机会。

但凌家从凌老爷子那辈起，始终坚持做纯臣，在朝堂上绝不站队，也不接受任何人的馈赠。到了凌成云这里，更是把老爹的理念发扬光大，忠臣、清官，算是都占全了。

问题在于，你不接受贿赂也就算了，还成天往外掏钱。

凌成云出任内阁学士前，曾担任国子监祭酒。国子监是国家为培养人才设立的最高学府，凌成云身为最高管理者，从不在意学生们的背景，无论何人，遇到难题都可以来凌府和他讨论。

即便现在凌成云早已离开，慕名而来的学生依然不少，人家来了你得好酒好菜地招待，碰到家境贫寒的，还要资助一点银钱。

花得多挣得少，凌家的生活，只能维持体面，豪奢是不可能的。老爹能拍给自己5000两，已经算下了血本。

凌冰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放回书桌:“您在官场上迎来送往，需要花钱的地方多，我暂时用不到钱，您还是先留着吧。”

凌成云没有看那几张银票:“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想过，从昏迷中醒来后，凌冰始终在想这件事。

赤卫覆灭的原因必须查清楚，当时她收到皇帝的命令，要突袭北胡白狼王，而潜伏在北胡中的间谍提供了白狼王所在驻地的确切消息。谁知等她率领全体赤卫围攻白狼王时，却意外陷入包围并遭遇了雪崩。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管怎样，这件事情，和处于权力中心的几个人脱不开干系。

至于查明真相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凌冰还从没想过。

凌冰迎向父亲那关爱的目光反问道:“爹，您希望女儿今后过什么样的生活？”

凌成云不清楚凌冰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女儿绝非简单人物，此番回京，势必会有什么大举动。

“爹只希望你嫁人生子，宁可在后宅庸碌一生，也不要卷入男人们的朝堂纷争中。“

三世为人，人性的阴暗面见了很多，冷不丁笼罩在父爱的光环下，凌冰顿感有些不适应。

她想起苏轼那首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看来，全天底下真正关心儿女的老父亲都秉持着一个理念，希望孩子过得平安顺遂。

“那爹爹希望女儿嫁给何人？”

“忠厚老实，一心对你好的男人。官无需大，家财也无需丰厚。”

亲爹呀，你这择婿范围也太广泛了！京州城是个男人应该都符合后面这条吧。

前面这条更糟糕，忠厚老实是能装出来的好不好，唯有落难才能真正识得人心。

凌冰从来就没想过嫁人一事，但实在不忍拂了老爹那期许的目光，她重重叹了口气:“女儿的终身大事就交给爹了，烦请爹替女儿物色一位合适的结婚人选。”

凌成云看着女儿那灵气逼人的双眸和比象牙还要洁白光鲜的肌肤，这样好容貌、好家世的女子一旦在京州亮相，必定会成为王公贵族的追逐焦点。

想要嫁给普通人，过着平凡的一生，估计很难做到。

当然，做父亲的往往容易高估女儿。凌成云没有想到的是，不久后，凌冰便凭借一起事件成为京州男人们争相躲避的对象。

他眼中的优秀女儿，即将面临嫁不出去的窘境。

不过目前，凌成云还有另一桩事要和女儿商讨:“爹爹听说，你此番进京，是端小王爷派人护送的？”

大嘴巴的林管家！

凌成云自说自话:“端王爷倒算个合适人选，家中关系比较简单，也不用伺候公婆，可以少生很多闲气。”

家中关系简单？您是没看见他把好几个花魁纳进后院吧。

“那个，爹，我跟端沐的关系吧，挺复杂。您给分析分析，他会娶一个揍了他很多回的女人进门吗？”

“应该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