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帝天生体弱，最近这一年又常服丹药的缘故，抽了十几鞭便体力不支停下手来。m.xinyishuwu.com

他呼哧呼哧喘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赵夜再能强撑，到底是血肉之躯，挨了十几鞭子，后背血肉模糊一片，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庆安帝手里的鞭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看着手里的鞭子，又看了看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人，好似倏地回过神来。

“赵夜……”

庆安帝扔掉手里的鞭子，慌忙将人扶起来，掐了好一会的人中，才见人悠悠醒来。

赵夜挣扎坐起身，不让他扶着，咳嗽两声，咔出一口血来。

庆安帝吓坏了，不敢去碰他，哆嗦着手，目光慌乱地望着满头冷汗面色惨白的赵夜，有些语无伦次。

“赵夜，朕……朕不是有意的，你莫要怪朕……朕也不想……”

赵夜忍着痛，强撑着跪在庆安帝身边:“……陛下莫怕，臣没事。”

庆安帝怔怔看着赵夜，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将脸贴了过去，颤抖着声音喃喃道:“赵夜，朕只有你了，母后不愿理朕，父王……父王当初也偏疼你，你刚一出生，父王就要立你为太子，你怎么能当太子呢，你是贱种，你的血是脏的，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赵夜眸色冰冷，他擦掉唇边的血，没说话。

“朕的母妃当年为了争宠，催产生下朕，朕早产两个月，自小就体弱，什么都比不上旁人，皇兄他们都欺负我，幸好……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庆安帝的目光呆滞，喃喃说话。

“父王是真疼你啊，把你挂在贵嫔的名下，悄悄把你养在避暑山庄。头一回见面，你拿着一把木剑在耍，还喝问我是什么人。那时候，我真羡慕你，你是那么健康，那么聪慧……”

他这般说着，抱着赵夜的手臂不自觉颤抖起来。

“父王急病而亡，朕的那些哥哥们你争我抢，死的死疯的疯，竟然让朕得了巧，坐上了皇位。”

赵夜声音微哑:“陛下真龙转世，继任皇位乃是顺应天命。”

“朕坐上皇位，头一件事就想起了你，朕那几个哥哥活下来的没几个，其余的也都圈禁起来了，朕舍不得那样对你。”庆安帝神色恍然，忽又好似很得意地低笑起来，“朕找了个像你的孩子顶替了你，一把火烧了避暑山庄，让你改名换姓入了宫……”

庆安帝的低笑声犹如深夜的夜枭，诡异非常。

赵夜似乎又听到那场大火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狠狠咬了咬牙，猛地一把推开庆安帝。

庆安帝倏地被推开，面上满是惶恐，他一把抓住赵夜的衣袖，苦苦哀求着:“我知道你会记恨，可我想留你在我身边！你净了身，受了苦，但你保住了命啊！十一弟，我把东厂都交给你了，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别恨我，我只有你了……”

庆安帝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十一弟……

先皇最宠爱的第十一子，早在多年前就应该死在那场大火之中的十一皇子……

“陛下，你说错了，十一皇子早就死了，臣……”赵夜面色无波地沉声说道，“臣是赵夜，只是一个肖似十一皇子的宦官……”

庆安帝连连点头，讨好一般地应声:“你是赵夜，不是十一弟，朕……朕说错了，你别生气……”

良久，赵夜终于冲他伸手。

庆安帝慌忙凑过去，小心翼翼将脸埋到他的肩头，伸手紧紧抱住他。

赵夜没有动，任由这个刚刚将他抽打得遍体鳞伤，现在又如同茫然无措的孩子将他当作唯一救赎的男人，死死地抱住自己。

他的视线落在地上被血染红的鞭子，觉得自己真的脏死了！

所以，裴绮羽，你为何这般不听话，为何不离得远远的！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不休……

子春站在外面候了两个多时辰，直至日头西沉还没有看到自家督主出来。

他今年不过才十三四岁，有些沉不住气，一个劲往里面张望着，刚要抱怨，倏地眼睛一亮。

赵夜面色苍白从那间破落的冷宫偏殿走了出来，脚底虚浮，几乎是一步一挪往前走。

子春慌忙取出厚实的披风迎了上去。

一靠近，就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他面色一变:“督主，要不要传胡太医？”

太监看病有专门的大夫，但赵夜深受陛下恩宠，身子骨一向是副院正胡一正负责的。

赵夜摇头，由着子春扶着他慢慢往前走，背后的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就连衣衫的轻微摩挲都让他疼得身子战栗。

额际冒出冷汗来，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按在袖口的一个小小瓷瓶上，哑声道:“出宫，回府。”

子春一听要回府，便知道自己督主伤得不轻，忙低声应下，加倍小心搀扶着。

坐上回府的马车，子春拿出伤药要给赵夜处理伤处，赵夜裹着披风不动，只淡淡回一句回府再说，成春便红了眼睛。

“裴将军已经安然回来了，督主不必再如此委屈自己。”

赵夜像是没有听到，垂着眼睫盯着手腕处的红绳发呆。

那红绳早就旧了，褪色之后颜色深浅不一，编得很粗糙，掉在地上都没有人捡……

他习惯性地将红绳捏在指腹搓了几下，靠着车厢合上双眼，俊美的面容苍白孱弱。

马车继续前行，子春挪到自家督主脚边。

“这些年驻守南疆的守军连连打胜仗，除了裴将军英勇奋战，背后全都是督主在使力，要不然怎么可能要粮给粮，要银子给银子……”子春心疼自家督主，“裴将军倒好，一回来就找你麻烦。”

这次若不是裴将军敲锣打鼓闹上提督府，督主也至于受这么重的伤，子春实在弄不明白督主为何要对那个言行举止很是粗鲁的裴将军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

赵夜缓缓睁开眼睛:“司礼监有个缺，你明儿个过去吧。”

子春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慌忙跪倒在地:“小的失言，求督主责罚。”

赵夜不说话。

子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个劲磕头:“督主宽恕，怎么责罚小的都可以，千万不要赶小的走……”

忽然，马车毫无征兆地猛然停住。

坐着的赵夜直接向前一栽，多亏子春眼疾手快将人接住，而就在这个时候，车帘被马鞭挑起。

裴绮羽瞧着两人亲昵的姿势先是愣了愣，随即柳眉倒竖:“赵夜，你他娘的敢背着我在外面和别人搂搂抱抱！”

话音刚落，一把锃亮的匕首唰就冲两人刺了过来。

匕首挟风而来，且来势汹汹，两人不得不分开，向旁边躲避。

那匕首几乎时是擦着子春的脖子，直直插到铺着上等地毯的木板上的。

迎上女子怒意十足的眼眸，子春脸色一白:“裴……裴将军……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小的解释……”