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夜的真实身份，裴绮羽先前已经从绍王府老王妃那里得知，也通过那次在求仙台鞭笞时庆安帝的自白，也猜得到庆安帝对赵夜那奇怪的态度，但亲眼所见之后，还是觉得自己真的是低估了庆安帝性格扭曲程度。www.lzwl2015.com

裴绮羽看着赵夜额角那鲜红的血，眼泪大颗大颗无声滑落。

“你总是这样，真心待你的人，你从来不知道珍惜。”赵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没有去擦脸上的血，目光冷淡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庆安帝，“太后是真心待你的，你却将她射杀……”

庆安帝仰头看他:“那些人于我，不过都是虫蚁，十一弟，你知道的，我只想我们能像小时候一样亲近。我们一起骑马射箭，一起温书习字……”

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人，此时抛却掉那个最尊贵的字眼，换上生涩的自称，显得无比落寞。

赵夜的手落在膝头上，膝澜上的蟒首狰狞，他的手指犹如玉雕一般，柔美温和，两相映衬之下，只觉得触目惊心。

他垂睫淡声道，“难得陛下还记得这些。当年带着我们骑马射箭的裴老将军早就死在南疆，尸身不全。教我们习字的老先生，也在陛下登基的那一年骤然病死……”

庆安帝哀声道:“十一弟，我知道你怀疑是我下的手，可我再糊涂也不至于自毁长城。当年裴老将军一死，南暻蛮夷数次冲过防线烧杀抢掠，北凉遭受这样的劫难，我也是切肤之痛啊！”

赵夜看着他:“裴老将军死的地方蹊跷，凌将军若不是与人里应外合，如何会那般清楚地知道前线战况。裴老将军战败身死，大军便很快到达，且力挽狂澜追击南暻！”

他轻叹那一声，“行军途中，我隐约察觉内中有蹊跷，催促凌将军快速行军，却在当晚便一直无故昏睡呕吐。我知道是凌将军给我下的毒，你当年命我为督军，不就是让我担下这个罪名……”

“不……不是我……”庆安帝似乎也陷入了回忆，满脸痛苦之色，“当年扶持朕登基的是皇后的母族刘氏，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你的身份，以此为要挟，让我杀了裴老将军。”

裴绮羽想起来，庆安帝登基次月便迎娶了刘氏女为皇后，次年便将皇后所出的嫡子立为太子。

当时立太子时，天下同贺，她和父亲远在南疆都还收到庆安帝赏赐之物。

只可惜，小太子有次骑马摔断了脖子，皇后悲伤过度很快也没了。自那之后，庆安帝便没有再立皇后，朝野之中赞誉一片，都夸赞庆安帝对先王后用情至深。

“我岂会不知他们是让我自毁长城，他们以你性命为要挟，我不敢不从啊！”庆安帝神色陡然狰狞起来，“我最恨旁人要挟！皇后和小太子都不是我想要的，是他们逼我的，我就杀了他们！他们不放过你，我就灭了刘氏全族……”

皇后骤然离世，裴绮羽猜得到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但她没有想到会是庆安帝下的手。刘氏一族是在皇后死后第二年突然染上恶疾，不到一个月，全部死光了。还有那个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的稚龄孩童……

原来这些，都是庆安帝的手笔。

赵夜轻轻嗤笑:“皇后生辰的大日子，内廷朝贺，你却独独召我陪你在内殿看书写字，整整一夜，你都没有出去半步。纵使事后任我百般解释，皇后及其母族又如何放的过我。”

庆安帝轻叹:“他们当初扶持我不过是觉得我好拿捏，后来便又觉得皇后生的孩子比我更适合，就想除掉我。十一弟，你要明白，无论我有没有置你于水火之中，你都只能与我站在一起方能保得住性命。”

赵夜点头:“是啊，我从来都是只能和你站在一处，不管我是否愿意。”

“当年裴老将军一事，我真的是情非得已，他们还要斩草除根杀了裴家那丫头，是我极力才保下她的性命！”庆安帝看着赵夜，“你有次烧糊涂，叫的是裴家丫头的名字，我知道你在意她，怕你伤心，怕你连我都恨上，现在，朕有些后悔当初的心软。”

赵夜问道:“当年在南暻王宫，也是你？”

“不是，是刘氏的手笔。”庆安帝说道，“见我逐渐坐稳王位，不再受他们摆布，刘氏便与南暻有勾结，打算借南暻兵力威逼我退位，允诺事成之后与南暻平分天下。南暻王爱惜将才，舍不得杀了裴家那丫头，便打算让南暻王子纳了她。至于你……”

他说到这里，不禁苦笑，“朕派出去的人可是在南暻王后的床榻上找到你的，要是去晚一步，你早就被五马分尸了。至于你失去那段记忆，也是朕没有想到的，只听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塌陷，你头部受了伤……”

赵夜听着只觉得好笑。

庆安帝用他来吸引刘氏一族的视线，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与刘氏分庭抗礼，刘氏一族则妄想通过他来牵制庆安帝。

说到底，他不过是庆安帝与皇后母家用来博弈的一颗棋子罢了。

赵夜的声音没有波澜:“所以，你后来让我做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又把东厂交给我……”

“是。”庆安帝看着他，“我后悔了，看到你重伤回来，我十分后悔，我不应该让你涉险。可是，十一弟，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好处，不是吗？如今这北凉天下，是你我兄弟二人的，你受点委屈，受点苦，不算什么，对不对？”

赵夜没说话。

他想如何，想要的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有人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切，并且擅自做主除去了他所有的牵绊。

裴绮羽母子能活着回来，除了裴绮羽自身的本事，那只能谢谢裴老将军的在天之灵了，他的那点所谓的保护完全不值得拿出来说道。

“裴老将军说起来是被南暻王室害死的，他们和刘氏一族勾结，先以下流手段让裴老将军精神恍惚，再断他后路，逼着他走入狭窄山道，在那里埋伏了数百人，进行暗杀……”庆安帝似乎很是痛苦，“十一弟，朕不想的，裴老将军教过我们骑马射箭，朕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