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命和满灵堂二十八个人的命。m.yaxuanshuwu.com

怎么选？

赵志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死死盯着那包解药，竟动弹不得。

澄明大师慢慢坐了下来，就像往常诵经做功课那样，盘膝，温和道:“赵大人，去吧，先救人，其他的再说。”

又冲李太医艰难点头:“劳烦太医，确认每一个人都安好。”

李太医涩声道:“大师别说话了。”

澄明大师呼吸很急促，只是短短几句话，他就疼得打颤，身上的衣裳被冷汗浸透了。

可他的目光始终平静温和，眼中，脸上，全然都是对生命的敬畏和怜悯。

季狸站在一旁直视着澄明大师。

以她的眼力见识来看，这个老和尚是个真正慈悲、怜悯众生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非作秀，而是真的将陌生人的性命看得极重。

空口吞针，那针非常细，咽下去或许会卡在喉咙里，也或许会钻进胃里，又或者，顺着血管在全身移动，甚至钻进脑髓。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吞了，只为得到一份不确定真假的解药。

季狸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沉默着看了一眼泣血的圆光。

李太医哑声道:“这包解药是真的，他没事了！”

澄明大师露出笑容，颤着手取出了第二个针，略微停顿便吞咽了下去。

看得出来他很痛苦，浑身颤抖，汗如浆下，脸色惨白。

季狸看向圆明，圆明起初是痛快的，但这份痛快在他扔出第二包解药，澄明大师直接去吞第三根针的时候，渐渐变质。

他阴沉沉盯着澄明大师，明明对方一直在按照他的计划走，可他看起来却并没有多高兴。

季狸若有所思看向澄明大师，越来越多的线索片段组合起来，构成完整的脉络图。

灵堂里响起了低泣声，有人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氛围:“大师！别吞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澄明大师温和地冲那个人摇了摇头，大概是想说话安抚的，但张开了嘴，又疼痛难忍地闭上了。

他慈爱地冲着所有人笑了一下，眼神平和温暖。

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他的勉强和痛楚，也看到了他的慈悲和舍身救人。

在他将要吞第四个针的时候，季狸抓住了他的手腕。

澄明大师抬头看向季狸，明明眼中满是沧桑，但眼神却澄澈透明，干净温暖。

他冲着季狸摇了摇头。

季狸沉声道:“我已经猜到了一些因果，大师先等等，或许我们可以说开了聊。”

澄明大师冲着季狸点点头，却挣开她的手，吞下了第四根针。

末了，他转头看圆明。

圆明沉着脸将解药扔给了赵志鹏。

赵志鹏眼眶通红地将解药给人喂下，李太医立刻上来查看，少顷，点了头确认了解药的药效。

最危险的三个人已经救下，澄明大师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考虑自己:“劳烦王妃，解惑。”

他声音沙哑，字字泣血。

季狸道:“之前说过，圆明圆光来自同一个地方，而眼前这个假扮圆明的人，也有圆明圆光的口音。大师，您听到这些，想到了什么？”

澄明大师愣了愣，慢慢看向圆明。

圆明冷笑了一声，眼光扫视着地上躺着的那些人，像是在看下一个毒发濒死，拿来逼迫澄明大师吞针的筹码。

他也果然找到了:“那一个，李太医去看看吧。”

李太医快步过去，一号脉就脸色不好。

澄明看向圆明。

圆明挑眉:“吞啊，继续。”

他恶劣地冲着季狸笑:“王妃口里的真相我没兴趣，我不想说开了聊，我只想让这个偏心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季狸哦了一声:“那你真的好棒棒哦。”

圆明一下子收了笑容:“吞针啊！你越痛苦我就越高兴！高兴了，我就会大发慈悲多给你解药！”

澄明大师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吞了一根针，殷切看着圆明。

圆明忍不住眼露痛恨:“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你就这么豁得出去？”

他知道吞针有多疼。

正是因为知道，才更痛恨圆明为什么能够吞得这样毫不犹豫。

明明……那些都不过是他都不认识的陌生人，不是吗？

圆明阴狠道:“既然你这么爱吞针，那我便成全你，只要你再吞二十根针，我就把解药的方子写出来！”

他拍拍自己的衣裳，又甩了甩袖子:“你们不用想着抓我，然后刑讯逼供了，我就只带了四包解药。”

他讥讽道:“不信可以来搜啊！”

季狸露出笑容:“多谢你这样大方。……小赵儿。”

小赵儿立刻带着人把圆明按在地上，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转头:“王妃，真没有。”

圆明:“……”

他恨得牙根儿痒痒:“你这个疯女人！”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

季狸温声吩咐小赵儿:“快给大师把衣服穿好。”

小赵儿两人给圆明把几乎离体的衣服穿好，尤其帮他把内裤带子重新绑紧，重新退回到季狸和澄明大师身边。

小赵儿擦了擦手，又擦了擦手。

圆明忍不住骂道:“我让你摸了？这么嫌弃你摸的时候别摸好几遍啊！”

小赵儿看着圆明那张阴森鬼脸，见他一动那眼珠子就往下掉，僵着脸道:“你屁股挺热乎的。”王妃说得果然没错！这就是个人！咱就是中毒了才产生了幻觉！

圆明:“……滚你娘的！”

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紧紧盯着澄明大师:“现在，马上，我数着，你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但凡你敢中断，这里的人都得死在这儿！”

他扭曲着脸盯季狸:“尤其是你这个女的！你不是要跟燕王死在一处不分开吗？一会儿躺棺材里等死啊！”

季狸认真考虑了一下:“你这提议不错。”

把圆光按地上的萧卷转头看她，眼中滑过一丝好笑——这小孩儿，是要把这装神弄鬼之徒活活气死才甘心。

圆明深呼吸几次才平静下心情，转头就见澄明大师已经开始吞针了。

明明是这样生不如死的事，但澄明大师的眼神始终都很平静，就仿佛是在吃饭喝水一样淡然，更像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圆明哈哈大笑:“你可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圣人啊！真的是高高在上的圣佛，将天下苍生当做了己任，让人膜拜啊！”

澄明大师泯然歉意地看着他，目光温柔安静，仿佛在看一个因为伤心而发脾气的孩子。

他咳出了血，几次因为疼痛而不得不停止，但又在圆明喊数的时候，硬撑着继续。

圆明脸色渐渐扭曲，在众人的呵斥咒骂声中抚掌大笑。

季狸道:“你就这样恨你爹吗？”

圆明笑声一顿。

赵志鹏沉声道:“王妃，不必骂这个疯子，他已然丧心病狂，与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季狸微微扬起下巴:“赵大人你又误会我了，我这人家教很好，是个极温和有礼貌的人，不会骂人。”

赵志鹏一愣，看向圆明，明显看出圆明脸色不对。

他愕然看向澄明大师，就见澄明大师也是愣怔着，表情竟有些不对。

赵志鹏脑筋急速转动，脑海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王妃是说，圆明、圆光，和这个凶手有血缘关系？他们是……是澄明大师的儿子？”

宾客们哗然。

“澄明大师怎么可能会有这就么多儿子？！”

“这不可能吧？”

澄明大师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沧桑的眼睛打量着圆明，脸上的表情让人形容不出来。

圆明冷着脸任由他打量，眼底却不由露出几分期盼。

澄明大师想开口说话，但因为吞针太多伤了声道，根本说不出话来。

圆明忍不住上前两步。

季狸挪动龙雀，龙雀挡在了澄明大师前面。

圆明猛地看向季狸，眼神阴冷。

季狸挑唇道:“不如我来讲个故事吧。三十年前，有个男人走上了歪路，他为此抛妻弃子，甚至跟别的女人生了好些个孩子。

后来，那个女人和孩子因为这个男人吃尽了苦头羞辱，而那个男人却被高僧渡化出了家，甚至因为悟性极佳，成了大明第一等的高僧。

可悲的是，那个男人为了作恶抛妻弃子，却在向善的时候，带走了后来生的孩子，甚至大费周章细心教养。至于原来的妻子和儿子，大约是不喜欢吧，就抛之脑后了。”

她看向圆明，摇头叹息道:“你啊，真是不争气，曾经被那样狠狠抛弃过，却还是对这个男人心存幻想，希望他能一下子就想起来你是谁啊！”

圆明目眦欲裂，嘶声怒吼:“你放屁！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